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罪人

　　天与海在断裂。

　　细小的黑洞，将一切堙灭。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很久。

　　以至于天和海都出现了碎痕。就像一拳砸在镜子上，会出现割裂的痕迹。

　　天空和海洋也出现了。但这个痕迹在慢慢修复。

　　很缓慢，战场中心空间的曲像化，也在逐渐消失。

　　又过了很久，数小时后，光线从不规律的扭曲，变成了弧线。

　　如果从很远的距离看去——

　　会发现战场中心，海洋形成了一座山。就像沙漠堆叠成沙丘。

　　这沙丘在逐渐瓦解，变得平坦。

　　不管是之前的裂痕修复，还是到现在的沙丘被抚平。

　　天与海交织的景象，都显得无比的……静谧。

　　时间还在不断流逝，又是数小时后，这股静谧终于被彻底打破。

　　无尽的风暴，雷电，海水……忽然从许多的裂缝里出现。

　　就像是一个怪物，它吞噬了天和海，然后咀嚼成无数碎片……

　　可天和海过于浩瀚，它终究是觉得吞噬不下。

　　然后……吐了出来。

　　这一吞，过程显得静谧，甚至有种破碎的美感。

　　但这一吐，却是毫无美感。所有的光，风暴，雷电，海水，还有磅礴的，旧历者的能量……

　　如同风暴一样吹拂向各个不同的地方。

　　浩劫强者的舍生一击，自然是最为强大的浩劫。

　　这场浩劫，于一吞一吐之间降临，周遭的海岛将会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而远处的那些海滨城市……将会被巨量的海水侵袭。

　　想必今日之后，会有很多新闻报道，前所未有的海啸与风暴出没。

　　堙灭黑洞的余威，在扩散向整个世界。

　　……

　　……

　　五月廿五。己未月，辛未日。

　　宜结婚、出行、打扫、搬家、合婚、订婚、搬新房、祈福、祭祀。

　　忌动土，安葬。

　　司令醒来的时候，是新的一天刚到来的时候。

　　他只感觉全身所有骨头都仿佛碎裂了。

　　大脑也是一片空白，他开始剧烈的咳嗽，几乎全是凭借本能。

　　过了许久，他才渐渐恢复了意识。

　　一些影像，出现在了司令的脑海里。

　　“董事长……他，他死了？”

　　脑海里的画面，是无尽的漆黑。董事长的身体，在被一片黑色笼罩后，开始不断破碎和扭曲。

　　像是被强行缩小，吸附进某个地方，在这个过程里，身体已然彻底被打乱成无数个部分……

　　这种情况，董事长绝对是该死去了才对。

　　这个想法让司令内心又一次涌出悲痛。

　　此时司令注意到……自己似乎被恐怖的力量，吹到了某个海岛上。

　　这是一座荒岛。

　　很难想象，在那么猛烈的黑洞余威下，岛屿居然没事。

　　司令身上的衣服早已彻底消失。

　　他现在是赤条条的。

　　或许这样也好。

　　司令颇有一种，我的人生或许重启了的感觉。

　　在一座可能永远不会有人来的岛屿上，未着寸缕如同野人一样活着。

　　不用去想自己同伴们的死，到底是不是个笑话，不用想那场超级降临，是否存在阴谋……

　　也不用想，董事长的人设是不是崩塌了。

　　什么都不用想，放空一切，活着就行。

　　可司令的这种想法，很快被一声呼唤打破。

　　“司令……”

　　另一个未着寸缕赤条条的男人出现了，他有着浓密的胸毛，颇有几分俄国人的感觉。

　　这个声音，司令不意外，是爱德华肯威。

　　看到提灯人和自己一样，居然光着出现时，司令才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司令！太好了！这不是地狱，哦！我的盘古！这不是地狱！”

　　肯威虽然是西方人，但是他不信耶稣，信盘古。

　　身上连一丁点衣服都没有了，光条条的出现，让肯威有一种老子被返厂维修的感觉。

　　所以一瞬间，就觉得这是在地狱。

　　可他看到了司令，才意识到，这不是地狱。

　　不孤独的地方，就算不上地狱。

　　司令则在这句话下，才意识到，我没有死。

　　肯威没有死，我也没有死。

　　那么董事长又怎么可能……会死？

　　堙灭黑洞，司令当然记得这个能力。

　　五神的奥丁，居然可以释放这么可怕的东西。

　　这得亏是海域。如果是在人类的城市……

　　很难想象，藏着大量可燃物的城市，在黑洞破碎，开始吐出吸收之物的时候——

　　会对一座城市，乃至周边好几座城市，造成何等可怕的灾难。

　　这才是浩劫，真正的浩劫。

　　可此时，司令感觉自己的身体虽然破碎着，对面的肯威也不太好……

　　但他们都还活着。

　　这不是漫画，当然不会出现有烟无伤定律。

　　浩劫强者的舍生一击，没有杀死任何人……这似乎有点可笑。

　　所以司令一下子就想到了某个可能性，他忍不住的，后背发凉。

　　司令和肯威都无法动弹。

　　身体彻底破碎，二人没有死已然是奇迹。

　　两个人虽然可以看到对方，也可以交流……

　　可他们真的除了头部颈部，其他地方算是物理意义上的烂透了。

　　二人不能动，便只能在海岛边缘等着，像两具被海流冲到岛上的尸体。

　　司令内心泛起恐惧。

　　因为一股熟悉的气息涌现出来。二人艰难的看向海岛边缘——

　　一个魁梧的，却又带着一脸悲悯相的男人出现。

　　他像是电影里的亚特兰蒂斯人，从海里，一步一步走到岸上。

　　这个男人的身后，连着无数的触手。

　　这些触手原本在汩汩的跳动，但现在，就像是干瘪了，滴落着海水，却也透着一种仿佛萎缩的病态感。

　　司令瞪大眼睛，看着这个男人。

　　盘古。确切来说，叫旧历盘古。

　　当旧历盘古出现的时候，司令觉得一切问题都想明白了。

　　不是自己和肯威运气好，或者命大……

　　而是自己与肯威，被董事长庇佑了。

　　这是怎么样的一个怪物？

　　奥丁是否还活着，司令不清楚，但想来，奥丁的那一击，即便是浩劫境强者，也绝对难以抵挡，因为哪怕只是释放，也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更何况，那个能力，是会波及自身的。

　　这种恐怖的能力，司令相信，换五神中任何一个，乃至好几个，可能都会被杀死。

　　但他没有死，肯威没有死，董事长也没有死。

　　这一切都源于董事长，以一己之力，强行抗住了奥丁的一击。

　　且不仅仅抗住了，还能够有余力，保护自己与肯威。

　　这才是真正的怪物。

　　他到底强大到了何种程度？

　　司令艰难的看向董事长，肯威也不知道该以何种面目……去面对董事长。

　　他到底为什么要救下我们？这个想法出现在二人的脑海里。

　　司令忍不住在想……莫非董事长其实还有人性？

　　旧历形态没有彻底吞噬他？或者董事长驾驭了旧历形态？

　　肯威是知道成神途径一说的。

　　所以肯威在想，难不成自己错了，董事长已经驾驭了旧历形态，走出了突破到旧历主宰的……最为关键的那一步？

　　二人内心的期待，很快被浇灭。

　　旧历盘古已经来到了海岛，他看向不远处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的两个人说道：

　　“我的事情……还需要一个，资历能服众的人帮我，辅助我。”

　　“原本……秦泽的身体……便足够解决一切麻烦了。”

　　“可惜了，我没有得到。”

　　旧历盘古的声音也透着虚弱感。

　　“奥丁真是被我小看了……没想到，我也会犯傲慢之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旧历盘古的笑声逐渐狂放，但还是有气无力。

　　他伤的很重。很重很重。

　　某种意义来说，奥丁算是真的打败了他。

　　如果不是旧历形态有着灵魂层面的协议在，如果不是黑洞只能物理摧毁自己……

　　自己已经死了。

　　但饶是如此，旧历盘古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无法与同级强者对决。

　　杀死女娲，取走女娲身上的一些东西……已经成为妄念。

　　至少在彻底恢复之前，是不可能实现的了。奥丁完成了他的任务。

　　旧历盘古不再感慨奥丁的可怕，他认可了，这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同时，他也清楚，自己一旦恢复，那么以后绝对不能小瞧一个有舍生觉悟的浩劫境强者。

　　眼下，旧历盘古说道：

　　“我需要重新执掌公司……我需要公司里，有能够证明一些事情的人。”

　　“司令，你是我培养的，最为忠心的孩子，在我眼里，你就是我的嫡长子。”

　　“你一定会帮助我的，对不对？”

　　旧历盘古又看向了爱德华肯威：

　　“肯威，伱是我多年的好友，你的价值在我这里，就是我人性的锚点……”

　　“我不愿意杀你，我也愿意重用你。”

　　“至少在不久前，我是真的这么想的。所以我很纠结，应该杀了你们中的哪一个。”

　　“你们没有被黑洞正面击中，只是被余波冲击，这也算奥丁有意放你们一马。但即便如此，你们也该彻底死去才对。”

　　“司令，肯威，是我救了你们。”

　　盘古的语气带着几分悲伤：

　　“但我得遗憾的告诉你们，你们两个人里，只有一个人，能活。”

　　“原本我没有想清楚，所以想着两个都救。”

　　司令和肯威皆是感觉到恶寒。那种恐惧感沿着脊椎蔓延向了头部。

　　不久前的所有幻想与期待，都在这一刻破碎了。

　　眼前这个人，不是董事长，董事长已经不复存在。

　　旧历盘古继续用悲伤的语气说道：

　　“可我现在想清楚了……你们两个，到底谁要死。谁能活。”

　　司令并不在意死亡，倒是肯威，很想活下来。

　　但他们不管在意不在意，都无法动弹。

　　旧历盘古很虚弱，可杀死一个已经死了一大半，都失去了身体支配权的人，那也轻而易举，易如反掌。

　　“司令，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助理。你也依旧是董事会第二人。”

　　“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我甚至可以让你拥有调动欧米伽的语言权限。”

　　“从今天起，你要明白一件事……在即将到来的风暴里，我们是唯一正义的存在。”

　　肯威的脑袋，已经被旧历盘古捏碎。

　　司令看着“董事长”杀死了曾经董事长最好的朋友，看着对方脸上那种轻描淡写的，让人作呕的假慈悲……

　　忽然笑了。死的应该是自己才对的。

　　原来董事长，是这样的一个人物。

　　生无可恋的司令，只希望旧历盘古可以杀死自己。

　　但他不会死，他也无从选择。

　　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他连死亡和选择都做不到。

　　“我们是唯一正义的存在，我们在守卫这个世界……”

　　“而秦泽，女娲，奥丁……都是罪人。都是这个世界必须抹除的存在。”

　　“我的孩子……你啊，是我成为世界唯一正义的见证者，与宣读者。”

　　司令能说出话，但他没有说话，只是双眼通红，瞪着“董事长”。

　　他大概明白了，恐怕今日之后，秦泽就会成为公司的罪人。

　　秦泽或许已经死了。如若死了，也会落个邪恶的名声。

　　如果没有死……那么旧历盘古所谋算的，恐怕是要让秦泽在现实世界里，没有立足之地。

　　“肯威死在了叛徒的手上，司令，我的孩子，你会告诉所有人真相的，对吗？”

　　旧历盘古看向司令。

　　他并没有指望司令可以听自己的话。

　　他只是将手指，探向了司令的额头。

　　秦泽与女娲，都是旧历盘古要杀死的人。

　　但现在，他太虚弱了，奥丁带来的巨大破坏，为女娲赢来了时间。

　　不过哪怕在彻底恢复之前，旧历盘古不会放弃击杀女娲。

　　毕竟，这个世界不是只有自己能杀死女娲。

　　“我将重新执掌一切权力，发动一切能够发动的力量，去灭杀我的阻碍者。”

　　……

　　……

　　旧历世界，未知地带。

　　秦泽睁开双眼的时候看到的是笼罩在白色雾气里的，有些朦胧的建筑。

　　他转过头，发现自己躺在马路上。确切来说，是躺在一条十字路口的中心。

　　灼烧的剧烈痛苦，在意识恢复后，开始一点一点的跟着复苏。

　　他强忍着痛楚，似乎意识到了这是哪个地方。

　　因为周白榆，曾经带他来过这里。

　　也是在这个时候，秦泽忽然听到了女孩的哭声。

　　那声音来自远方，很缥缈，却又莫名的，给秦泽一种熟悉感。

　　他的疼痛在这一瞬间被压制下去，他强忍着身体的难受，爬了起来。

　　此时的秦泽，已经被业火烧的面目全非，浑身没有一块好肉。

　　他顾不得这些，只是不断的，跟着感觉走，朝着那个哭声靠近。

　　但他的速度很慢，很慢很慢。以至于走了好一会儿，还没有走出十字路口。

　　而这个时候，似乎有几个声音，又出现了。

　　“东南西北……十字路口，他在朝着北走。”

　　“北边是谁的坟墓来着。”

　　“来南边吧。”

　　“不，来东边！东边的坟墓辈分更高！”

　　这些声音渐渐嘈杂起来，让秦泽有些头疼。

　　因为小女孩的哭声，似乎被这些声音盖住了。

　　他猛然怒喝：

　　“吵死了！都给我安静！”

　　百川市的某个十字路口……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只有秦泽的咆哮声，在不断回荡。

　　今天只有这么点了，宿醉中，状态非常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