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2章 交涉

　　找死！

　　这股声浪跌宕不停。

　　归青主峰灵塔山，有十六道青色光华冲天而起，一股股相近的青木之气涌上云霄，搅乱了云层。

　　方圆千里，皆因这十六道身影的出现，元气动荡不宁，太阳失色、星河隐现。宝塔山之上，一抹青光循着一缕道韵荡漾，将归青山遮掩在了护山大阵之中。

　　“怎会如此……一山藏有十六仙！”

　　银婆婆面色微变，伸手一指东方羽儿，在她身周做出了一个淡蓝色的光罩。再去看时，银婆婆已经冲向了宝塔山。

　　而那边，十六道人影中冲出一人，是位白须胖老头。天地间绽放出了巨大的树影，他一声大喝、树影砸向了云中站立的老妪。

　　铜婆婆手中多了把蛇杖，蛇杖高举，一面大旗的虚影遮天而起，迎向了巨树。

　　那树，高不知几百丈，树冠茂密，遮了不知几里的烟云。巨树恍若实影，动若云崩！

　　那大旗，却又将树影整个遮了进去！

　　一声轰鸣，归青宗方圆千里的元气剧烈波动，常年聚在主峰附近的云海，也是被荡的出现了一个大洞！

　　从下去看，仿佛这天都被扯开了一般！

　　仙人斗法！凡人退避！

　　“好神通！”

　　铜婆婆一声大喝，身影在云中直掠而起，手中再次绽放出了浅蓝色的波纹，一只巨大的钵盂像是在九天垂落，罩向了那出手迎敌的胖老头。

　　“哈哈哈！区区痰盂！”

　　胖老头大笑，听他这嗓音，果然还是那日“调戏”周舟的老顽童，被同辈换做“青胡儿”的逍遥仙。

　　他一手指天，那巨木树影再次出现，这次却是由小变大、急速生长，等那钵盂快要落下，巨木已经长到千丈多高，直接将钵盂顶住。

　　蓝青光华上下爆发，铜婆婆面色肃穆，胖老头眼中却满是振奋。这胖老头又是一声嘿嘿笑，那巨木突然裂开，一道巨剑的虚影自下而上，直斩了出去。

　　铛！

　　巨大钵盂被撞的向上倒飞，铜婆婆都是一个踉跄。

　　她手中拐杖虚空一震，面色带上几分凶厉，就要拿出真本事和这名胖仙人斗法。

　　归青宗大阵之内，一个个弟子忍不住用灵识远远查看，都是被此景震撼的目瞪口呆。寻常修士，修了几百年的道，哪有多少机会看到仙人大打出手。

　　青丹峰、药谷后山。

　　玫画正浮空站着，水潭上的迷雾如同实质。她素手前探，面前有一画轴半开，化作了一团流转的光影护住了水潭附近。

　　声音不能进、动荡不能扰，她这是在给周舟护法。

　　“是打上门来了？可为何只是两名仙人？”玫画轻声喃着，“这气息和功法也是不对……奇怪，我们还有其他的仇家？”

　　迷雾中，周舟没有被半点惊扰，白雾之中出现了两处漩涡，一为水潭边缘，一为那丹炉所在。

　　“也不知他第一次推演，能否将这大阵弄个明白。”

　　太清道统……当真会那般奇妙吗？

　　玫画低头看了白雾一阵，又将目光放在了主峰之外的云海之上，自家师父已经与那闯山的老妪交手了几个回合。

　　青胡儿的修为隐隐在铜婆婆之上，这家伙虽然没个师长的样子、也是素来任性胡闹，但修为还是有些的。

　　“住手！”

　　又一老妪从天边射来，将铜婆婆的手腕拉住，目光略有些严厉。

　　“停手吧糊胡儿。”归青宗这边，居中一名的高冠仙人也开口说了一句，青胡儿虽然还有点手痒，却也不敢违命，悻悻地散去了手边凝聚的法力。

　　隔着百丈斗法，却如同生死肉搏般，若是有个不慎，就是重伤喋血的局面。

　　若周舟能见到这场短暂的冲突，恐怕获益良多。

　　可惜他正在参悟太清杀阵，算是各有缘法。

　　“去护着小姐！这边交由我来！怎的总是胡闹！”银婆婆低声呵斥着。

　　铜婆婆面带愤恨，狠狠地瞪了两眼青胡儿，却也只是一甩衣袖，化作流光射向了东方羽儿所在。青胡儿白胡子抖着，似乎是在挑衅，他还没打过瘾。

　　银婆婆挤出有点难看的笑容，对着这十六道身影欠身做了个道揖。

　　“家妹胡闹，扰了贵宗山门，我在这里给诸位赔个不是了。”银婆婆道，“不知贵宗缘起何处、祖师为哪方的高人？”

　　那名高冠道人向前踏出一步，只这一步，却自然随意地跨过了百丈距离，站在了银婆婆面前。

　　这是有意卖弄神通，算是给银婆婆的警告。

　　高冠道人还了个道揖，朗声道：“本宗名为归青，乃上仙青木三祖师所立，于今也不过几千年岁，传承不稳，这才留了些仙人护山。”

　　“怪不得之前未曾听闻。”银婆婆笑着点头，“道友……”

　　“我为归青掌门。”这高冠道人自报了家门。

　　“原来是贵宗掌门，失礼了。”

　　“贫道还礼。”

　　两人又对着做了个道揖，归青掌门问：“不知两位道友从何而来，又为何而来？”

　　“我姐妹刚出玄清山，不才，也添为玄清护山长老，道友可知玄清之名？”银婆婆淡淡地说着，眉目间却多了些傲意。

　　高冠道人闻言，神色略有些讶异，笑道：“玄清乃南极长生大帝的道承，也为洪荒有数的大派，贫道自然听闻过。若真说起来，你我两宗也算尚有些渊源。”

　　“哦？有何渊源？”

　　“这个，却是讲不得。”

　　银婆婆看了眼那山前云海中的十五道身影，心中却也有了几分思量。

　　突然冒出来的宗门，竟有如此多的仙人护山，又说和四御大帝的传承有渊源……估计是某些隐秘吧，洪荒之大，无奇不有。

　　掌门又问：“不知两位所来，究竟是为何事？若是我归青门人恶了玄清山，还请多多包涵。”

　　“并非有相恶，我们也是一路打听寻来的。”银婆婆略有些尴尬，让她堂堂一名仙人，去询问个道融修士的去处所在，还是当着如此多仙人的面……

　　但羽儿已经和铜婆婆赶来，她做奴仆的问，总好过让羽儿亲自开口询问。

　　银婆婆用了传音的法子，问道：“不知贵宗是否有一弟子，姓周也名舟。”

　　“确有此子，现为丹青峰的杂役弟子。”高冠道人也不隐瞒，直接就回答了。

　　杂役弟子……

　　银婆婆面色一冷，却是在此时就有些瞧低了周舟。

　　小姐挂念的，就是这等的修士？

　　掌门道人微微一笑：“贵宗也想收纳此子？倒也让贫道有些为难。周舟既然是自己择了我归青宗的山门，便是与我归青有缘。此事，贫道却是不能允。”

　　“哦？”银婆婆略带惊讶，“道友何出此言？”

　　正说着，铜婆婆已经带着东方羽儿飞来。羽儿忙问：“银婆婆，他可在这？”

　　银婆婆犹豫了几分，始终是抵不过羽儿那双眼中的期待和迫切，不忍让她苦苦寻找。便道：“在的。”

　　“是吗？他在这……他在这！”

　　羽儿此时披散着长发，路上也只是整理好了衣衫，却忘记披挂那面轻纱。

　　她欢喜时，笑盈盈、语迟迟，发丝垂垂落、又随风轻轻扬；那美目含巧带怯，那樱唇轻抿欲启，那脖颈白皙动人，那脸蛋美煞了旁人……

　　这应是绝世的女子，却没几分冷淡，反倒只有女儿家的羞态。

　　那归青掌门也是惊叹这金丹女修士的美态，想到银婆婆刚才所问，心中也就明了了大概。

　　暗道一声太清门人果真有大福源，又想着日后的算计，却是更不想让周舟离开归青。

　　羽儿轻吸了口气，知道自己几年相思的良人就在咫尺之地，反倒比先前冷静了几分。羽儿问：“不知这位前辈是何人？”

　　“此宗的掌门。”银婆婆又对归青掌门介绍道，“这是我家小姐。”

　　只是一句，却突出了东方羽儿此时身份的尊贵。能让仙人称“我家小姐”，以仆人的身份自居，这美若天仙的金丹修士，来头定是大的吓人。

　　但洪荒之中，以修为法力论高低，归青掌门自不会对她施礼，只是含笑点头。

　　东方羽儿咬着下唇，又确认了一遍：“周舟就在此地吗？”

　　“是。”归青掌门笑着点头。

　　银婆婆道：“小姐，他只是山中一杂役弟子，将他带走便是。”

　　“杂役……”东方羽儿有些薄怒，竟对那归青掌门斥道：“他那般资质，为和要让他去做杂役！他在这可吃了苦、受了难？若他有半点委屈，我定要央着祖母前来讨个公道！”

　　好个羽儿，先前还是楚楚可怜的模样，此时却是连仙人都敢呵斥。

　　或是背景雄厚，又有两位婆婆在，故而并不畏惧。又或是，她本就没多想，只是乱了心神。

　　归青掌门依然含笑，对她这番呵斥没什么反感，摇头道：“此间也是有原由，不如来我归青山中做客，我让人解释于你们听。”

　　“小姐，莫轻易入阵。”

　　东方羽儿目光略有些坚决，低声道：“我要见他平安无事。铜婆婆留在阵外，若是我们有事，便告于祖母知晓。”

　　“是。”两名老妪低头应着。

　　她们表现的越恭敬，就能让归青宗对东方羽儿越忌惮。都是老人精，这些道理当然明白。

　　归青掌门哈哈大笑，也不多说什么，一甩衣袖、开了条直通主峰正殿的云路，侧身道了句：“请。”

　　“前辈先请。”东方羽儿倒也没失了礼数。

　　护山的仙人们一个个落下云头，隐在了各处峰中。青胡儿本打算走人，却被掌门喊住，让他一同作陪。顺便，作为让周舟喋血的当事人，和苦主的家属解释下踏仙门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青胡儿捋着胡子，被那铜婆婆一直瞪着，自是有点郁闷。

　　药谷后山，玫画嘴角似笑非笑，低头看了眼白雾。不知她又想到了些什么，媚眼眯了起来，驾着流光飞向了主峰。

　　这熟悉的表情……

　　自然还是，计上心头。

　　……

　　太清杀阵，复杂玄奥的程度，远超周舟预想。

　　若是一面阵法有千多笔画，推演起来的难度系数算一千，那两座大阵同时勾画、交融、调和，难度系数绝对是一千乘一千。

　　是乘法，而非加法！

　　周舟此时道行微弱，无法在灵台现出身影，但他又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像是灵台妄境中的一抹虚影。

　　他头顶是缓缓旋转、道韵无穷的太极道图，脚下则是灵台莲池，灵识之力延伸出两条丝线，化作他“手”中的笔端，慢慢勾画出两座对应的大阵。

　　灵台妄境中，无大小量度。他同时勾画的两处阵图都是“圆阵”，像是在画两个车轮。两侧阵图像是隔着只有几尺，又似乎隔了久远的时空，一笔一划却都在互相呼应。

　　随着大阵完成了十分之一，两座阵图已经在闪闪发光。

　　周舟感觉到了庞大的压力，头顶的道图也开始加速旋转。灵台莲池之中，一朵朵莲花明灭，被当做了勾阵的“墨汁”，消耗在了两处阵图之上。

　　这阵图的推演勾画，在严重地损耗他的灵识和精神。

　　若他在画完阵图前，灵识之力耗尽、或是精神支撑不住，必然就会前功尽弃。

　　而前功尽弃这种事，是他极为不愿的，虽然也想过可能无法一次就推演成功，但他总归不愿轻易放弃。

　　他也想要看看，灵觉一直提醒自己这大阵有大用，推演完成之后，到底是何功用！

　　勾画的速度，骤然加快。

　　周舟全神贯注，只留一丝心神在体外的曲元袋。无论何时，他都是放不下白色巨蛋，放不下里面的天使妹子。

　　要让她出来的时候，对自己另眼相看才行。

　　太清本无为，阴阳调自然，为何会有杀阵出现？

　　推演到三分之一，外面已经不知过去多了多少时间，周舟隐隐察觉到了日升月落，却也没多去管。

　　反正又饿不死。

　　此时，周舟心中已经有了些许明悟，得知了这阵法的大概功用。

　　灵台一恍惚……他仿佛看到了……

　　天地间出现了一黑一白两座圆盘，浩荡不知多少里，黑盘在下、白盘在上，一逆、一顺，互相旋转着靠近。在其中，阴阳气息肆虐，山岳崩碎、地脉飞灰、星斗散乱！

　　一道道身影磨灭，烟消云散。

　　风火水土被挤压，元气溃散！

　　周舟心中骇然，却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停不下了！

　　头顶的太极道图已经转动的快若幻影，两侧的圆阵像是活了，自行抽取他的灵识，不受他控制的去构筑阵图。

　　他想停，此时都不可能停下！

　　自己正推演的，既是阵法，更是神通！

　　太清！阴阳！

　　大磨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