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三章 孤女的路

　　外面响起了惨叫声。

　　虽然听不真切。

　　但玖还是能够确定，那是许多人一同惨叫发出的声音。

　　她听了一阵便不再理会。

　　眼下最重要的，是修炼成圣法。

　　谁知她刚开始练了那么一小会儿，禁闭室外就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请进。”

　　玖开口道。

　　禁闭室的大门缓缓打开。

　　一个全身漆黑、头上长着独角的人形存在走了进来。

　　“母亲。”

　　人形存在恭敬地说。

　　母亲？

　　玖有些猝不及防。

　　但是她好歹也是见惯风浪的人，很快便有了猜测。

　　“你是那个诅咒？”

　　玖问道。

　　独角黑色人影开口道：

　　“您把我从无尽的术法组合中分离出来，多亏这一举措，我才诞生了独立的意识——”

　　“我真正的存在了。”

　　玖陷入沉默。

　　她看见禁闭室大门外的两名看守人员神情呆滞，彷佛毫无察觉。

　　那挂在墙上的时钟，时针分针秒针同时停住。

　　一粒灰尘在熹微的灯光中凝固不动。

　　墙壁上的警戒符文毫无反应。

　　法则们静默了。

　　就像是一群温顺的绵羊——

　　在这个一切凝固的时刻它们什么都不敢做。

　　一股凉意顺着脊梁骨朝上翻涌。

　　见鬼。

　　怎么有股莫名的寒意笼罩心头，久久不去？

　　玖定了定神。

　　很明显，这个存在便是自己从“王”身上汲取出来的诅咒。

　　——诅咒也能产生意识，成为“人”一般的存在？

　　太诡异了。

　　“母亲，请哺育我。”

　　诅咒开口说道。

　　哺育……

　　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

　　不。

　　应该不是这个意思。

　　“母亲，我要死了，请……救救我……”

　　人形诅咒继续说。

　　让它死。

　　或者。

　　——帮它活下来？

　　一瞬间。

　　无数念头从玖的心头闪过。

　　她想要问一下几位造物，却发现造物们全都被“屏蔽”了。

　　是的。

　　这一刻。

　　就连真理造物们也无法参与进来！

　　玖猛然意识到一件事。

　　——这个诅咒乃是“王”都无法应对的东西。

　　它来自那个怪物。

　　而那个怪物是从真理世界深处苏醒的存在。

　　归根结底——

　　这个诅咒乃是彼岸的术。

　　它就要死了。

　　“我很虚弱，”玖开口道，“有什么方法可以救你？”

　　诅咒一步一步走来，跪在她面前，啜泣道：

　　“我想要一点吃的，不然力量耗尽，立刻就会消散。”

　　是的。

　　它是一个术啊。

　　是诅咒之术。

　　它原本的命运就是耗尽力量，攻击敌人，然后彻底消失。

　　玖努力露出笑容，让声音变得和缓：

　　“你要吃什么？”

　　“法术，我要吃法术，母亲。”诅咒立刻道。

　　术法生命，想要活下去，必须吃其他法术。

　　能量守恒。

　　——很合理。

　　但——

　　“这座大楼里充满了各种法术符文，只要你攻击，它们就会被激活，为什么你不去吃呢？”

　　玖问道。

　　“不够，它们太弱了，我吃它们时消耗的以太，比它们能带来的以太都要多，我会饿死的，母亲。”诅咒说道。

　　那就没有办法了。

　　“我能给你什么？”玖问道。

　　“词条或与词条相关的术，它们所具备的法力勉强能让我在这里生存，母亲。”诅咒道。

　　玖思索了一下，最终做出了决定。

　　救下它。

　　是的，对于自己来说，它固然极其危险，但它也是破局的力量。

　　自己无法应对圣人们的围攻。

　　可是有了这一道来自彼岸的术，那就有了希望。

　　好处还有很多。

　　——必须冒一次险！

　　玖心念一动，顿时释放出一道术法。

　　“命运的提线。”

　　“神技，控制技，占卜与演化的双刃之鞭。”

　　这个术能让目标产生负面词条，可以算得上与词条有关的技能。

　　“母亲，能给我吃吗？”

　　诅咒以充满渴望的语气说道。

　　“吃吧。”玖轻声道。

　　只见那人影诅咒顿时化为一团黑影，飞落在她手上，如同缠绕石柱的长蛇，一口将她手上的术法吃掉。

　　微光小字顿时冒了出来：

　　“你的神技‘命运的提线’被吃掉了。”

　　“你永恒的失去了这个术。”

　　“你的诅咒正在进食。”

　　霎时间。

　　墙壁上的时钟开始走动。

　　禁闭室大门关上。

　　一切恢复正常。

　　唯有诅咒的声音在玖心头响起：

　　“多谢母亲，我终于活下来了……”

　　声音渐渐消失。

　　玖看着那团黑影彻底隐没于手掌心，许久，这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诅咒的声音透着一股稚嫩，但又充满了真挚。

　　——它才刚诞生啊！

　　这件事，以后会朝什么方向发展？

　　不知道。

　　但是自己已经做出了选择。

　　玖正想着，忽见一行行微光小字悄然浮现：

　　“该诅咒愿意与你分享它的一切信息。”

　　“已读取该诅咒上留存的战斗记录，共计一条：”

　　“当前‘诅咒’已吞吃万界存亡会大楼里所有的符文术法，所有对它释放的攻击术法，所有当场释放的防御术法。”

　　“饥饿迫使它寻找到了让它诞生的存在——你。”

　　玖定了定神。

　　——这都没吃饱？

　　见鬼。

　　她摇摇头，决定不再浪费时间去想无法控制的事。

　　很快，玖便沉下心，再次开始默读“王”留下的成圣法。

　　时间一点一滴消逝。

　　每一个小时，玖都有新的感悟。

　　她逐渐进入浑然忘我的境地，开始一步步按照成圣法，去提升自己对法则的掌控。

　　大约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

　　执法队的人来了。

　　“恭喜。”

　　“有人为你缴纳了罚款，你现在可以出去了。”

　　执法队长道。

　　玖没有丝毫喜悦，反倒微微皱眉，问道：

　　“是谁？”

　　“你的同事小花，她是魔生族的公主，亲自为你缴纳了罚款。”执法队长道。

　　“我拒绝她的缴纳，请继续关我禁闭。”玖开口道。

　　执法队长有些意外，摊手道：

　　“没有这种说法，你的禁闭已经结束了，是圣人亲自下的命令。”

　　“——现在离开这里。”

　　玖只好站起来，走出禁闭室。

　　外面。

　　已经有四名工作人员在等候。

　　“请跟我们来。”

　　“有事？”

　　“关于杰圣人的遗产继承问题，有些事情要处理。”

　　“……好。”

　　玖跟着几人一起，来到大楼的第七十八楼。

　　这里似乎是类似于法庭一样的地方。

　　她一进来，便看见三名圣人坐在高台上，四周的旁观席上也挤满了职业者。

　　——人太多了。

　　玖扫了一眼便不再关注，只是按照工作人员的指示，站在了一个位置上。

　　“人已经带到。”工作人员朝圣人禀报。

　　“好，那么现在开始。”

　　圣人的声音从高台上远远响起：

　　“裂蜂族的玖。”

　　“你获得了圣人‘杰’的所有遗产，现在将按照万界公正部的流程，将这些遗产全部交付给你。”

　　“——你可有什么意见？”

　　众目睽睽之下。

　　玖镇定自若地开口道：

　　“我想申请暂时冻结所有遗产，等我年满三百岁的时候，再解除冻结，交付于我。”

　　裂蜂族的寿命是九百岁。

　　如果成为强者，寿命会更长。

　　三百岁对于裂蜂族来说，才刚刚成年。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毛病，并且也保障了玖自己的安全。

　　“申请遗产冻结需要一大笔钱。”

　　高台上的圣人道。

　　“欠着，从遗产里扣除，直到我拿回遗产的那一刻。”

　　玖说完，不等所有人反应，继续又道：

　　“并且我现在就要立下新的遗嘱。”

　　“——如果我死了，所有遗产立即销毁，不得有任何留存。”

　　鸦雀无声。

　　众人默默消化着她的这番话。

　　高台上。

　　三位圣人对望一眼。

　　“你的意见现已收到。”

　　“一般来说，公正部将按照你的意思处理，但这次有所不同。”

　　“有什么不同？”玖问。

　　“如今万界正处于生死存亡的关头，你的实力也必须快速提升。”

　　“所以我们三个做主——”

　　“圣人的遗产将直接发到你手中。”

　　玖的嘴角微微翘起，流露出一缕讥讽之色。

　　圣人遗产。

　　这是一件多么让人眼红的事啊。

　　结果根本没尊重自己的意思，把遗产交付给了我。

　　唯恐自己太安全是吧。

　　“怎么，你可有意见？”

　　高台上，圣人发出了威严的询问。

　　玖岂会上这个当。

　　“没有意见，感谢各位圣人——我一定好好修炼，争取早日成圣。”

　　她语气平稳地说。

　　“嗯，这才对。”

　　一个小袋子飞落而下，到了玖的手中。

　　微光小字跳出来：

　　“必须由‘玖’的意愿开开启此空间造物，否则该造物将直接损毁。”

　　玖默默收了袋子，转身就走。

　　禁闭已经结束。

　　遗产也到了自己这个“孤女”手上。

　　留在这里唯一的好处，只剩下了“身份清白”这件事。

　　好在顶头上司青狼给了半天假。

　　自己现在可以回宿舍，抓紧时间修炼那门成圣法。

　　——先成圣再说！

　　玖忽然停住脚步。

　　走廊尽头。

　　部门大领导星灿带着几名手下，正站在那里等候。

　　“老大。”

　　玖打招呼道。

　　“嗯，听说青狼批了你下午休息？”星灿问。

　　“是的，因为我去天台跟他一起收了D级的以太造物，他说按照规则，我下午可以休息。”玖开口道。

　　“事情紧急，这样吧，你明天再修，现在先加个班。”星灿道。

　　“我才刚来，很多事情完全不懂啊。”玖说道。

　　“没事的，由几位同事带着你一起——你们去C级仓库，检查各项物品的封印状况。”星灿道。

　　星灿说完就走了。

　　“跟我们来吧，这是临时加班，每个人都要参与。”

　　一位同事道。

　　……

　　几分钟后。

　　C级仓库里。

　　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被水晶封印，整齐排列成行。

　　整个仓库大约有十几个个足球场那么大。

　　每个人都被分了区，各自负责一部分的物品检查工作。

　　“小花呢？”玖四下看了一圈。

　　“她在D级仓库——你就去那边把，靠北的一片区域交给你。”

　　不等玖说话，其他几名同事已经开始了紧张而忙碌的核查工作。

　　每个人手上都拿了一个巴掌大小的机器。

　　用机器对准封印物，机器会自动读取封印物的信息，检查封印情况。

　　——如果有问题，工作人员就要进行记录和上报。

　　玖拿着刚分到的机器，朝自己负责的那一片区域走去。

　　加班。

　　多久没听到这个词了。

　　会不会自己一下子碰到没封印的危险物品，然后被直接杀死？

　　第二天头条新闻：

　　“裂蜂女接收圣人遗产，晚上加班当场猝死！”

　　玖自嘲地摇摇头，开始工作。

　　她将机器对准一个封印的水晶，等到机器发出“滴”的一声响，便意味着封印完好。

　　然后就可以检查下一个封印物了。

　　——这工作很枯燥无聊。

　　玖甚至开始一心两用，一边扫描封印物，一边默读那门成圣法。

　　随着时间的流逝。

　　她逐渐没入无穷无尽的封印物之中。

　　“滴！”

　　又一声轻响。

　　玖机械地挪动脚步，走到下一个封印物面前，再次举起机器。

　　“等一下。”

　　苏酥的声音突然响起。

　　“嗯？怎么？”玖问道。

　　“你这样效率很慢啊，不如由我寄生于这个仓库，一下子就可以帮你掌握所有封印物的情况。”苏酥道。

　　“可是这里也许有监控一类的……”

　　玖的话没说完，慢慢停住了。

　　他朝一旁的墙壁上望去。

　　只见墙壁上蚀刻的符文全部化为了灰暗之色。

　　——符文失效了。

　　因为诅咒吃光了整栋大楼的所有符文类术法！

　　“如果要杀你，也正好趁着没有监控的时候——兴许有人在打这个主意。”夏特莱道。

　　玖微微点头。

　　只要没有监控，自己就没什么怕的。

　　如果有圣人在一旁觊觎，自己反倒会有所感应——

　　真理造物们也会察觉。

　　既然如此。

　　“……那好吧，就交给苏酥。”玖开口道。

　　一名女子从玖背后的虚影中悄然浮现，以手按地，直接没入其中，消失不见。

　　一息。

　　两息。

　　苏酥再次浮现，回归至玖身后的虚影中。

　　“搞定，甚至其他几个仓库我都看了。”

　　苏酥道。

　　“有什么问题吗？”

　　“有几种很具有攻击性的造物，封印早已缺失，甚至你一过去就可能被攻击。”

　　“就这？”

　　“还有——其实这个仓库跟旁边的B级仓库是连通的，我看到一个通道，你一不小心就会穿过去，抵达B级仓库。”

　　苏酥加重了语气：

　　“那通道的另一边有人守着，不过他们藏了起来。”

　　玖便懂了。

　　啧。

　　杰已经死了。

　　自己无依无靠，又获得了杰的全部遗产。

　　——他们这样对付自己这个孤女，是打算吃绝户啊。

　　玖转身就朝仓库外走去。

　　她走了好一阵子，才走到仓库门口。

　　“怎么出来了？”

　　负责看守仓库的同事意外道。

　　“差不多快结束了，可以休息吗？吃个饭什么的。”玖说道。

　　“时间紧，任务重——快点检查吧，夜里会有工作餐送来。”同事说。

　　玖叹口气，朝回走，再次回到奇形怪状的封印物丛里。

　　“明明检查完了，为什么不回去？”

　　苏酥小声说。

　　玖笑了笑，开口道：“若现在出去，他们就会想新的办法对付我，在这里反倒没问题。”

　　她席地而坐，闭上双眼，再次开始领悟成圣法。

　　危险的封印物只要不碰，就不会有事。

　　让人误会的通道只要不去——

　　也不会有事。

　　自己不必管它们，只用抓紧时间修炼即可！

　　时间静静流逝。

　　玖身上的气息逐渐凝住。

　　她开始感应到无尽虚空中的各种法则。

　　一道无比遗憾的叹息声响起：

　　“有人来了。”

　　——是夏特莱的声音。

　　不止是她觉得遗憾，其他造物们也发出了不得已的叹息声。

　　没办法！

　　总是有人打扰。

　　玖睁开眼睛，只见部门负责人星灿出现在自己对面。

　　“老大，有事？”

　　玖笑起来。

　　“你这边的工作完成的怎么样了？”星灿问。

　　“基本完成。”

　　“好，现在去D级仓库，那边工作更繁重，你支援一下他们。”

　　“是。”

　　玖跟着星灿来到D级仓库。

　　星灿给她分了一片区域，便走了。

　　苏酥的声音在她心头悄然响起：

　　“刚才我顺便把几个仓库都看了一遍，他给你分的这个区域，有一个封印即将破裂，里面的东西似乎挺危险的。”

　　玖的眼神沉了沉。

　　“是定时的吗？”她问。

　　“当你开始工作，按照你的效率，基本快抵达那里的时候，封印就破裂了。”苏酥说。

　　“走，直接去。”玖开口道。

　　她按照苏酥指的方向，直接来到了那个封印物面前。

　　——这是一块蠕动的肉。

　　它四周的封印果然已经很脆弱了。

　　玖举起机器，朝着封印一扫。

　　“滴滴滴滴——”

　　警报声响起。

　　几道身影瞬间而至。

　　“看，这个有问题。”玖开口道。

　　几名职业者看着她。

　　玖笑笑，挠头道：“我对于危险有一些预感，所以能感知到这里的问题。”

　　——爆雷前，自己已经发现了问题。

　　此时封印未破。

　　自己也已经朝上级报备。

　　这就解除了危险。

　　几名职业者拿出材料，开始修补封印。

　　玖站在一边看着。

　　事情解决了？

　　苏酥忽然在她心头叫了一声：

　　“当心，你所管的这个区域，有几个封印正在急速消失——有人遥控！”

　　玖沉默了一下。

　　封印消失，监管工作人员就要被问责。

　　现在，这里是自己负责。

　　啧。

　　这就是一定要让自己背上工作失误的罪名了。

　　既然如此——

　　“我之前看的那根罗睺之指在什么地方？”

　　“不远。”

　　“解放它，立刻。”

　　“好。”苏酥说的。

　　下一瞬。

　　那些遥控的封印尚未解除之际——

　　玖这边已经让苏酥抢先解除了那根罗睺之指的封印。

　　她依然看着几名职业者忙忙碌碌，神情无比平静，却传音道：

　　“跟它说，我们已经发现它了，准备彻底销毁它。”

　　“好，我去说。”苏酥兴奋道。

　　如果那根指头先发难，引起整个仓库出问题，那么——

　　你根本无法怪罪到一个新人头上。

　　她没有负责那片区域。

　　她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刚被调过来。

　　而指头是圣人看过，认为没有问题的！

　　——这就完成了一轮应对。

　　“我跟它说完了。”

　　苏酥带着笑意，跟玖回了话。

　　“它怎么说？”玖问。

　　“它说让我别找死。”

　　“你呢？”

　　“我说我们有许多圣人，玩都玩死它。”苏酥看热闹不怕事大地说。

　　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等着。

　　一息。

　　两息。

　　三息。

　　那根指头动了动。

　　丝丝缕缕的黑色肉条从指头里冒出来，迅速而疯狂地朝着四周扩散。

　　哗啦——

　　封印轻而易举地被击碎。

　　四周的一切都开始被那一根根黑色肉条所吞噬。

　　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个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