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7章 过往与未来

    不同于其他宦官的是，他并非是被人贩卖或者抓到皇宫里来的，而是出于自愿。


    在那个战火连绵的时代，八九岁的小儿都会被抓到战场之上去充当壮丁，即便侥幸逃脱，一样免不了要被冻死饿死的命运。


    若非舍得挨了那么一刀，他估摸着，自己大约在十岁的那年就会死掉，更不会有后来的这对于一个凡人来说波澜壮阔的一生。


    所以，他并不后悔。


    相反的，挨了这一刀，断了念想，反倒心无杂念，修行起来比起寻常的修者要快得多。


    皇宫里面的太监，也不是人人都有上佳的灵根和修行天赋的，相反，大部分的人都只是凡人，即便有修行天赋，像他这么出众的也是极少。


    刚一入宫，就被当时的内仆令左亭看中，收为了义子，在这深不可测的内宫之中，几乎没有经历过什么太大的风波和阴谋，就一步一步顺风顺水地成长了起来。


    在他成就天纹境，在义父左亭的手里接过内仆令的担子之前，可以说算得上是一场平铺直叙的晋升史。


    而且，与姜宁一样，拥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小世界的他，在暗中搜集了不少灵果，灵草的种子也幼苗，栽种在了自己的小世界中，在自己晋升的同时，也成功地帮助左亭修行到了神象境，成为了内宫的司礼监总管。


    他的前半生，在左亭死去之前，除了无法享受女色之外，几乎可以说达到了绝大部分人能够达到的巅峰。


    但天道有恒，福寿难永，运去英雄不自由。


    王朝一旦倾覆，即便是左亭这样的神象境，也难独善其身。


    作为一个多承皇恩，十分君上数千年，忠心耿耿的奴才，左亭在王朝守国的大将军弃城而逃之后，竟是展现出了一个卑躬屈膝的奴才并不应该有的气节。


    他带着自己的义子和一众拥有修为的宦官守护殿门，站至最后一丝真元枯竭，死在了敌人的手上，尽管他的义子表示自己拥有某种逃走的手段，他却依旧固执地同自己的君上并肩作战，死在了那一个王朝作为壮烈也是最为悲惨的夜晚！


    “如果那个时候，我肯把自己的秘密完完整整地说出来，如果那个时候，我告诉义父，我能够带着皇上他们一起逃走，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


    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是会这样想。


    可是他心里也清楚，就算是再来一次，他大约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归根结底，他和自己的义父并不是一样的人。


    如果自己拥有一个小世界的秘密只是告诉义父左亭，只是救他一个人离开的话，他一定会说。


    可是如果要救的人中，还包括皇帝陛下，包括皇帝陛下身边的那些臣子，妃嫔，宗亲，他觉得自己就不会说了。


    并非是他不愿意做个顺水人情，救了那些人的性命。


    只是，一个人最大的秘密一旦被太多的人知晓，那就会引来别人的觊觎，对自己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甚至是陷入与一种危及生命和自由的处境。


    他知道，如果自己明明白白地把事情告诉义父，死忠于君上的他一定会要求自己把所有人都救下来，他能够保证，也愿意相信，接下来，义父不会随便透露自己的秘密，更加不会想要从自己身上得到些什么，但他不能保证，那些被自己救下来的其他人也是如此。


    人心叵测，恩将仇报，他虽为经历过，但是身处于这样的宫城之中，在师傅的教导之下，这样的事情，他实在是见过了太多。


    最终，那些熟悉的脸孔里，只有自己一个人活了下来。


    那就是数万年前活跃于历史舞台的大邺王朝。


    那就是他的故事。


    从那以后，他就变成了孤魂野鬼，实力虽然高强，因为小世界的缘故，也不怕敌人的围追堵截，过的算是自由自在，但是没有了左亭，没有了那个从小到大，几千年来一直都在一起的义父，他开始觉得自己的生活一点意义都没有，也许在那个时候，带着所有人一起逃走，或者干脆和义父一起战死在殿门之外，才是更好的选择。


    可活着是他最大的本能，当年为了活着，他可以放弃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净身入宫，后来也一样可以放弃在宫中所拥有的一切，只为可以安安稳稳地活下来。


    所以，修行的同时，他开始寻找起了自己这孤寂人生之中新的意义。


    论财富，拥有一个小世界的他从来不缺，权力，他的义父曾是司礼监总管，而他自己也是内仆令，早就失去了对那东西的向往。


    除此之外，世间的享受不外乎名声，美酒和美人。


    名声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他从不在意，美酒佳酿本就是他为数不多的喜好，不管是饮酒，酿酒还是品酒，他都信手拈来。


    以前在内宫的时候，饮酒的机会总是不多，如今自由了，想喝多少喝多少，想喝什么喝什么，一开始确实很令人欣喜，可时间一久，就渐转乏味。


    他开始把自己的念想，放在了最后也是对于他来说最难实现的一个享受上面，那就是美人。


    别说是一个不久之后就已经是神象境的存在，即便是元丹境的修者，也绝对不会缺女人这种享受的，甚至，对于绝大部分有些修为的修者来说，女人是他们最不缺也最不看重的那一类享受。


    但对于一个太监来说，美人如花隔云端，真正就是隔着一片天空那么遥远！


    大邺王朝覆灭，解除生命限制的秘法已经彻底消失，当年放入他身体的灵虫数量和毒物的剂量不可考究，即便在别的王朝那里找到了解决办法，也无从下手，唯一的道路，就 只有成为真一。


    好在，那种希望虽然渺茫，但对于他而言，对于一个拥有小世界，在修行道路的后期反而越走越快的人来说，这并非是一件完全没有可能的事情。


    终于，又过了几百年，他成为了弦动，弦动巅峰！


    在旁人那里需要花费数万年才能提升一层的境界，他几百年轻轻松松地就跨越了九层。


    可是，在那之后，他却不敢再突破到道和境界了！


    庞大的能量注入让他的境界攀升的飞快，足量的元液帮他换来了各种各样的能够帮助自己快速领悟本境界知识的机会，这一切原本无比的顺利。


    可是，当弦动之后，道之力也加入了所谓的知识倒灌的行列，他的肉体和元神就逐渐地有些承受不住这种越加严酷的压力。


    一开始，他只需要主动放弃领悟新知识，便可以获得一段时间的喘息机会，到了后来，他所有的时间几乎都花费在了寻找更加强大的炼体法门，更加有效的炼体材料，更加深入的元神锻炼之中，根本就没有空余的时间去考虑别的事情。


    以前，他需要思考的，都是如何能够尽快地成为真一，使得自己的肉身重新归于完整。


    后来，他唯一需要考虑的，就只是如何才能够活下去，哪怕再多一天也好。


    也正是那个时候，荒神尊出现，以将他炼化进入自己的真一道器荒天塔作为条件，答应拯救他。


    当时的他已然是穷途末路，如若荒神尊晚一点出现，他的肉体和精神可能就已经直接崩溃了，根本就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低头答应。


    好在荒神尊也答应了他，在他的小世界中引入一部分的人类，否则，他真不知道自己要在这个小世界之中，孤寂地存活多久。


    可是如今，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几万年的时间下来，他的元神早已达到了实际上的道和境，而且，他获得的那些修炼肉身的法门也一个接着一个的大成。


    虽然因为小世界被封印在荒天塔这么一个真一道器之内，他根本就无法从进一步的汲取额外的道之力进行修炼，以至于修为一直都停留在弦动巅峰的层次，但是此时的他已经完全不是当年那个濒临死亡的他了。


    这几万年来，除了修炼那一门门从外面搜集而来的炼体法门之外，他也在不断地观察着人类的身体，观察着山川河岳，日月星辰，不断地将自己学会的那些炼体法门，配合着自己独特的理解，熔炼成为了一体，成为了一门全新的，史无前例的炼体法诀。


    这法诀在数千年前大成之后，他就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即便自己从那荒天塔中逃出去，身体的强度配合着修为境界的攀升，依着那小世界从外界汲取道之力的速度，他至少都还能够在外界再活千年！


    有了如此之多的积累，在他看来，只要能够出去，他有七成的把握，能够在千年之内，在那不断涌入身体的道之力将自己压垮之前，成就传说中的真一之位！


    而对于他来说，唯一比较困难的，就是如何从这荒天塔的封印之中，巧妙的逃脱！


    对于其他的人来说，只要有进入荒天塔第二层的钥匙，自然就可以随意地进出这里，但是他不行。


    与荒神尊大成了协议之后，他的元神就被打上了荒天塔的烙印，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拉回啦，而他的小世界，更是直接被封印在了荒天塔的塔身之上，无法进一步的成长，更加无法随意的从外界汲取超过本身需要的能量，至于移动位置，那更加是休想。


    荒神尊堵死了他逃离这的最容易的一条路，留给他的选择并不多。


    而这么多年来，他唯一遇到的一次机会，就是姜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