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枝挑玉液江，入局
玉液江边，一块大青石上，坐着两个男子，一个头戴斗笠，一个衣袍随意。
看着江面波光粼粼，那个衣袍随意的男子出声说道：“这几年的时间，我知道你下过几次山，一次是去了阴阳家，一次是去了咸阳，还有一次是去了燕国。”
“阴阳家和燕国，我倒是听弄玉提过，是因为两个人，而咸阳那次，却没有任何的消息，从后来帝国传来的动静来看，你应该是去见了嬴政，我很好奇他的答案又是什么？”
头戴斗笠的男子坐在大青石上，目光沉凝，盯着江面，一动不动。
一旁的男子也没有催促，他身子往后一仰，双手交迭放在脑袋下面，感受着耳畔吹过的轻风，眉头舒展了开来。
过了一会儿，这个男子再度开口说道：“其实就算你不说，我也猜到了，以他的性子，自然不会同意那种事情。”
“七国一统，这片土地上只剩下一个国度，完成如此霸业，他只会更加坚定自己的路，而不是去相信一个出世的江湖人。”
听到对方的话，坐在大青石上的另外那个男子眼底终于多了一丝波动。
一个成功的人，怎么可能会听进别人的建议，只有那些失败者，才会反思错在哪里。
看着江面鱼漂上下起伏，他轻声说道：“时间会给这个世间一个更加准确的答案。”
躺在大青石上的懒散男子摇摇头。
“只是到那个时候，一切都晚了，这个世界上可没有卖后悔药的”
鱼漂下忽然翻起一个浪花，戴着斗笠的男子手上微微一用力，一尾硕大的草鱼被他甩了上来。
看着岸上这尾草鱼，男子笑了笑。
“今天运气不错。”
另外躺在大青石的那个男子一骨碌爬了起来，然后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捡鱼。
“一会儿农家的朋友要来，正好可以拿来招待客人！”
听到此话，那个斗笠男子轻笑着摇了摇头。
“农家的朋友我倒好奇农家的哪位是你的朋友！”
男子听到这话，也不在意，只摆了摆手，给对方留下了一个背影。
“这就不劳清虚大师操心了，青某的朋友可是遍天下的！”
然后就见到这个弱不禁风的男子随后就将这条几十斤重的大鱼扛了起来，然后一溜烟跑向了临江而开的一间商铺。
斗笠男子却是清虚，见对方这幅模样，他眼睛一眯，随后一道声音出现在青泽的心底。
“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是时候与那些老朋友见一见了。”
青泽听到此话，脚下猛地一顿，可他却忘了肩头的这条大鱼，随后一个踉跄，直接摔了一个狗吃屎。
“混蛋！！”
“清虚，你是故意的？”
清虚呵呵一笑，没好气扫了对方一眼。
“一个先天境还能摔，我倒是觉得你是故意的！！”
青泽听到此话，讪讪一笑。
不过一想到接下来的事情，这位掌柜的也就不在意了，随后他又扛起那条鱼，迈着小碎步，朝商铺那边跑了过去。
一边跑，青泽还一边唱了起来。
“今天是个好日子，今天是个好日子，啷个哩个啷！！”
见到对方这幅模样，清虚嘴角一抽，有时候，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矣。
又过了一会儿。
大青石的另一侧，空间微微晃动，多了一道曼妙的身影，定睛看去，是一位姑娘，一头银发随风飘荡，一双眸子好似一汪平静的碧潭，吹弹可破的肌肤，恰到好处的身材，一袭淡绿色长裙映衬的她多了几分灵动出尘。
“师妹，你的境界越发的高深了，方才就连青泽也没有觉察到你的存在。”
清虚鼻翼轻扇，一缕幽香凝而不散，随后他摇摇头，语气有些感慨地说道。
姑娘眸光一点，不以为意。
看着江面，她柔声说道：“师兄，嬴政又派人过来了。”
听到嬴政二字，清虚眉头微皱，如今秦国成为这片土地唯一的霸主，这两个字的分量自然又重了不少。
“他有什么事儿？”
过了一会儿，清虚轻声开口问道。
姑娘抬起头，看向碧蓝的天空，天空广袤无际，一眼看不到边，随后她开口说道：“虽然换了不同的理由，但他的目标一直都没有变，师兄难道不知道吗？”
清虚随手折下一根柳枝，漫无目的地在水面抽打起来，柳枝的一端在水面上荡起一圈圈涟漪。
随后他轻声开口。
“我曾听说，人的一生有八种苦难，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盛，而诸多苦难皆因执着而起。”
“道家祖师老子曾在《道德经》中言，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他将一切痛苦的根源归咎于一个人的欲望，其实说到底，这两种论述都是差不多的，一个人有所执，便有所咎。”
“所以后来祖师又说‘是以圣人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
听着清虚的话，身旁的姑娘目光荡起涟漪，修道多年，道理她自然也懂，但到了现在，她也不曾彻底超脱。
她似乎知道清虚接下来要说什么，所以她也并没有插话，而是静静在一旁倾听。
紧接着清虚的话便传了过来。
“他求得太多，又不愿意放弃半点.”
“每个人都有所执，他的道与我的道不同，所以我不会再去见他，至少.现在不会。”
姑娘手中拂尘轻轻一扫，将岸边的落叶尽数扫进了江中。
江面之上，登时下了一场落叶雨，看着眼前这个叶子，这个姑娘再度说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他想见你，那是他的执，他能去追求，无论结果如何，这一生便能无悔。”
“但我认为师兄不该在这件事情上逃避”
清虚眼睛一眯，眼角忽然多了几分讥意。
“师妹的意思是让我杀了他？”
姑娘一怔，默然无语。
不将一位君王放在眼中，恐怕这个世间也只有眼前这个少年能做的出来。
“随你。”
又是两个让人惊悚的字眼，从这个神色平静的姑娘嘴中说了出来。
清虚手上动作一顿，嘴角一抽，他倒是忘了自己这个师妹性子极像自己，自己没有君臣之念，她也没有。
“他得罪你了？”
听到此话，这个姑娘轻轻摇了摇头，只是紧接着她又点了点头。
“每次那些人过来，都需要我接待，明明那些人是来找你的~~”
清虚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有些同情地说道：“你是掌门~”
姑娘闻言，脸色一沉，眼角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
“那是你不想做，你什么都不想做.”
“天宗不养闲人！！”
见这个姑娘神色不太对，清虚幽幽一叹。
“师妹此言差矣！”
姑娘眼神幽幽，看的清虚心里有些发毛，一开始的时候，北冥子是想让他担任掌门的，后来这件事儿被他给推了，所以便落到了这个姑娘身上。
故而说起来，这个姑娘成为天宗掌门，在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清虚的原因，而成为掌门之后，有些事情却又不得不做，一来二去，这个姑娘便攒了一肚子火。
“师兄，你最好有个合理的解释。”
清虚摇摇头。
随后他抓住手中的柳枝，在玉液江中轻轻一点。
天地间气息滚动，如同大泽之上云雾升腾，柳梢触水刹那，江面骤然凝滞。
江面之上倒映出那截柳枝，在阳光折射之下显出“水中柳影引他长”之景。
而后少年轻轻一提，柔软的柳枝微微弓起，紧接着数百丈玉液江随着柳枝弯折之势被提高了半尺，空中好似有一只无形的巨手拽起一条透明的琉璃缎带。
浪沫在半空炸裂，形成一阵急雨，江底鱼虾在琥珀般的水壁间定格游弋。
少年缓缓起身，手臂再抬，平静的江面无数浪涛炸开，轰鸣如雷，江水倒卷，化为一道数十丈高的水幕。
天地间再发雷音，岸边那间小院之中，那两个还在交谈的姑娘，似乎是觉察到了什么，不由转身回望。
只是这一眼，两人便愣在当场。
刚到商铺门口的青泽，眼角猛跳，扔下大鱼后，再度转身。
可当他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一屁股又坐在了地上。
半晌，他嘴里又挤出一句话。
“这个小子还是不是人”
与此同时，玉液江边的人看到这么一幕，也只觉得在做梦，最后又大呼有神仙临凡，显露神迹。
那块不起眼的大青石上，清虚转身看向那个姑娘，笑着问道：“这个答案，师妹可还满意？”
姑娘坐在原地，也被这一壮举惊得目瞪口呆，一时无言。
其实之前她说的也不过是气话，如今太乙山能够成为世外桃源，多依赖宗门内的两位大宗师，一个是太上长老北冥子，另外一个就是眼前之人了。
不过现在看到少年展露的手段，这个姑娘心头更多了一抹震撼。
随着少年放手，江水这才重新回到河床之上。
“你又突破了？”
清虚扔掉了手中的那一截柳枝，而后又重新坐了下来，听到对方的话，他沉声回道：“天地之道，博大精深，永无止境，或许用不了多久，师妹也能做到也说不定呢！”
姑娘叹了口气，脸上少有的多出了几分无力感。
她到底能不能做到，能不能在短时间内做到，她自己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
看着半空出现的那条彩虹，这个姑娘眉头忽然一皱。
因为有一道声音在她的心头响起。
“那一场等了七年的对弈已经开始了，师妹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也有了。”
姑娘收回视线，而后看向身边的这个未曾加冠的少年，随后她眼底多了些笑意，很淡，但却很温暖。
而后，姑娘同样用天籁传音的手段，将话送到了少年的心底。
“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等青泽再度来到方才的地方时，此时早已空无一人，看着再度恢复平静的玉液江，青泽不由摇了摇头。
“多大的人了，还一惊一乍的，这多不好.”
说完此话，他看了一眼那块大青石上的鱼竿，转身离去。
商铺大门处，墨轩看着方才惊天动地的场景，一道浑厚的气息一闪而逝，随后又是一道声音随风而逝。
“这江湖终于是要起风了！！”
海角的总部，掌柜紫萱看着手中的情报，眼中多了几分异样。
随后她叫来了一个属下，然后吩咐道：“将消息送到三合铺！”
来人接过纸条，也不敢耽搁，轻轻一抱拳，而后转身离去。
秦国，残月谷，盖聂看着身后追来的秦国铁骑，手中的渊虹不由紧了紧，若是孤身一人，他并不惧怕眼前的这些人，就算是训练再有素，自己无法正面斩杀，也可以选择暗中出手。
但身边的一个人却让他不得不选择正面应对，而这个人正是自己挚友荆轲的后代，一个名为天明的少年。
天明，天命，他并不清楚这个名字是不是偶然，但现在他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解除阴阳家下在对方身上的封面咒印。
所以他的路线一直都没有变，太乙山。
一路上，他带着这个少年四处逃窜，同时也在暗中观察这个少年的资质，索性对方的资质并没有让他失望，所以为了让天明更好的在这个时代活下去，他也开始了言传身教。
而今日，他教了天明第一件事情。
直面困难，勇往直前。
百步飞剑再次在世人的眼中展露出獠牙，就在这残月谷，那柄渊虹带走了五百秦军的性命。
看着一人一剑击杀五百秦军的盖聂，天明一张小嘴张的大大的，如此夸张的战力，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呢！
“大叔，你可真厉害啊！之前我听那些人说，他们这一次来了足足五百人呢！”
“就算是五百人，也没有挡住你的剑，我觉得大叔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听到天明的话，盖聂从怀里拿出两颗药丸，扔进了嘴里。
他如今已经跨入宗师境后期，搏杀能力并不弱，但像是大范围的攻击手段，却并不多。
在一边保护天明的情况，这一场战斗可谓是惨胜。
“江湖上的高手数不胜数，我这点水平充其量算是中上，还远远达不到天下第一的程度。”
天明跟在盖聂身边继续朝远方走去，他看了一眼对方手中的长剑，眼神满是好奇，此时渊虹上还沾着斑斑血迹。
小小的年纪他的确无法理解，为什么这厉害的人会承认自己不是天下第一呢？
“那大叔知道谁是天下第一吗？”
迎着残阳，两道身影拉的很长，盖聂轻轻叹了口气。
“谁是天下第一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谁是天下第一的天才。”
“是谁？？”
“是道家的一位高人，叫清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