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基石

　　“下午好，亨特拉尔先生。”

　　“下午好，布朗小姐。”

　　一边用钥匙开自己办公室的大门，约翰一边扭头随口问候了一句，不过看到秘书布朗小姐手中那一厚摞信件之后他顿时瞪大了眼睛：“这……布朗小姐，这些都是我的信吗？”

　　“是的，先生。”

　　布朗小姐颠了颠手中的信件，颇有些无奈的苦笑道。

　　自从时间进入到今年的五月份之后，从世界各地……当然主要是欧洲和北美，发给亨特拉尔先生的信件就骤然增多了起来，尤其是最近一周，几乎每天都有几封信送到布朗小姐的手中。而今天是数目最多的，她刚才大略数了一下，已经超过十五封了！

　　“呃……好吧。”

　　咽了一口吐沫之后，约翰打开房门让布朗小姐把信放了进去。他不用看就知道这些信件的内容是什么，无非就是一些医师和研究者发来的交流信，毕竟过去的半年中医学界最火热的话题都离不开自己的名字——这一点，从各个医学杂志论文的引用率上就可以看出来了。所以和同时代其他行业的科学家们一样，作为焦点人物的约翰自然就收到了来自世界各地的交流邀请……

　　拆开了这些信件一瞧，果然不出约翰的所料。

　　大多数是想和他讨论学术问题的，目前焦点集中在心肺复苏、外科创伤处理和维生素理论上面，但是也有好几封是来自于各地的医学院，是想要邀请他前去做学术报告的，甚至还有三封信是医师个人写来，希望能够他麾下学习的。

　　花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约翰把这些信件处理了一下。

　　他现在时间有限，当然不可能一一回复这些信件，不过如果置之不理也不太合适，所以最简单的处理方式就是把任务分派下去。比如说外科的信件交给托马斯处理，维生素的信件交给两名年轻的内科医师等等。至于说希望来纽约学习的请求，约翰则是用一封统一口吻的回信来打发——短时间内，他没有给亨氏综合医院招收进修医师的打算。

　　说到底，亨氏综合医院的底子还是太薄了。

　　约翰当初允许哥伦比亚学院的外科医师们来进修，那是因为对方也在纽约市，拒绝的话不利于以后的联系。但是其他人想要来的话，约翰就必须要考虑所产生的影响了。目前亨氏综合医院主打的是外科，而外科除了正在规范基本操作技术之外，还要研究外科创伤的处理，开发新的手术，任务非常繁重，约翰不希望这些年轻的外科医师们承受太多的压力。

　　等两三年之后学校开始招生的时候，就是另外一个样子了……

　　简单处理完了这些信件之后，约翰看了看时间，就急匆匆的到外科病房去了。

　　今天是周三，下午两点半开始是一周一次外科大查房的日子，约翰肯定是不愿意错过的。这次自从度完蜜月回来之后，约翰就没有再缺席过自己的门诊或手术。他很清楚，自己虽然拥有着领先于世界的知识和技术，但是作为一名外科医师，动手操作才是最重要的，否则时间久了早晚会让自己成为一名纯粹的研究者……

　　“嗯？”

　　来到了外科病房门口的时候，约翰意外的看到了一位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物，忍不住讶声问道：“奥斯勒教授，您怎么来了？是有事情找托马斯么？”

　　微微一笑，奥斯勒教授摇了摇头道：“不，我今天没有什么事情，只是对外科实行的大查房制度非常感兴趣，所以想来看一看。”

　　“哦，原来是这样。”

　　听奥斯勒教授这么一说，约翰恍然点了点头。

　　查房是哪国人开始，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约翰在自己的记忆中已经找不到相应的记录了，不过他在夏洛特医院或者哥伦比亚学院医院参观的时候，已经见到了后世查房的雏形——教授们威风凛凛的带着下级医师或者医学生们，在病房中巡视病人！

　　约翰的医院里，当然也少不了日常查房和大查房。

　　从字面的意思上讲，查房的意思就是医师们巡视病房，通过询问住院病人等方式来了解病人的情况，从而可以及时的作出应对措施。查房也分很多种，比如主治医师例行的查房，以及主任和副主任医师的查房等等，而且在一百多年的发展过程中，查房的内涵已经有了很大的发展与扩充，出现了大查房、教学查房和行政查房等等。教学查房和行政查房的内容相对简单，前者主要是医师们带教，后者则是行政人员了解病房的问题，协助解决，而大查房的话其实更多像一个小型的临床研讨会……

　　大查房主要的内容，就是进行病例的讨论。

　　比如说亨氏综合医院外科现在的大查房制度，就是由某位医师从本周的住院病人中选择出特色的病例，经过托马斯认可之后公布出来。这些病例或者是诊断较为困难，或者是某些经验教学值得学习和总结，或者是比较罕见等等，然后在每周三的下午进行全外科的讨论和研究……

　　“我想，这对年轻医师的成长非常有好处！”

　　看着自己的老板，奥斯勒教授一脸认真地说道：“通过这些病例的讨论，可以让他们见识到更多的病例，也学习到更多的经验，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在内科也进行推广！”

　　“不错！”

　　听完了奥斯勒教授的话之后，约翰连连点头笑道：“而且除了可以锻炼年轻医师之外，还能集思广益，解决病人诊治过程中的疑难问题，促使医师们相互交流学习，同时……还能让大家相互增进了解，增强凝聚力……”

　　“唔……”

　　奥斯勒教授听得眼前一亮，若有所思的缓缓点了点头。

　　稍稍顿了顿之后，约翰接着笑道：“等到我们的医学院开始招生之后，其实也可以按照您提出的临床边教学模式，进行教学大查房。通过查房不仅仅可以让学生们学习到书本上学不来的知识，还能让他们更早一步体会到病人的痛苦以及自己所担负的责任……”

　　开了个头之后，约翰并没有继续详细的说下去。

　　面对奥斯勒这位美国现代医学之父，约翰实际上也不用说得太多，这位认为医师最大的三个敌人是傲慢、冷漠和贪婪的伟大医师，已经拥有了自己完备的医学理念，根本也不需要他来多说。

　　而且……

　　虽然约翰拥有着超越百年的先进理念，但是未来的理念并不见得适合这个时代。或许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奥斯勒无疑才是最适合的，这也正是约翰费尽心思把他请过来筹建医学院，而不是自己上上下下一把抓的原因！

　　就在奥斯勒凝眉细思的时候，托马斯和其他外科医师纷纷到了。

　　在托马斯的主持之下，下午的大查房很快就开始了，一个个精心挑选的病例展现在众人的面前，大家开始了一周一次的大讨论。

　　感受着热烈的气氛，约翰心中忍不住泛起了一丝豪情。

　　如今的亨氏综合医院外科可不同于刚刚开业的时候了，因为阑尾切除术的成功以及外科消毒规范等的严格执行，让亨氏综合医院的外科手术感染率相对很低，手术成功率大幅度提升，这也让它在整个纽约城中名声大噪！所以经过一年多的努力之后，亨氏综合医院外科病房一再扩张，已经拥有了将近四十张病床。

　　更关键的是，这些病床的使用率非常高！

　　在约翰和托马斯等人的极力推动下，这几年有关阑尾炎诊断和手术治疗的论文层出不穷，仅去年就多达七十余篇，而只要稍稍关注过的医师都知道，亨氏综合医院是全世界做阑尾切除术最好的医院。所以最近这半年里，经医师们推荐来这里就诊的阑尾炎病人逐日增加，今年前四个月托马斯他们就完成了超过一百台阑尾炎手术！

　　手术做得越多，医师们的水平就越高。

　　而且除了这些工作中的学习之外，亨氏综合医院还是持续不断的“购入”大量尸体，用于给外科医师们进行解剖——这方面奥斯勒教授是绝对的专家，他十年中解剖上千具尸体可不是闹着玩的。还有大量的实验动物，也是外科医师们练手的对象……

　　就像盖房子一样，打好地基在约翰看来是最重要的。

　　约翰并没有一上来就去动肝胆脾肺肾等大手术，更别说脑袋和心脏了，他要做的就是通过阑尾切除术、皮肤清创术、皮下囊肿切除等一系列的“小手术”，先把自己手下这些外科医师们给规范起来！规范他们的基本操作技术、无菌理念等等，并且在潜移默化中开始提醒他们研究输血、酸碱平衡等理论……

　　作为一名未来的外科医师，约翰真的不着急。

　　麻醉、外科消毒、输血、基础操作技术等等，或许在未来的外科医师们看来很简单，都是外科最基本的东西。但是只有身处这个时代的约翰才明白，它们到底有多么重要！

　　这些东西，都是外科学的基石！

　　没有安全的麻醉技术，外科手术的风险是不可被接受的；没有严格而有效的外科消毒技术，术后感染会夺走无数病人的生命；没有规范的输血和基础操作技术，稍大型的外科手术都只能是碰运气……无论哪一种外科手术，都必须建立在这些基石之上，否则就只能像历史上那些外科医师那样，用一条条鲜活的人名来作为进步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