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38 “主教之魂”

    黑巫街的故事，本来就只是一个传说而已。


    闯入其中而消失的人们是没有人见过的，人们也不知道他们消失的原因。在这样的前提之下，自然而然地就生出了无数关于黑巫街的传说和怪谈。


    也就是说，无论黑巫街内部到底是什么样子，现在存在于人们记忆之中的黑巫街，不过都是由无数的风言风语虚构而成的。一千个讲述黑巫街故事的人口中就有一千个黑巫街，每一条黑巫街都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唯一相同的地方，不过是【那里曾是黑魔法师的地盘】、【进去的人都没有回来】以及【他们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而已。


    无疑，这样的前提对于恐惧心象而言是再好不过的。


    人类的恐惧，大部分都来源于未知。


    未知就意味着什么都有可能出现，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恐惧心象这样的幻术阵阶位相当高，但其本身实际上仍然是没有破坏力的——是没有【破坏力】，而并非没有【杀伤力】，这是绝大部分幻术的通病。它会在人的意识之中构筑出各种其所恐惧的东西，诱使陷入阵中的人出于恐惧而对这些东西进行攻击。实际上，中招者的攻击根本没有奏效，而是被恐惧心象吸收后变为了他自己的敌人。如果从最开始时就不进行任何的攻击，那么陷入阵中的人很快就会发现自己眼前的敌人根本就只是虚假的而已。


    没有破坏力，意味着中招者就算死亡了也是精神死亡而已，他的肉体不会受到半点的破坏，身上也不会有任何的伤口——他的死亡只是精神上的死亡，类似于变成了植物人而已。它确实是拥有极为惊人并且规模极大的杀伤力，但却不会破坏任何的东西。


    这也是为什么梅林会提醒齐格飞注意自己手上的巨剑的原因。


    当然，与绝大部分的魔法阵一样，要破解它最直接的办法自然还是直接摧毁其魔力的运作。从原理上来说，魔法阵越复杂越精细，破坏就越轻松。但高阶的魔法阵其本身的魔力流动就极为庞大，想要通过简单的魔力乱流摧毁掉魔法阵的运作几乎是难如登天。


    更何况，幻术的魔力流动是很难看出来的。


    但幻术阵这种东西是需要核心运作的，不同的幻术阵会因为其核心的不同而具有不同的效果，只要摧毁掉魔力核心，幻术阵便会不攻自破。这一点是所有人的共识，只不过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罢了——首先你需要通过蛛丝马迹来意识到这是一个幻术阵，接下来你要战胜自己的内心，然后你要顶着各种迷惑你的东西来精确地找出核心所在并且摧毁它，事实上这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虽然说了那么多，但我绝不是在吹捧恐惧心象的强大。相反，这个幻术魔法阵是一个很少会有人用的魔法阵，稀少到很多人甚至都没有听说过这个魔法阵的名字。


    原因很简单，人的恐惧是有所不同的。


    由于核心并非是智能的，因此它只能僵硬地在所有人心里投射出同样的内容。绝大部分情况下，更多人看到的是对于死亡的恐惧，但就有一些奇特的人——比如齐格飞——对于战死是毫无畏惧的。既然你连对方所恐惧的对象都不知道是什么，那这恐惧心象所构筑的东西就实在是有些没用了些。这导致它很多时候都显得杀伤力有余而变通不足，很容易就被人发现这是一个幻术阵而被破解。


    这也是为什么，梅林看杰克的目光如此奇怪的原因。


    因为种种的一切都表明了，这个操纵着魔法阵的魔力核心，是一个【有智能】、【正在他们身边】的家伙！


    “我很好奇，这是怎么做到的？”梅林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可思议，“我们明明是一起从酒馆来到这里的，也就是说你身为魔法阵核心，居然离开了魔法阵之中？”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是意思已经很明确了——魔法阵核心都离开了魔法阵，为什么魔法阵还会存在？


    杰克看梅林的目光也充满了兴趣：“你也是个很有趣的家伙，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样的人——恐惧心象居然从本质上就拒绝对你产生效果，什么意思？你的心中没有恐惧吗？”


    四周的环境已经恢复了正常，齐格飞看了看周围，却发现自己一行人似乎并没有进入到太深的地方。他甚至还能听见从不远处的安眠酒馆传来的歌声，以及从那边穿破了黑暗隐隐约约的灯光。


    “你怎么就知道我的心中没有恐惧呢？”梅林眨了眨眼，微笑着道。他虽然在笑，双眼却紧紧地锁定住了杰克，目光之中也隐隐透露出一丝危险的意味。


    杰克毫不畏惧地和梅林对视着，笑着摇了摇头：“没用的，你也应该知道这是没用的。”


    “原来如此，你根本就不是这里的魔力核心，只是可以操纵它而已。”梅林看了他半晌，忽然长松了一口气，笑道：“我明白了，看来杰克不是杰克，而是另一个人了吧——让我想想，你就是那个收走克拉克灵魂的黑魔法师吧？”


    他俩的对话似乎只有他们自己能听懂，反正一边的齐格飞听得是一头雾水。好在梅林已经做出了解释：“齐格飞，这家伙根本就不是杰克——或者说，刚才为止他还是杰克，但从我们离开酒馆起，他就已经不是杰克了。他是刚才唯一接触过他的人——杰夫。他从出门开始就装出一副半醉的样子，看来也只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并非杰克而已。”


    “不，说是杰夫也有些勉强，我猜杰夫也不过是一个他的躯壳而已，他的魔法让他能够随意地在被自己灵魂寄生了的躯壳之中随意转换。这是黑魔法之中的灵魂魔法，是一种极为罕见的魔法。不同于亡灵魔法，灵魂魔法是利用自己的灵魂来影响他人的魔法，他们可以通过吸取他人的灵魂或是操纵他人的灵魂，因此被归于黑魔法的行列。”梅林眯了眯眼，盯着杰克那张憨厚的脸道，“我没记错的话，修炼灵魂魔法的过程中需要将自己的灵魂无数次地撕碎，你能拥有这样的毅力，倒是很令人敬佩。”


    杰克微笑着摊开了双手：“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我可不像你们一样，一出生就拥有着令人羡慕的魔法或是斗气天赋——我的肉体有残疾，除了强大的灵魂力量以外便一无是处，没有强大的魔力，也没有强大的斗气。想要成为人上人，那么只有付出更多的努力。”


    这话的坦白程度让梅林有些意外，他摸了摸鼻子，半晌才道：“你不具备魔力，那这个魔法阵也不是你布置的了？”


    “我可从来没有说过这里是我布置的，我只是可以使用这里的魔法阵而已，这里的实际拥有者可是那位数十年前的黑魔法师。”杰克摊开了双手，笑着耸了耸肩：“事实上，我不过是遵照他的命令，在这里准备一些东西而已。啊，对了——同时，我还在等待你们的到来。”


    齐格飞皱紧了眉头：“等待我们的到来？他又是谁？”


    “我知道你们的事，他们已经将你们的消息反馈给我了。”杰克没有回答齐格飞的问题，而是点了点自己的眉心接着道，“你们今天早上找到了【主教眼耳】怜悯，把他打成了重伤；下午时分，【主教之才】杰拉德在城中制造混乱时被安德烈当场格杀；晚上的时候，【主教之骨】克拉克被你们所包围，迫不得已下他选择自爆，将灵魂传到了我这里来——我们在短短一天之中就被你们杀死两人重伤一人，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显然，他也是怜悯的同伙之一，但不论是齐格飞还是梅林都没有感到丝毫的意外。


    他似乎对于今天所发生的事了如指掌，语气之中也充斥着悠闲：“啊，对了，我还没有自我介绍吧？——我是【主教之魂】罗门罗，和你们目前为止遇见的那些家伙可能有一些不同，但是目的却是一样的。”


    “杰克”的目光从梅林和齐格飞脸上缓缓划过，低声道：“怎么说呢，我其实不是很想和你们交手，但是看来我们的思想是有所冲突的——那么，我和你们的两位朋友在最里面等着你们，毕竟我是一个残疾人，没法专程出门来迎接你们。”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有些开心地道：“话说回来，想想看，一位九阶的魔导师，和一位八阶巅峰的骑士，居然就被我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残疾人玩弄于鼓掌之间，这实在是我曾经躺在床上的时候没有想过的事。”


    他忽然抱着肚子大笑了起来，他的笑声有些神经质，甚至带着一股癫狂的味道。他笑着笑着，忽然倒在了地上，然后便没了声音。


    杰克昏迷在了地上，但是罗门罗已经不见了。


    罗门罗的这番话语暴露出来的信息极多，一时间让梅林陷入了思考之中。显然，罗门罗、怜悯、克拉克以及那个被安德烈击杀的杰拉德都是同一路人，他们虽然有着极为相似的外貌，但似乎本来之间并不熟识，而他们本来的模样似乎也并不是这样的。只有一点是相同的——按照罗门罗的说法，他们都是听命于他口中的“他”。


    “他”是谁？“他”在城中弄出这些事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论是克拉克和多米尼亚互相利用使用恶灵袭击王族，亦或是怜悯藏身于萨麦尔的住处袭击他们，还是在城中制造混乱的那个杰拉德，他们的行为似乎都没有任何的关联性。他们就像是几个疯子，只是想着在城中弄出破坏一般，仿佛根本就没有任何的计划。


    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梅林皱紧了眉头。


    ——一定有什么我忽略了的地方，他们绝不可能就只是单纯地在破坏这个城市而已……


    “抓住他吧，他的口中一定能问出些什么来。”齐格飞低声道，“乌瑟纳尔殿下和安德烈老师还在阵中没能脱身，大家一起想总是能知道他们想干什么的。”


    梅林揉了揉眉心，点了点头，握紧了法杖走向了黑巫街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