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下乡

　　蒙东县西部马鸣镇附近的一条小土路上，两旁青纱帐，一行十几辆自行车颠颠簸簸的行驶在其中。

　　两辆行驶在中间差不多并肩而行的自行车，一个骑车的是陆铭，另一个，是一名斯斯文文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西装马甲黑皮鞋，气质便很不同，来自东海大学公共政策学院的知名教授、学者，叫宋仁宗。

　　他是自由力量俱乐部的高级会员，东海自由力量俱乐部的高级会员里，是很有些高级知识分子的。

　　陆铭邀请他来北域实地考察此间民生，昨日来到了蒙东，由“张专员”亲自陪同，下乡各种调研。

　　共同完成陆铭想创造的政治理念，宋教授是陆铭潜在考察的几名合作者之一。

　　在自由力量俱乐部，宋教授的很多主张其实已经受到陆铭影响，两人很多想法很接近。

　　不过，宋教授思想比较激进，可对这个世界的残酷性认知不足，不知道他的一些想法，会造成多大的破坏，和陆铭之间，自也有许多分歧。

　　现今听到蒙东县域正在“均田地”，他就大为感兴趣，这是他理想国的重要举措之一。

　　程大岁山匪出身，是以万州道内，就是枪杆子说了算，比如蒙东县，全县的土地大半都是程大岁的，其余是当初的土匪大小头目现今的各级军官瓜分。

　　蒙东县如同当初的程家集一般，搞起了轰轰烈烈的分田运动。

　　但在蒙东县，可就比当初程家集容易多了，一来，这里的乡民大多极为痛恨程大岁，恨不得早日赶走这魔头；二来，黑山军团的飞艇炸了程大岁军火库一事，在乡间越传越玄乎，甚至最夸张的，说是黑山的大兵们，作战时都给发翅膀，会飞，前几天晚上飞过来，直接将那土匪头子的兵炸死了十万人。

　　乡民们听评书惯了，有时候对十万人马也没什么具体概念，就是都这样传。

　　有个好处就是，此间乡民大多认为来了救世主，是神仙派来的，赶走了那魔头，以后也不用再怕那魔头。

　　本也是，如果不是救世主，陆将军会这般好，直接将土地分给他们？

　　这简直从来没听说过的大恩德啊！

　　凡此种种，使得蒙东县的“均田地”大多很顺利，其乡民们对“陆将军”的爱戴和神化，出自真心，也愈演愈烈。

　　人的心理有时候很奇怪，他们生活在程大岁的残酷统治下，时时刻刻都盼望救世主的出现，现在对陆将军的神化，更多的可能来自他们的希翼，他们希望是这样子，希望是来了一个强大无比的救世主，以后再不用被坏人们欺压剥削，更在潜意识里，让自己相信这是真的。

　　而黑山有所谓的飞军一说，又多少沾点边，这就使得他们的爱戴愈发坚定和狂热。

　　此时，骑着自行车和陆铭并排而行，想着刚刚村落里和乡民们聊天的情形，宋教授心里的激动还是难以抑制，略有些兴奋的喊：“小兄弟，我看千行，哦，我看陆将军，就打出在北域分田地均财富的口号，让人民们都支持他，有了人民的支持，就有了一切！”

　　不知不觉，宋教授觉得称呼“千行”已经不合适了，要带头给与“陆将军”最大的敬意。

　　陆铭咳嗽一声，略略有些失望，这种均贫富的口号，在任何年代喊，肯定都会受到欢迎，这个世界，穷人永远是多数，因为再发达的社会，总会有相对意义上的穷人和富人，谁又不想去分富户的家产？

　　但是，一个社会要发展，在遏制财富被少数人垄断的同时，更重要的，是创造大量的中产阶级，如果就靠杀富济贫，那永远达不成这个目标。

　　不过，宋教授不是实践家，理论搞得令人心向往之就是最大的成功。

　　对宋教授一笑：“如此的话，仅限于北域了，在南方，这种口号必然受到强烈抵制。”

　　宋教授扭过了头，懒得搭理这特务头子，看顺眼时你是个小兄弟，不顺眼不就是个特务头子吗？

　　前方沟壑一颠，陆铭后车座有小小惊呼声，本来小心翼翼抓着陆铭半点衣角的雪白小手也立时抓紧。

　　坐在陆铭自行车后座的和服美少女，自然是足利绘里香，穿着粉红碎花和服的美少女，精雕细琢的精致五官，眉目如画，长长的黑色长发上，系着漂亮的粉色蝴蝶结，白袜木屐一尘不染，真是漫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和这个自行车以及土路、青纱帐环境格格不入，离得远了，大概更像是剪纸的华丽影像被贴在了这个世界的背景图上。

　　看她一直阴阴郁郁的好似没有灵魂的木头人，陆铭下乡就带了她，也是给她散散心。

　　此外，大小果也骑着个大大的自行车，一人骑乘，一人坐后座，隔一段时间就换乘，两个布衣布裤的乡下小丫头一般，叽叽喳喳玩的也很开心，谁也想不到，这俩变了身的话，也是无坚不摧的杀人机器。

　　此外前后十几辆自行车，就都是戴着鸭舌帽穿着黑色制服的彪悍小伙子，清一色保密局的特务。

　　驼龙婆婆暗中也跟着呢，但懒得骑车，速度慢还别扭，她潜伏在暗处跟随，陆铭感觉她应该是在青纱帐里游走。

　　前方，已经影影绰绰有了镇子的轮廓，前方是个三岔路口，上去后，前往镇子的道路就宽阔了许多。

　　虽然宋教授懒得搭理自己，但“张专员”的职责所在，陆铭还是得介绍，“宋教授，前方就是马鸣镇，也是分田唯一出问题的村镇，这里有位马乡绅，以前对佃农们很好，但七年前土地都被一个姓刘的营长抢走了，现在就是，马乡绅希望拿回他原本的土地，有很多乡民帮他说话，我们委任的新镇长口头上就同意了，顺应民意嘛，向县署打报告，准备归还马乡绅部分田地，但听信后，又有很多村民就不干了，别处都分田，为什么他们就要少分不少？还有人去县署告状呢！”

　　宋教授听得蹙眉。

　　“一会到了，咱们了解下具体情形，宋教授，您看看该怎么办？”说着话，陆铭摇摇头，世间事，往往就是这样了，乱成一团麻，是非对错、人性和变革，交织在一起，很难真正有什么十全十美的结果。

　　宋教授却是冷哼一声，“任命的官员，应该马上革职，蒙东之策，本就是完全重新打乱阶层，让大部分农户重新回到同一个起跑点的大治之法，非要听什么民意要搞特殊化，就是两面不讨好，落一地鸡毛。”

　　陆铭点点头，更深深看了他一眼，这家伙很傲，脾气怪异，也是激进的理想主义者，但不得不说，还是很有些见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