第七百二十三章 一曲泣鬼神

　　三天后，银河大盛会的开幕式，热闹喧天。

　　主办会场，在银河五都之一的熵都。

　　三千多个文明代表团，汇聚于此，无数游客亲临现场。

　　各族都准备了节目，以宣扬自己的文化和历史。

　　很多小文明，都鼓足了劲在大会上宣示自己的存在感，这几乎是他们仅有的机会了。

　　这场大赛事，简直是银河全民欢腾的平台，也是维系银河凝聚力的方法。

　　直径三千万公里的宏伟金色广场上，银河文明接连入场，表演一个接着一个，气势磅礴，震撼人心。

　　从这些表演中，能感受到每一个文明的历史厚重，与文化深度。在这一点上，小文明并没有比大文明差多少。

　　银河各处的无数人，于直播中观看着母文明在这面向全银河的舞台上展现自己，感动落泪。

　　很快，轮到紫微了，他们也有自己的节目。

　　那是由刘腾空所率领的第六天军，排练的群鼓表演。

　　来自银河各地的外星人们，见到紫微的人带上如此脆弱不堪的乐器，个个都一头雾水。

　　哪怕是再落后的文明，也会带上能震荡宇宙真空的乐器！

　　引力波弦乐，天体脉冲琴，虚空打击乐……凡是星际文明，都会渐渐地发展出来。

　　之前诺母文明的表演，就是化身鱼尾，踩着浪花飞舞，玩弄着一颗颗小太阳，群体舞动中，有节奏的拍击小太阳，释放出辐射波。

　　再看紫微，牛皮鼓？还有那打击的鼓槌，竟然是钙质的骨头做的？

　　如此古老的声波乐器，谁听得见啊？

　　这时候，黄极下场了。

　　他本是坐在文明元首的位置上，此番却忽然进入了场内。

　　黄极抱着一把古琴来到队伍的最前方，周身环绕着上百颗阴阳球。一股庞大的统一力场，顷刻间笼罩了第六天军艺术乐团。

　　“紫微大帝竟然要亲自演奏吗？”

　　“原来他还懂艺术呢？”

　　大家安静下来，知道这音乐要怎么听了，那统一力场就是负责转换乃至放大声波的。

　　黄极将是这场奏乐的调音师！

　　所有人等待着，可黄极还没演奏，统一力场就已经传播出声音，那是恒星的辐射风暴，那是中子星的电磁脉冲，银心黑洞的引力波，无处不在的宇宙射线……

　　甚至还有现场所有种族的器官脉动声，体液流淌声！仪器的杂音，飞船的噪音……统统被统一力场放大传给众人。

　　熵都银河城可见的一切，都回荡在大家心里，十分嘈杂！

　　这些环境噪音，根本没有规律可言，统统转译出来，令人心情烦闷。

　　有人刚要质疑黄极这是在干嘛，就听见……

　　“铮铮！”

　　黄极弹指动弦，一缕清冽的旋律，以光速传荡全场，同时也被无数扫描仪收录，传向银河各地。

　　古朴大气的弦音，横空出世！有开天辟地之感。

　　乍一听，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音符，但是它出现的时机太妙，竟然化腐朽为神奇，与背景无数的宇宙杂音相契合！

　　若一把利斧劈开混沌，撕开朦胧面纱，现出峨峨群山，茫茫大川。

　　所有人眼前一亮，大脑一嗡，只觉得血液与器官都为之律动！

　　黄极继续弹奏着，那琴音停顿得宜，气韵自然，调达抑扬高下，意味无穷。

　　从头到尾，他都只用了最简单的五音十二律，这些大多数外星人本不能欣赏，或者说……觉得寡淡至极！

　　毕竟星际音乐知识无比复杂，何止五音？

　　无论是五音还是七音，那都不过是人类能听到的范畴，而银河诸多种族，彼此对声音的接收频率是完全不同的。

　　所以渐渐的，有人发明了‘泛生命音符’来制作乐曲，统一了大家对音乐的标准。

　　这银河通用谱曲方式，涵盖了从碳基生物到硅基生物再到能量生命的所有音符，比之任何种族的音乐都高明，所有文明都以这种标准，重新根据自身文化，来创作音乐。

　　不过，黄极却偏偏没有那么做。

　　他的琴音，简单、纯净、古朴、平淡。

　　对比银河通用音乐标准，那复杂度那是云泥之别，简直就像是原始人在敲木头，与电脑调音交响乐的差距。

　　然而，就是这简单纯粹到极点的音乐，旋律自然而动人，引发了全场所有种族的生命律动。

　　不仅如此，背景中的恒星辐射、电磁脉冲、黑洞引力波、宇宙射线……统统也不再是噪音。

　　再加入这琴音之后，竟然也让人感受出了旋律与节奏。

　　“咚咚！”

　　忽然，沉重而又激昂的鼓声，响起了。

　　三千星界人族，敲打着犀牛鼓，每一声，都像是一支蒙昧种族，在莽荒中行走的脚步。

　　他们冒雨雪，暴霜露，披荆斩棘，生于土地，死于土地。

　　黄极的琴音越发低沉，带动着自然旋律也变得阴霾，背后的鼓声逐渐像是鬼神在敲门。

　　沉重的气息自上而下，仿佛是苍天压了下来，那力量几乎都要撕裂大地。

　　到处是天塌地陷之景，汪洋泛滥，山火不息……

　　一片混乱的旋律过后，琴音如泣如诉，鼓声渐渐强盛，好像有脊梁顶住了苍天。

　　观众们刚松一口气，却好景不长，背景的电磁辐射又骤然暴涨。

　　所有种族都觉胸闷气短，好像有无可匹敌的力量威压世界，如十日凌空。

　　“铮！”忽然黄极猛挥琴弦，力道大的仿佛要把古琴扔掉！

　　这一声如裂石穿云！

　　紧接着是一连串的琴音鼓点，或厚重如大地，或激昂若烈火，或冷酷像寒水，或锋锐似金玉，或不屈若野草。

　　仿佛间能听到有人跪在地上如泣如诉，有人攀爬绝壁风雪交加，有人仰天发誓猖狂大笑，有人浴血厮杀化为齑粉。

　　种种奇妙的旋律，契合着大自然，又在抗争着鬼神。

　　听得银河亿兆斯民，心潮澎湃。

　　接着，在一波接着一波，一代连着一代的交替式旋律下，环境中高亢的鼓乐达到了顶峰。

　　这是胜利，那一声强过一声的鼓点，象征着某种胜利，观众们忍不住想要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忽然！

　　“昂！”一声凤鸣般的琴音，撕裂了古琴，黄极以湮灭古琴为代价，发出了最强音。

　　琴音消失了，仿佛是演奏者死了。

　　但现场还回荡着那一声自我毁灭式的音符！

　　但是琴音的绝响，又好像代表着有些东西，永远地毁灭了。

　　厚重、激昂、冷酷、锋锐、不屈的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仿佛都被演奏者那最后一声琴音带走了。

　　这一声毁灭了鬼神，毁灭了苍天，也毁灭了自己。

　　没有人欢呼，没有人喜悦，没有人知道这场胜利。

　　演奏结束了？现场万籁俱寂，所有人怅然若失。

　　这首曲目的结局，是同归于尽。

　　就在大家感同身受，想要赞叹一声黄极不可思议，技近乎道的演奏时……

　　“咚咚！”

　　沉重而又激昂的鼓声，又响起了。

　　每一声，都像是一支蒙昧的种族，在莽荒中行走的脚步。

　　他们冒雨雪，暴霜露，披荆斩棘，生于土地，死于土地。

　　回来了，仿佛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原点。

　　这个种族，又重新开始了。

　　所有人站了起来，瞪大了双眼，手舞足蹈，直感到这最后的升华绝了。

　　自那裂石穿云的一声开始的抗争，所为的从来就不是一场让人欢呼的胜利。

　　一切回归到了战争之前的样子，蒙昧、无知，而却是新生。

　　峨峨群山，茫茫大川。

　　这方水土还是这方水土，大河滔滔，不舍昼夜。

　　一如往昔，干干净净的世界，便是留给后来者，最大的胜利果实，也是对先驱者最好的欢呼声。

　　无数种族站起来给紫微送上赞叹，他们从未聆听过如此完美的音乐。

　　琴音与宇宙背景噪音契合，仿佛是自然之音，但却令所有种族沉浸在旋律所表达的意象中，演绎着文明之声。

　　这人与自然相生相争，反抗苍天鬼神的史诗篇章，让所有人都听懂了，不禁感动落泪。

　　从来没有谁的音乐，可以打动所有人。大家的种族差异，文化差异太大了。

　　但是黄极做到了，他的音乐仿佛融入了每个人的细胞，每个人的灵魂。

　　而且这意象并不小众，相反，是任何成熟文明都遵从的道理。生生灭灭，代代相承，没有人会听不懂。

　　“这首曲子，叫什么？”

　　黄极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旁边的瑞姬忍不住询问。

　　“玄黄。”黄极微笑。

　　同时看向瑞姬身后的一名龙族，那龙泪流满面，沉浸在某种回忆中。

　　瑞姬回过头道：“姬恒，你听过？”

　　此龙，正是昔日黄帝幼子，窃不死药奔月，离开地球加入了龙族的姬恒。

　　紫微崛起，星官制度普及，重整法度，也清理了很多冤假错案。

　　乐基王的世子，以及被万华镜弄到蟹状星云地狱去的姬恒，都被放了出来。

　　瑞姬知道姬恒与地球的渊源后，立刻将其安排在自己身边，成了地位极高的元首贴身秘书。

　　“我没听过，但我听懂了。”姬恒感慨一声，看向黄极道：“大帝，刚才的旋律中，你融入了《清角》琴曲的片段？”

　　黄极点头道：“是的。”

　　瑞姬一头雾水道：“什么《清角》？”

　　姬恒解释道：“昆仑的黄帝在泰山会合天下鬼神时，曾制作名为《清角》的乐曲，这首曲子气势万钧，能‘惊天地、泣鬼神’，影响干扰电磁脉冲信号。后来他打败蚩尤，为了庆祝胜利，又作了一部《棡鼓曲》，也是气势非凡的乐曲。”

　　“据我所知，这两首曲目皆已失传，是姬拉亲手毁灭的。”

　　瑞姬了解过昆仑历史，知道姬拉是玄帝颛顼，黄帝则是姬恒的父亲。

　　黄极对于为何他懂失传曲目的事，只笑而不语。

　　他人也不追问，只当是还有残篇遗留下去。

　　瑞姬感慨道：“大帝的音乐才能，惊世骇俗，竟然能令所有种族都沉浸在你的意境中，一定是用了特殊的技巧吧？”

　　黄极平静道：“无他，与宇宙万物相和，与文明众生律动罢了。”

　　瑞姬哑然，心说：这不废话吗，但怎么做到的啊？难不成你能知晓万物的旋律？

　　她摇摇头叹道：“难怪紫微要选择最后一个出场，有此曲在，后面的文明还怎么上台？”

　　黄极一曲泣鬼神，无数民众热议着乐曲中的种族。

　　但只有各文明的高层才知道，这就是地球人的故事。

　　被黄极这一曲演绎，其中的精彩与伟大，放大了无数倍，让大家感慨，这不愧是紫微的母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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