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7 鸦人萨麦尔

    梅林打着呵欠，独自在城北的小巷里穿行着。


    他已经很久没有起的这么早过了，生机勃勃的朝阳照射在他的身上，几乎让他有些不适。


    整个欧内斯特城，王城坐落在城南，商人们在城西，贵族们占据了城东，而城北则就成为了普通市民的居所。这里本就是当初欧内斯特扩城之时，从外地迁入欧内斯特的普通市民的居住地。久而久之，这个地方的人也就越来越多，形成了现在这种一块一块无数人抱团取暖的社区制。


    他来到城北，纯粹是为了找一个人。


    所以他没有左顾右盼一路走走停停，而是直接奔向了他的目的地。


    他现在所在的这条小巷具体的名字他并不知道，因为城北这样的小巷有无数条。由于城北是由无数的大小社区组成的，如果把城北比作一个人，社区之中的小巷就宛如血管一般，蜿蜒而扭曲，将身为血液的居民们输送往各个地方。整个城北宛如一张巨大的蜘蛛网，识路的人可以通过这些小巷去往任何地方，不认识路的人便是落入网中的飞虫，在一条又一条几乎一模一样的小巷之中迷失了自己的方向。


    ——当然，这是一座城市，而不是故意要把人困死其中的迷宫，所以每一个社区都会有全天当班全年无休的几位引路人和为他人提供服务的社区服务处。


    梅林是少有的那种不会在城北迷路的非城北居民——他曾经也是迷过路的，指望一个连在帝国学院里都会迷路的家伙能够在城北不迷路本就是痴心妄想。当然，梅林迷路的原因比较特别，他迷路完全是因为好奇心太重。


    今天他没有时间去满足他的好奇心，所以他没有一路随心所欲地左转右转，一路穿过了一条条的小巷，几乎毫无犹豫地就走过了大半个城北。


    他之所以如此着急，主要是因为他要找的那个家伙和普通人实在不太一样。


    光是看他住的地方就知道这家伙不是个正常人了。


    梅林现在停在了一件几乎可以说是半废弃的破旧小院前。这间小院的大门已经因为年久失修而缺少了一半了，门后面直接用一块巨石挡住了缺失的那一半。另一半上的红漆只剩下了斑驳的几块，门上甚至还贴了几块布以遮盖大门漏风的地方。整座小院占地大概有个五百平米，算是一个中等大小的院子。小院唯一看上去还算不错的只有高高的院墙，院墙上还有人放上了小小的铁钉用以为难那些心怀不轨的梁上君子——但是平心而论，这个院子的外观着实让那些城北并不少的小偷们对它产生兴趣，谁会对一座连院内的小楼都塌了一半的破旧小院产生兴趣呢？


    梅林敲了敲那半扇有些摇摇欲坠的大门，高声道：“萨麦尔，开门！”


    少顷，门内忽然响起了一个由于缺乏音调和情感而显得有些干巴巴的女声：“萨麦尔先生外出访友了，有事请留言，我会将阁下的话转达给萨麦尔先生。”


    梅林摸了摸鼻子，忽然笑了起来：“美丽的莎拉小姐，我是萨麦尔的朋友梅林，我们曾经见过一面。”


    “萨麦尔先生不在家，有事请留言。”门内的莎拉声音依然毫无起伏。


    梅林似乎有些惊奇，他想了想，又开口道：“恶心的萨麦尔不在吗？那个每天就像蛆一样蹲在自己地下室里的混蛋萨麦尔什么时候回家呀？”


    “萨麦尔先生回来的时间并没有通知我，有事请留言。”莎拉的回答一如既往地毫无情感，但梅林却松了一口气。他笑了笑，抬手就拉开了们：“我还以为萨麦尔真的给你注入了灵魂，还好，那家伙还没有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话音未落，他就举起了手中的法杖，迅速凝结的魔力将从门内伸来的一只手禁锢在了空中。


    要说是一只手未免有些牵强，因为这只是一只雕刻得很像人类的手的木偶手罢了。


    梅林注视着眼前闭着双眼身着女仆装的金发人偶，女仆人偶的右手小臂处空了一截，显然飞向梅林的那只人偶手就是她所射出来的。梅林摸着下巴仔细地看着莎拉，啧啧赞叹道：“萨麦尔手艺有长进呀，如果你真的是人类，不知道会有多少的男人疯狂的追求你——我说这些干什么，反正你也听不懂。”


    人偶莎拉依然紧闭着双眼，她的下巴没有动，但冰冷的女声却从她的身体里发了出来：“入侵者，迅速离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抱歉，亲爱的莎拉，我可能要暂时让你失去一下行动能力了。”梅林笑嘻嘻地凑到了莎拉身前，抬手就向莎拉的胸前摸去——下一秒，他就倒飞了出去。


    梅林重重地摔在门外的地面上，呲牙咧嘴地站起了身。他面前仓促凝结的淡蓝色魔力屏障随着他的起身也化作了点点魔力残星，消失在了空中。他有些气急败坏地将法杖往地上一顿：“该死，萨麦尔居然专门在那个地方设魔法阵？我跟他上次见面已经有好几个月了，他就每天维持着这个魔法阵来故意恶心我这个好几个月不见的朋友？”


    莎拉的右手已经回到了她的小臂上。由于梅林被她胸前的魔法阵轰了出去，她也解除了戒备的状态。这具美丽的人偶缓缓地睡倒在了小院里的花架之下，安静而美丽。


    梅林看着花架下的莎拉，忽然有些不忍再动手了。


    朝阳之下，淡蓝色的花朵带着绿叶点缀在花架之上，下面摆着一张藤椅，藤椅上睡着一位安静的美人——梅林从来不愿意破坏那些美好的事物，那样做与他的性格相驳。


    梅林深吸了一口气，掏出了一张白纸，然后迅速地将眼前这一幕投影了下来。他有些惋惜地看着花架下睡着的莎拉，轻声道：“不好意思了，确实是有事必须要找萨麦尔才行。”


    他举起了法杖，一步踏进小院内。


    莎拉骤然站起了身，她面孔朝着梅林，手也抬了起来。梅林却身上没有半点魔力波动，只是双手握着他巨大的法杖，坚决地逼近了莎拉。


    下一个瞬间，莎拉的右手已经飞射到了梅林的眼前！


    “说实话，你魔力免疫这一点着实很令人头疼。”梅林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做出了一件普通的魔法师绝对无法做出来的事——这也是为什么他的法杖如此巨大的原因。


    他狠狠地挥出了他的法杖，像是挥舞球棒一般狠狠的击飞了莎拉的右手。她的右手撞在了院墙上，然后在地上滚了几圈，便失去了本来的光泽一动不动了。


    “满分。”梅林吹了个口哨，然后挑衅地看向了人偶莎拉——恕我直言，我们的梅林这个时候实在是不像个魔法师，他现在更像是个上门抢劫打败了看门人的土匪。


    莎拉刚刚准备抬起自己的左手，梅林却已经抢先了一步。他包裹着魔力的左手迅速地按上莎拉的胸口，蓝色的魔力迅速地破坏了莎拉胸口的魔法阵，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注入了莎拉的控制核心！


    莎拉浑身一颤，然后缓缓地软倒了下去。梅林一把抱住了她冰冷的木质身体，缓缓地将她放回了她之前睡着的藤椅上。他满意地拍了拍手，站在原地欣赏了一番自己的杰作，然后抬脚往小楼内走了进去。


    小楼的门已经破旧得有些不堪入目了，随着木门发出一声由于时光的摧残导致其无力保护房屋的凄惨感叹，梅林便步入了这座小楼之中。


    小楼里一片黑暗，所有的窗户都被萨麦尔封死了，只有由于残破而有些透光的天花板渗入屋内的几个小小的光点。梅林眯了眯眼，然后举起了右手。他并不会光魔法和火魔法，这淡蓝色的光芒自然是不如白光和火光的照亮能力强的——所以梅林法师右手上的魔力迅速的扩张了出去，几乎充斥了整个房间。


    然而房间内的东西，却让梅林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抖动了一下。


    数十个人偶莎拉安静地站在房屋里，紧闭着双眼面朝着梅林。狭小的房间里出现这么多人偶，就算是胆大如梅林也不由自主地心中一寒。那些人偶和外面的莎拉从外貌上看并无什么不同，但却缺少了最主要的动力核心——尸体，梅林看见它们，唯一想到的词只有这个。


    更令他心中一寒的，是他背后汹涌而来的魔力波动。


    来不及回头看，梅林奋力向前一扑，几乎是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这忽如其来的袭击。若是换一个魔法师在这里，只怕这一下攻击是必中无疑的。但梅林到底是梅林，他不是那些身体羸弱的普通魔法师，这一跃虽然简单得有些狼狈，但却是最正确的选择！


    “该死的，你想杀了我吗！”梅林心惊肉跳地看着地面上正在被黑色的魔力腐蚀的坑洞，咬牙切齿地道。在他刚才所站处的身后，已经多了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看上去似乎是个驼背，但有些佝偻的身子并没有让他显得有多矮小，相反，他虽然佝偻着身子，身高却和梅林没有太大的差距。他的双臂长得有些怪异，拖到膝盖的双臂令他看上去多少有些滑稽。他的双手十指也不同于常人，他的每一根手指几乎都有十余厘米长，就像是戴着一副过长的手套。


    随着蓝色魔力照亮了他的面庞，梅林却松了一口气。那人脸上抹着浓浓的白粉，他的嘴唇用红纸染得猩红，眼眶也用墨汁涂成了黑色——这分明是一张小丑的脸。


    这样的一张脸出现在黑暗之中，不由得让人觉得有几分滑稽，又有几分恐怖。


    在梅林的认知里，只有一个人会一年四季顶着这样一张脸出现——萨麦尔。


    梅林翻了个白眼，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翻身便站了起来。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萨麦尔却是先尖叫一声，对着梅林便伸出了自己怪异的双手——黑色的魔力从他手上熊熊燃起，那魔力骤然化作一道奔流，疯狂地袭向了梅林！


    “萨麦尔，是我！”梅林惊怒地举起了法杖，十道细小而坚韧的魔力像网一样从他面前扩散开来。那十道细小的蓝色魔力似乎并不强大，但魔力的表面却不停地在流动着，似乎隐约带着一股别的力量。萨麦尔的魔力洪流看上去威力极大，但击中梅林身前的魔力网时却骤然分成了十道魔力，然后又被那魔力网引开了去，轰击在了梅林的身后。


    萨麦尔花花绿绿的脸似乎因为愤怒而有些扭曲：“萨麦尔知道，萨麦尔当然知道是你！这座美丽的城市绝不会再有第二个恶毒的人会像你这样欺负我可怜的莎拉！——该死的梅林！恶心的臭虫！贪婪的秃鹫！令人作呕的骗子！萨麦尔跟你没有什么好说的！你要是再不愿意离开萨麦尔的居所，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他越说越愤怒，细长的舌头都因为情绪激动而耷拉了半截在外面，他本来有些驮着的背也打直了，但背后的驼峰却并没有消减下去——看上去由于见到梅林而导致的过于激动使他完全忘记了伪装自己的真实身份这件事。他似乎也不准备继续伪装了，他的背后忽然怪异的扭动了起来，几乎撑破了他的衣服。


    梅林却眯了眯眼，看着萨麦尔的脸忽然笑了起来：“你在隐瞒什么？你知道什么吗？你知道什么——并且不想告诉我吗？”


    萨麦尔一窒，忽然更加地愤怒起来：“萨麦尔很生气！你居然敢用萨麦尔的魔力轰击萨麦尔的莎拉！梅林！该死的梅林！！！”


    梅林侧头看了看，果然，刚刚被他引向了身后的魔力将几个人偶莎拉腐蚀得只剩下了几块木屑。他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目光却渐渐的凝重了起来。


    “看来你果然在隐瞒什么啊，那就别怪我动手不客气了——鸦人。”


    随着梅林的话音落下，萨麦尔尖叫一声，两只漆黑的翅膀便从他背后骤然出现在了梅林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