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声音和颜珠的眼睛,仿佛一直纠缠不休,直到回到宫中,瑶英还觉得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她在阳光下站了好久,灼热的感觉,终于渐渐驱散了心头的阴寒。然后她去乾安殿找邯翊,他却不在,白帝也不在。原来都出宫去了。
胡山病危。
来在他床前的白帝,黯然神伤。
“王爷……”胡山低弱的声音几不可闻。
白帝忙靠近他。
他的胸口急促地起伏几下,像是在积蓄力量,“我有话说。”
白帝命屋里的人都退出去,房门也合上了。
四目相对,已经须发稀疏,瘦得不成人形的胡山,惟有那双眼睛依旧睿智不减,定定地望着白帝,像有许多感慨。
“快三十年了吧?”
胡山口齿不清,白帝分辨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他一面回忆着,一面微微笑了:“是啊,整整二十八年了。”
十五岁那年,他在街市上初见胡山,那时他正被差役带走。
铁索加在他颈项间,可是他却像毫无察觉,只是盯着袖口一块锈迹,仿佛那小小的污渍,比一场冤狱还要严重。
惊鸿一瞥,他便决定救他。
然后,是二十多年半师半友。“先生!”往事掠过心头,白帝说出一句心底里的话:“这么多年能得先生襄助,我何其有幸!”
“到头了。”
白帝激灵一下,“不、不,先生何苦说这样的话?”他低头盱着胡山的脸色,强笑道:“先生就是人清瘦些,怕是天太热,胃口不开的缘故?过几日就好了!”
“王爷何须讳言?其实这也没有什么。”胡山喟叹地说着,“我胡山这一世也算风云际会。若说憾事,惟有一件——”
白帝轻轻地打断:“全仗先生,天下已在我手中。只差最后一步,不过迟早之间,先生何须挂怀?”
“不是说这个。”
“那么,先生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是有一件事。”胡山停下来喘息着,半天续不下去。
白帝不忍心,但心知再不让他说,只怕再无机会。于是起身开了门,要了一碗参汤,亲自端到胡山床边,喂他喝了两口。
胡山闭着眼歇了片刻,重又睁开眼来,“王爷,有件事,我要问一问王爷的打算。”
“先生尽管说。”
“王爷是否已经决意立大公子邯翊为储?”
白帝沉吟着,没有立刻回答。
“眼下姜妃有孕,王爷又有些犹豫了,是不是?”
白帝默然半晌,点头说:“以叔传侄,我怕有后患。”
“公子的品性,王爷再清楚也没有。立谁为储,请王爷自专。但,”胡山吃力地说:“倘若王爷不打算立大公子为储,我劝王爷,早下决断。”
白帝浑身一震,脸色刹那间变得苍白。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胡山,好一会,方问:“先生说的决断,莫不是要我……”
胡山紧紧盯着他,一字一顿:“杀了大公子。”
“不行!”白帝脱口而出。
胡山眼里有一种了然的微笑。“果然如此……”他叹息着,合上眼睛。
白帝沉默了很久,忽然站起身,在屋里走动了几圈。然后重又回到他窗前,轻声地问:“先生,你……你……早就知道了么?”
胡山脸颊动了动,似乎是苦笑了一下:“王爷带那孩子进府的时候,我就有几分疑心。再看看王爷这些年如何待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白帝低声说:“胡先生,这么多年,我只瞒过你这一件事,实在是对不住。”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胡山半世辅佐王爷,自问只有两件事,实在是做错了。一件是不该让虞妃进府,另一件就是当日在羽山,无论如何,我也该劝王爷留下先储帝……”
白帝苦笑,“胡先生,就算是错了,也是我的错,与先生何干呢?”
胡山微微摇头,“我想不到这竟成了王爷的心病,二十年来王爷始终解不开这个心结!唉……王爷终究还是心软,哪怕负了自己,也不会忍心动大公子。”
白帝怔了怔,似乎想要争辩,但胡山没容他说话。
“所以,我要劝王爷一句话,无论姜妃生子与否,王爷都要立大公子为储。”
白帝依旧不言语。
胡山有点急,喘息着又说:“王爷!大公子的人品才具,像王爷的地方,还要多过像他生父。王爷只要想一想当初王爷跟天帝的情形,你就该明白,要保大公子一世平安,只有立他为储……大公子他……他……”
“先生,你不要急。”白帝缓缓道,“我也不是没这样打算过。只是近来我觉得那孩子,似乎有些念头存在心里,我只怕他——”
“王爷为何不说明他的身世?”
白帝轻叹:“说明了又如何?他父亲终究是死在了我的手上。”
“所以我说,这才是王爷的心病。可是,王爷……王爷……我只怕不能跟你细说了,我胡山一辈子没有欺过你。你,你就听我的吧。”说到最末,气喘吁吁,几乎听不出他在说什么。
白帝一时之间实在应承不下来。
“王爷,你不答应,我死不瞑目!”
白帝微微一震。
胡山眼中,满是哀恳。白帝想起这二十八年来,他从来没有为自己求过一件事,直至临死也是如此,便不由自主地点头:“好,我答应。”
随着话音,胡山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无限疲倦,却也是了无牵挂地,合上了眼睛。
萧仲宣背负遗体出城,至一处不知名的小山丘,在正对一汪泉水的林间,安葬颜珠。
他先用锹,使不上劲便用手,他只得一只左手,却不肯叫人帮忙。
掘成一深穴,他放入颜珠,并以云泉陪葬。坟前不立墓碑,只种槐树一棵,松柏数株。春来槐花飘香,松柏四季成荫。
然后他跪坐墓前,失声痛哭。
邯翊站在他身后,看他做这一切,黯然无语。
天色将晚,萧仲宣命吟秋提起行囊,准备上路。
邯翊还想挽留,萧仲宣婉言谢绝,他说:“我今生不想再入帝都。”
回头遥望,帝都深灰的城墙,在夕阳中岿然不动。阴沉沉的一片,仿佛堵在邯翊心口,叫他呼吸不畅。事后他也曾反复思量,总觉得当日情形太过巧合,仿佛有人故意安排。
“这件事终不能这样算完,待我查出……”
“我不想管了。”萧仲宣摇头,“还是她说得对,人既然已经死了,因为什么死的,还有什么关系?只愿她来世做人,能好过今世!”
邯翊怔怔地发了会呆,没有说话。
萧仲宣又说:“王爷性情阴骘,大公子自己小心。”
他从未将话说得这样直白过,邯翊不由凛然。
萧仲宣淡然一笑,“萧某这一阵多仗大公子诚心相待,只怕日后相见不易,也只有这两句话相赠而已。王爷也有不得人心之事,大公子何妨为自己打算、打算?”
邯翊目光闪动,不语。
萧仲宣深深一躬,说声:“公子保重,我去了。”便领着吟秋,头也不回地飘然下山。
远远地,歌声随风飘来,细细分辨,才听明白他唱的是:“弹指风光流转,芳华为谁残。天道无常人道难……”
正是邯翊初见颜珠,听她唱过的那一支。只是萧仲宣此时唱来,一股萧瑟之情。
邯翊在山坡上站了许久,终于无声地透出口气,“走吧。”
六福跟在他的身后,淡金色的夕阳照在他素白的袍服上,宽大的袍袖如蝶翼般飘动。他的身上似乎散发出一股庄严而森冷的气息,六福忽然觉得这样的气息,似曾相识。
六福想起白帝,他身上也有同样的气息,因为他每次见到白帝的时候,都禁不住要打冷战。
他好像跟从前不一样了,六福想。从前他是傲然的,就像天上的白云,虽然高高在上,却不会叫人害怕,可是现在似乎不同了。从小一起长大的主人,好像越去越远,独自走向一个他无法追随的地方。这感觉让六福不寒而栗,他连忙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转眼荷花开残,秋风乍起。
算来再过月余,就是姜妃临盆之期,牵动朝野内外不知多少人目光的婴儿,将呱呱落地。都在想,倘若是个男婴,那就是世子了吧?所以这孩子成了全天下人的共同期待。
除了很少几个人,漠不关心。
大公子邯翊每天在朝中往来,神情冷淡,朝臣们看在眼里,却都不奇怪,他如果看起来很高兴,反倒是件奇怪的事。
然而,白帝看起来,也不怎么高兴。
每次有人提起如何为小公子诞生庆祝的时候,他总是不置可否。久而久之,人们对他的态度,便很狐疑,难道他不希望有个子嗣吗?
这时,鹿州案已经快要被遗忘了。
从一开始的震动朝野,到后来的渐渐湮没,似乎是要不了了之。其实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从前也有很多人想动世家,可是从来也没人成功过。
齐家被族没,已算是相当严厉的处置,各让一步,别的几家便都无大碍,这是彼此心照不宣的事。至于那位毒杀了丈夫的齐夫人姜氏,都认为眼下时机最好,由姜妃在白帝面前说几句话,想必很快就有恩旨了。
自然也有人不甘心,理法司正卿董硕就是其中之一。
他的性情,与前任蒋成南大不相同,是个颇有棱角的人。传言他在私下里放出话来,姜氏的事情,证据确凿,便是有白帝的恩旨,也要顶一顶!
听到这话的人,倒是不信的居多,但也有放在心上的。理法司有个叫庐敬的司官,便在左右无人的时候,悄悄地劝说:“大人,这又何必?要依庐某之见,不如趁恩旨未下,了结此案,也好显得大人体仰圣心。”
话音一落,董硕霍然起身,“嗯,你倒提醒我了!”
未出几日,便传出姜氏被处决的消息。
判书是理法司下的,董硕亲自坐镇,就在狱中,绞杀了姜氏。
这下,举朝震惊。清流快意,认为董硕持正不阿,也有人替他捏一把汗,觉得这举动虽然得民心,只怕得罪的人却也厉害。
白帝倒没有说什么,或许是来不及说什么,因为消息很快走漏,几天之后姜妃就得知了。
姜妃惊骇之下,动了胎气而难产。
邯翊得知,连忙进宫请安。白帝似乎心事重重,默视他良久,几度欲言又止,最后只说:“并无大碍,你也不必忧心,回府去等消息好了。”
邯翊只得告退。
虽已入秋,未曾散尽的暑气扑面而来,几乎叫人无法喘息。记起方才,白帝淡漠的眼神,分明是洞悉一切的模样,不觉又有一股彻骨的寒意蹿过脊背。
内侍拾阶而上,打断他凌乱的思绪,“大公主有请。”
一进容华宫,就觉得气氛不寻常,宫女内侍全都站在廊下,面无表情地垂首侍立,仿佛风雨欲来。
瑶英独自坐在屋里,听见脚步声,冷冷地回头看了一眼,又扭开脸去。
邯翊问:“谁又惹着你了?”
“是不是你动了什么手脚?”她没有回头,声音像三九的天气一般,“是不是你指使人杀她?你故意选在了这个时候,只为了你想除掉那个孩子,是不是?”
邯翊不说话,屋里安静得异样。
瑶英盯着他看,心里忍不住希望他会否认。
可是窒息的沉默中,他静静地说:“是啊。”
好像血色随着最后的一丝希望被夺去,她的脸庞,在瞬间变得惨白。她望着他,那种近乎绝望的眼神,仿佛望着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陡然,她抄起桌上的一只茶盏,冲着他狠狠地丢了过去。
邯翊一直望着她,身子一动不动。茶盏便正正地砸在他的额头。殷红的血,顺着他的脸淌下来。
瑶英愕然地看看他,又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他。
然后眼泪从她眼里涌出来,好像比他头上的血涌出来得还要快。她抓起一块帕子,扑到他面前,手忙脚乱地捂着他的伤口,想把血堵住。
“别怕、别怕。”他轻声安慰她,“这么小的伤口,不会有事的。叫人来替我包一下就好了。”
瑶英这才想起该传太医。
好一阵忙乱过后,又剩下两人独处。
瑶英喃喃地问:“你为什么不躲?”
他沉默着,不肯回答。
“为什么呢?”瑶英伤心地问:“他养你二十年,难道你心里一点情意也没有?”
他苦笑了一下,“所以我没躲,因为我后悔了。我不该做那种事,那么做,我不就成了跟他……跟他……”他迟疑没有说完。
跟他一样的人。瑶英替他续完了。
“你为什么这样恨他?”瑶英的声音空洞而缥缈,“父王他是我父王,可他也是你父王,他真的把你当儿子,你难道不知道么?”
“我也不想恨他。”邯翊静静地说,“可有些事情你并不知道。”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瑶英急急地说着,“该给你的他也都给你了,你也没少什么,为什么你还要这么恨他?”
邯翊露出一丝意外,“原来你真的知道?”
瑶英没有办法答这句话,她没有办法对他提起那年她在柜子里听到的话。她喃喃地说:“你别恨他了、别恨他了。我……我求你!哥哥!”
他知道,瑶英从来没有这样哀求过任何人,可是这句话,他却答应不下来。
他故意轻笑,“你自己说的,我不是你亲哥哥。”
她别开脸,“现在我宁愿是了。”
邯翊叹了口气,“瑶英,我……”
瑶英打断他,“你不是对手。”
话出口,自己也怔了。她看见邯翊脸上泛起的血色,不免有些后悔失言。然而,她知道,那正是她一直深藏心底的恐惧。
邯翊勉强笑了笑,“那你帮我啊。”
“我不。”她轻轻地说,“我谁也不帮。”
她低着头,鬓角的发丝垂下来,遮住了她的脸。她的手放在膝上,手指间拧着一块手帕,绞得指节都发白了。
蓦地,他看见一颗水珠掉下来,落在她手背上。
然后又是一颗,一颗接着一颗。
可是她却一动不动,宛如雕像般。
静默中,他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松动了。
踌躇良久,他终于说:“我不会要你帮我的,我也不想让你为难,至于你说的……我尽力做到吧。”
姜妃折腾了一夜,她的惨叫,在静夜里像是传遍了天宫的每个角落。
玉儿在半夜里惊醒,发觉瑶英不在床上。玉儿吓了一跳,开门去找,才看见她站在庭院当中,对着天空默默祝祷。
那时候她神态虔诚,宁谧的月色映着她的脸,焕发出一种分外柔和的光彩。
瞬间,玉儿想起了虞妃。她是个特别的女子,她活着的时候,只觉得她很寻常,然而她死了,大家却一直记得她,而且不会随着时间淡忘。虞妃在世的时候,玉儿年纪还小,只记得她有一种无比安详的神态,就如同此刻的瑶英。
清晨早起,听说姜妃诞下了一名男婴。
小公子取名申翃。满月时,白帝特命大赦天下,看来果然身份非同寻常。
于是都松了口气,尘埃落定,就不必再三心二意了。
然而白帝身边的人,却留意到他其实并没有特别高兴。朝臣上书请立世子,他也没有理会。倒是常常召见首揆石长德,两人经常关起门来说很久的话。
很快就有传言,说白帝虽然有了亲生的儿子,可是想立的,还是养子邯翊。
消息刚传出来的时候,都将信将疑,可是入九月,颁下一道诏令,三年一度的皇陵祭祖,命大公子邯翊代天帝行职,前往东豫。
这诏书一下,大家都知道传闻不假。也有朝臣上书,白帝避而不谈。
这话无人敢告诉姜妃,因为她产后,身子一直不好。直到大公子领受仪节,前殿钟鼓煊赫,才终于瞒不住。
得知真相的姜妃,一颗心被抛到了无底深渊,眼前漆黑一团,看不出半点光亮。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她在心里反反复复地问,可是无人能回答她。
大半年的欢喜与等待,原以为孩儿出世,就是出头之日,没想到一番心血还是虚掷在无用之地!无端的恨意涌起,随手抄起桌上一只青花瓷瓶,“珰”地一声,摔个粉碎。
仿佛浑身的劲力都在这么一下里就耗尽了,姜妃身子一阵无力,软软地倒在床边。
“王妃!”
在外面窥伺的宫女们,一拥而入。
“出去!都出去!”姜妃喊着,将随手抄起的枕头靠垫,朝她们扔去。
宫女们无奈地退出。姜妃却又喊:“申翝呢?把申翝抱来!”
宫女劝说:“王妃身子不好,别劳累了,还是改天再……”
“不——”姜妃尖声叫着,眼中有种叫人害怕的凌乱光芒,“去找他来!我要看见他!你们为什么不把他给我?是不是你们已经把他弄走了?”
她的手在空中抓舞,仿佛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急于要找回来。
乳娘终于把申翝抱来了。
姜妃一把抢到手里,紧紧地搂在胸前。孩子本来在熟睡,忽然受了惊吓,放声大哭起来。
宫女们想把小公子抱回来,可是她死死地抓着不肯放手,直到她终于支撑不住地晕了过去。
原本生产时伤了身子,还未曾调养好,这一来雪上加霜,病又重了。
白帝负疚,劝慰她说:“你也别多心,自己的身子要紧。”
多心?姜妃在心里凉凉一笑。
隔日,白帝特准姜夫人来探望女儿。
见到母亲的姜妃,再也耐不住心中的委屈,伏在母亲怀里,痛痛快快地大哭起来。
“不要哭!”姜夫人的语气异常阴冷,“哭有什么用?既然王爷心里没有你,咱们也不用坐等人家来收拾。”
姜妃止住哭泣,“娘,我不明白。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办法?”
“当然有,没有也要让它有,何况眼下还没有明诏?只告诉你一句话,不愿意那位登位的,不止咱们!”
重燃希望的姜妃,连声音也变得颤抖了,“那、那……”
“娘透一点底给你也行。那位不是要去东陵么?”姜夫人凑近女儿,耳语了几句。
姜妃惊异,“他会上这个当?”
“娇生惯养的公子,谁给过他气受?再说,他上当最好,不上当于我们也没有坏处。”
姜妃想了想,又问:“那,我该做什么呢?”
“什么都不要做。尤其不能闹,一闹就什么都完了。你要跟从前一样,好好地奉承王爷。外面的事情,自有你爹和你哥哥们周旋。”
姜妃低头不语,良久,咬咬牙说:“好,我不闹,我高高兴兴地待他。”
刚入十一月,帝都便下了一场小雪。
虽然只积了薄薄的一层,宫宇之间却已经一片银装素裹。庭院中的梧桐,未曾落尽的树叶上,覆了晶莹的雪花。偶尔有几只小鸟儿停在枝头,跳动几下,雪便纷纷落下来,露出叶子半黄半绿的颜色。
瑶英用手支着下巴,隔窗望着。她不喜欢把窗封严,宁可让冷风吹进来,冰凉的,别有一番滋味。
邯翊已走了月余,从东豫又去燕秋山,查看秋陵的工程,算来总要到月末才能回来。
现在他不在,她心里也不那么空落落的了。她知道他心里有她,就好像一只风筝,飞走了,线还在手里,心里就是安定的。
她也听说了白帝立储的打算,心里就隐隐起了一点念头,如果邯翊真的登位了,那也许他们还是有希望的吧。她拐弯抹角地去问过白帝,白帝什么都肯告诉她,唯独这件事,她一提起来,他就避开了。以前什么念头也没有的时候,心里很平静,如今有了,反而变得难熬了。
想到这里,瑶英忍不住叹口气,其实那点希望,也是虚无飘渺的。
这阵子,宫里宫外都很宁静,宁静得让人有不祥的感觉,总觉得像要出什么事。
可是,连姜妃这些日子都安稳得出奇,还会出什么事呢?
大概是因为立储的事,那个女人如今总是低眉顺目的,人也瘦了许多,看起来真有些可怜。然而,不知为何,一想起她,那种莫名的不安感觉,又冒出来了。
玉儿进来,手里捧着几样小婴儿的衣裳,说:“这是给小公子百日预备的礼,请公主过目。”
瑶英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她展开其中的几件,脸上不由露出微笑。
玉儿在一旁说:“小公子真是喜人呐。”
瑶英应道:“是啊。”
她只比玄翀大两岁,玄翀小时候什么样,她全不记得了。申翝生下来,她去看他,就见一个红红、皱皱、软软的小东西,哭得像只小猫。但是她一看见他,就喜欢他。为了这,连凤秀宫,她都肯去了。
申翝也特别喜欢她,跟他娘反倒一般,有几次在姜妃怀里哭闹,瑶英接过去,他就转泣为笑。姜妃看着,脸上神情很古怪,也说不上是气恼还是尴尬。
要是以前,她也许会刺那女人几句,可是如今,她抱着幼弟,就只笑笑,什么也不想说。
申翝也跟她笑。起先只是瞪着两只乌溜溜的眼睛看她,然而她看得出来,他是在笑。前几天,他忽然“咯咯”地笑出了声。
她吃了一惊。
申翝的乳娘惊喜地叫起来:“小公子会笑了!小公子会笑了!”
她也忍不住得意,他第一个笑,是给她的呢。她偷偷地亲他一下,又想,其实他早就笑给她看过了,那就只有她知道啦。
“这件不好。”她拣出一件来,“这布料太硬了,照原样换软一点的再做件来。”
玉儿应了,出去吩咐绣房,回来时却有些异样,神情间躲躲藏藏地,好像瞒着什么事情。
瑶英问她:“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玉儿迟疑了一下,朝左右看看,然后低声回答:“听说,大公子把秋陵给拆了。”
瑶英瞪大了眼睛看她,手里的衣裳落在地上,她也没有觉察。过了会,她轻轻笑了起来。“这怎么可能?”她一边笑一边说,“他怎么拆的?他为什么要拆?”
她不停地笑着,仿佛这真是一件很好笑的事情,但其实她只不过要掩饰心里的慌乱。
虽然不知道他怎么做的、为什么这样做,可是她却有种清晰的感觉,他真的这样做了。
果然,黄昏时分,钦使入宫证实了消息。
瑶英一听说,就匆匆赶去了乾安殿。她以为会见到震怒的白帝,然而她却只是看到黯淡的夕阳下,一个静静散着步的身影。
天很冷,冻住的积雪在他脚下沙沙作响。光影交替,他的面容便时隐时现,他仿佛在凝神沉思,也仿佛什么都不在想,只是机械地来回踱步。
黎顺说:“王爷这样,已经好半天了。”
忠诚的黎顺,声音里透着一丝担忧。
瑶英走过去,用和往常一样的平静语调,叫了声:“父王。”
白帝停下脚步,回身看看她,宽慰地笑了笑。
她忽然心里发酸,好像她才是那个最需要安慰的人。她低下头,白帝便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说:“陪父王坐会吧。”
两人在廊下坐了,她紧挨在父亲的身边。
像小时候那样,她捉起父亲的手,却发觉他手底的温度,低得惊人。“父王,你冷么?”她将父亲的手握在掌心里,呵着、搓着。
白帝望着女儿,温存地笑了,“幸亏我还有个好女儿。”
瑶英低声说:“父王,你也有好儿子的。”
白帝淡淡地说:“是么?”
“是的。”瑶英急切地看着他,“哥哥一定是中了人家的圈套,他一定不是故意的。”
笑容从白帝脸上渐渐隐去,他凝神注视着她,问:“谁跟你说的?”
“是我自己想的。父王你知道的,哥哥他不是这么不懂事的人。”
“是啊。”白帝浅浅一笑,“我自然知道他是懂事的。”
“父王……”
“你别管,这种事你不该管。管了一次,就有下一次,以后你就陷在里面,永远不得脱身了。”白帝疼爱地抚着她的头发,“父王不希望你过那种日子。”
瑶英不说话了,她静静地靠在父亲身边。
夕阳在乾安殿的屋脊上留下最后一抹霞色,天地间便仿佛只剩下这点光亮。
她有种预感,自己一直以来恐惧的事情,也许就将要发生。她不由自主地握紧了父亲的手,像握住救命稻草一般,握住了最后的一丝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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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妃策之嫡后难养
天子之上,一妃当道!——天妃 【女主版文案】 前世, 武昙身为定远侯府的嫡小姐,受家族庇荫,入宫封后,人人艳羡, 可最后,她兄长沙场阵亡,祖母抑郁而终,自己亦沦为君王手中用来杀人越货的棋子, 囚困冷宫,甘心赴死,却不知道有些所谓亲人温情脉脉的面纱背后究竟掩盖了怎样可怕的真相。 今生, 她还是那个明媚张扬的侯门千金,可是那一纸赐婚圣旨降下来的路上却莫名被人截了胡, 从此,杀伐冷酷的晟王殿下就天天变着花样登门恐吓要娶她,旨在拐带她老爹一起去谋反! 武昙瑟瑟发抖了数月之后,终于怒而掀桌:要人没有,要命一条!要我嫁你?没门! 然后—— 晟王殿下就给她跪了…… 【男主版文案】 萧樾是死过一次的人了,重生一世,他心怀国仇家恨,浑身戾气, 注意武昙,是因为前世的那一场荒唐, 本来就是逗着小丫头玩儿的,没曾想这小丫头吃软不吃硬,几次哄顺手,就欲罢不能了…… 于是晟王殿下痛定思痛:不就蹬鼻子上脸么?自己眼瞎手欠抢回来的亲媳妇,跪着也要宠上天撒…… 口嫌体直帅皇叔vs奶凶软萌娇小姐;谈恋爱么?甜死人那种! 注:男主重生,女主原装!没有苦大仇深,一路强宠到底!
千金有福
神医魏若穿越书中女配,被人丢在乡下十年不闻不问,直到十三岁才被接回来。 众人看她整日就只知道种花种草种粮食,便觉农妇无疑了。身为真假千金中的女配真千金,魏若既不想跟男主谈恋爱,也不想跟女主争宠,她一门心思地搞钱,搞钱,搞钱! 当假千金还在担心魏若这个真千金的归来会影响到她的地位的时候,魏若已经默默攒下一个小金库了。 当假千金还在想方设法吸引男主注意力的时候,魏若已经做了大财主了。 要钱有钱要粮有粮,铺子开了一间又一间。后来她哥哥做了首辅,她老爹做了大将军,还有那个坐在龙椅上的,是她夫君。
我断情你哭啥?假千金带飞新宗门
在宗门真千金白沐沐回来之前。 沈桑若身为宗主之女,拜师凌霄真人门下。 宗主、师尊和四个师兄都对她多有偏宠。 可白沐沐回来后,她就成了名不正言不顺的宗门假千金。 宗主、师尊和四个师兄都说对白沐沐有亏欠,加倍弥补白沐沐。 白沐沐很快融入,但她却逐渐被他们丢到身后。 直到她和白沐沐同行,白沐沐不小心掉下山谷。 他们不听她分辨,便认定是她故意将白沐沐推下山谷。 三师兄陆时卿甚至给她种下七情蛊,逼她认罪。 追赶他们两年,这一刻,她是真累了。 为了免受七情蛊的折磨,她选择被玄木中的神识抽离情感,认下罪名。 取十滴心头血,废去一身修为,便不再亏欠宗门。 跟着神识的指引,她来到一个废旧宗门。 她带着一宗门的“老弱病残”逐渐回到当年的辉煌。 可原来的宗主、师尊和师兄却后悔了。 纷纷找上门来求她原谅。 这一次,一心只想修炼的沈桑若却不会再原谅他们了。
魏晋干饭人
这是一篇和相亲对象在乱世里为了生存而努力干事业的基建文,又叫《我在乱世搞基建》赵含章在相亲回校的路上遭受意外,一睁开眼睛就到了正混乱的南北朝,在这个秩序崩坏,礼仪道德全都喂狗的时代,却又有人不甘屈服于命运,向往着自由,乐观向上的努力着。
跃沧海
她曾是 “惊鸿剑神”,也是江湖唾弃的 “弑师恶徒”。十年后,病弱钓客沈青崖为完成师父遗嘱重出江湖,却发现:魔教教主,是师父的药人! 正道领袖,是师父的傀儡!连那位富甲天下的琅琊阁主,也兼职前朝遗孤的身份,在棋局中步步为营! 而她,正是这场棋局中最关键的 “钥匙”!本想安稳度日,奈何天下皆敌。她讲道理,换来刀剑相向:“说好了不打架……林憨憨,干他!”她囊中羞涩,只能赊账:“谢大侠,再借点,利息照旧。”她陷入重围,毫不犹豫:“灰影,跑!”当意识到整个江湖的纷争,要以苍生成为赌注,她终于弃竿执笛,立于魔教之巅,冷笑出声:“既然这盘棋要以苍生为代价!” “那我便以魔尊之名,为我身后人间……” “掀了这棋局!”
女配表示很无辜
一觉醒来,夜芷瑶发现自己成为了一名婴儿,还是到了一个飞天遁地、光怪陆离的修仙世界,穿成了一个有资源有背景的修二代。 夜芷瑶立志要好好修练飞升仙界,直到某一天发现自己竟然穿成了一本穿越小说中,活不过金丹的作死女配? 她的目标本是远离女主活下去,保护夜家。谁知到了后来……嗯?女主竟然成了她的小姐妹?
我就是如此娇花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冯家二爷选婿的标准严苛到令人发指。 个矮的不要,体胖的不要,家有恶戚的不要,身无功名的不要,文武不双全的不要,姐姐妹妹太多的不要…… 好不容易来个合适的,又嫌人家长得太好,怀疑人家有断袖龙阳之好。 冯乔捂额:好不容易重生一回,还能不能让人收拾贱人的同时,愉快的谈场恋爱? -------- 冯二爷:每天都有想要叼走我家闺女的狼崽子出现,不开心→_→。 狼崽子:每天都要和未来岳父斗智斗勇,心好累←_←。
分手后我在娱乐圈爆红了
《分手后我在娱乐圈爆红了》 洛柠是一本娱乐圈团宠文里的炮灰女配,重来一次,这炮灰她不当了! 黑粉叫嚣:“洛柠就是个花瓶,唱歌跳舞演戏干啥啥不行,天天捆绑顶流蹭热度第一名,除了颜值一无是处。” 后来当唱歌跳舞俱佳,会琴棋书画、野外求生、烹饪美食,还会画符看相,长得美智商高,演技更是爆表的洛柠出现在大众面前时。 黑粉真香:“姐姐,我可以!!!” 突然有一天热搜爆了。 神秘影帝陆洵亲吻洛柠侧脸的照片被放了出来,绯闻迅速占领各大头
未来兽世:美人娇宠,多子多福
《未来兽世:美人娇宠,多子多福》 桑落意外跌落万年后,纯人类早已灭绝,基因进化后的兽人占据世界统治地位,他们骁勇善战,拥有着近乎完美的强壮体格与非凡战斗力,唯一的缺点是,雌性稀少。 雄性兽人成年之际会爆发情期,若无雌性安抚则会狂躁发疯,当拥有sss级引导能力的唯一纯人类少女来到未来兽世,整个大陆都疯狂了。 当得知她天生好孕体质,能为绝嗣王兽孕育顶级纯血后代,各方大佬更是争相献媚抢破了头颅,只为能够得到美人青睐,和她造娃养崽崽……
聊天群:从斗罗开始抽取奇葩词条
穿越斗罗,觉醒武魂菩提树,悟道问心,逆天辅助。还绑定了神级词条系统,就是这些词条怎么都有些不太对劲? 魅力类词条:【loli特攻】【御姐杀…】五个类似的魅力类词条,合成一金词条:【万古仙子共同的梦】陆闲:布豪! 菩提树武魂加魅力词条,我成魅魔了?还好我有战斗类词条护身,不然后果真是想都不敢想啊! 等等…这个战斗类词条,它是正经战斗词条吗?【侥幸而已】【在,我一直都在】【因为怕痛全点防御了】【迎接我的狮子之牙吧】【不过些许风霜罢了】【道爷我成了】【我还以为是减速带呢】【一把抓住,顷刻炼化】【XX,XX,把你们的力量借给我吧】随着一个又一个奇葩词条的出现,诸天万界的画风,逐渐开始变得有些奇怪了。 陆闲:咳咳,其实这些手段都是我的保护色,男孩子出门在外,总是需要一些手段来保护好自己的嘛。 聊天群里,一位位被陆闲坑过的小伙伴,此时都没办法淡定了!叶黑、火火:信你个鬼! 哈基陆,你这家伙!你是不是背着我们,偷偷开了?陆闲:啊?没关也算开吗?
吃瓜贵妃的自我修养
《吃瓜贵妃的自我修养》 封奕登基之前没有人想要嫁给他这个没存在感不受宠的皇子,登基之后后宫里塞满了朝中重臣的女儿。 看着伤眼,处着心烦,宠幸她们都觉得自己脏了自己的龙体。 他决定选一个性子泼辣嚣张跋扈爱吃醋的女子进宫,替他将这些垃圾全都打进冷宫。 宋云昭穿到古代十四年,一直猥琐发育,苟着度日,就等着剧情开启,然后化身嚣张跋扈泼辣善妒的恶女,等到落选好挑一个夫婿逍遥快活的过日子。 后来,宋云昭看着对着她笑的十分宠溺的陛下
谢家的短命鬼长命百岁了
传说,死人的棺材板合不上,是生前有念,时间一久念就成了魔,不化解儿孙要倒霉。 晏三合干的活,是替死人解心魔。有天她被谢三爷缠住,说他有心魔。 晏三合:活人的事她不管。谢三爷:他们都说我短命,你就当我提前预定。 然后,满京城的人都傻眼了,谢三爷今儿胭脂铺,明儿首饰铺。首饰铺掌:三爷,您这是唱哪一出? 谢三爷:讨媳妇欢心。等等,他不是说不祸害姑娘家守活寡吗?谁这么倒霉? 晏三合:我。
花娇
郁棠前世家破人亡,今生只想帮着大堂兄振兴家业。裴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女孩子的总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难道是觊觎裴家宗妇的位置?郁棠(默默地流着眼泪):不,这完全是误会,我只是想在您家的船队出海的时候让我参那么一小股,赚点小钱钱……
开局就被赶出豪门
一睁眼,白蔹穿到了一个声名狼藉的纨绔身上。听说她父亲是北城的新贵,白手起家声名远播;她的私生子大哥是个天才,考上市状元去了江京大学;私生子妹妹是隔壁国际班多才多艺的校花,温婉知礼;未婚夫是金融贵公子,校园学神,没拿正眼看过她……而她,就是个毫不起眼智商不高的普通人,开局就被赶出这个家门。 白蔹:行吧,那她就好好学学习,努力做个普通人~众(迷之微笑脸):……你最好是? ?被发配到湘城的大小姐,没有背景,不学无术,人人都可以去踩上一脚……踩不动? ???【人间独美懒散肆意谁惹她就弄死谁疯批女主vs高贵冷艳散发逼王之气智商碾压在场所有人男主】ps:男女主都很苏立意:爱学习,做好人。
骄记
一朝噩梦回的夜十一决计不再做个短命鬼! 给自已立下三条规矩: 一,强身健体; 二,十九岁前不谈婚不论嫁; 三,绝不嫁入仁国公府。 某男,第一个,第二个,就算了,第三个什么意思! “倘天下为你为敌,我便与天下为敌!” “十一,往后换我护你!” “只有我还在大姐姐身边一日,我的野心便不会出现。”
骄翎
楚翎做了十五年天真无邪、百般宠爱的小公主,直到长兄死的那一刻,才知道自己一直活在幻梦里。 什么父慈子孝,什么兄友弟恭,都是骗局。父皇一心惦记着早死的白月光,暗戳戳想把皇位传给次子。 二哥表面恭恭敬敬,背地里谋位害命。大哥好学守礼,力求成为合格的太子,却不知道自己注定英年早逝的命运。 而她只是一个工具,被赐给权臣以求偏安。楚翎内心愤懑,只能远远放逐。 时光荏苒,异族入侵,她在战火纷飞中做了个梦,梦醒后发现自己身在长兄的灵堂上……————楚翎十几岁时,被父皇赶去三清观思过,曾遇到一个少年。 唇红齿白,一身风雪,道童唤之小师叔。她厌他管教,欺他目盲,调笑着说要带他回去招为夫婿。 而他始终不假辞色,不曾给过一个笑脸。后来她回京,把他抛之脑后,余生再不复见。 却不知道,他闯过刀山火海,奔赴绝地,只为给她挣出一条活路。————有男主且言情,主线走剧情。
我在十八世纪当神仙
夏青黛收到了一个逼真的古堡模型。模型里面住着一群小人,漫天飞雪下,有小人要烧死一个更小的小小人。 夏青黛手一伸,从火海中把小小人提了出来……十八世纪冬,雪灾肆虐。 欧文新继承了家族的古堡,正难得地吃一口饱饭,却被一群嚷嚷着要烧死女巫惊扰,哪有什么女巫! 他还没来得及呵斥,便震惊地看到一只从天而降的手!——种田文,将古今双穿进行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