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酬劳（下）

    灵魂于黑暗深渊中徘徊了不知多久。


    在精神彻底崩溃的前夕。


    凡妮莎终究还是等来了那一缕光明。


    缓缓睁开双眼，入目便是不久前才见过的医院特护病房的天花板。


    现在应该是晚上，内嵌在天花板里的灯光两者，并不刺眼，至少在凡妮莎看来，这种光亮，让她感到安心。


    身上盖着松软的被褥，浑身各处的温暖让她下意识的回忆起自己在梦境中最后所经历的酷寒，紧接着又难以自抑的生出幸福的感觉。


    尽管不久前她还从容的面对“死亡”，可现在，还是在心里嘟哝。


    活着，实在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刚醒来的混乱思绪逐渐被理清，凡妮莎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biu~biu~biu~


    轻微的射击声音从床边传入耳畔，凡妮莎侧过脸颊，脑海中关于自己如何逃生的问题，就此得到解答。


    病床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添了一张躺椅，某人正靠在上边，手里拿着一个看上去款式有些旧的游戏机，兴致勃勃的摆弄着按钮。


    怀里还一只憨态可掬的橘猫，也不管能不能看懂，只是敞着肚子，瞪大了眼镜看屏幕，不时的叫唤两声，两条小短腿蹬那人肚子上，用额头去蹭他的下巴。


    凡妮莎想要将自己已经苏醒的事情告诉他。


    刚张开嘴，却又什么都没说，眯起双眼装出一副还在昏迷中的模样，仔细打量着守在床边的男人。


    ‘他应该也刚从梦境回来，能如此悠哉的在这儿玩游戏，看来封印的工作很顺利......头发有些长了，估计有段时间没剪，难道是从荒原回来就赶来帮忙？’


    不知怎得，凡妮莎脑海中的想法总是不受控制发散，起初还在思虑封印邪祟的事情，没多久，目光又落在那张估计是打到什么好装备，正在傻笑的脸庞，旋即眼里就只剩下这一幕，再也没有其他。


    “我长的是不是很帅？”


    突然间，那人头也不回的问了句。


    “嗯......嗯？”


    凡妮莎下意识的应了声，紧接着才回过神来，默默的闭上眼睛，头往被子里埋。


    这个混蛋！


    等了几秒，没听到徐玖说话，反倒是一股浓郁的肉香飘了进来。


    凡妮莎无疑是“硬”骨头，可因为梦境潜入而几天没正经吃过饭的肠胃先一步叛变了。


    肚子叫的跟打雷似的，恐怕隔着一床被子也能听的一清二楚。


    只能自暴自弃的掀开被子，挣扎着起身。


    长时间没有运动外加灵魂与身体长时间分离的后遗症，使得凡妮莎在行动时浑身都在发酸，蹙紧了眉头，到最后也只是往上挪了些便不再动。


    “现在知道痛了，之前往梦境世界里冲的时候不是挺勇么？”


    放下游戏机的徐玖起身拿了个枕头垫在凡妮莎的脖子后边，然后将保温瓶插上一根吸管递了过去，没好气的问道。


    “时间紧迫，我本就受到了邪祟的影响，是最合适的人选。”


    凡妮莎喝了口肉汤，很快便发觉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流向身体各处，之前的酸胀感一时间消退不少，不由得去看徐玖。


    “入侵级异化兽肉煲的汤，你的运气算不错了，我那儿还有些剩下的。”


    这份肉汤可比现在市面上的什么补品有用的多。


    “邪祟封印了吗？”


    勉强恢复一部分气力，转手将保温瓶捧在手里，凡妮莎又问道，


    “封印小队的其他人呢，他们的情况怎么样？”


    “当然，要不你怎么可能安然无恙的躺在这......其他人也还行，命是保住了，只不过其中几个估计要遭罪，你应该也能感觉到一些异样，听他们说接下去一段时间你恐怕都不能再参与邪祟封印的任务。”


    两人一问一答。


    徐玖很快就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大略叙述了一遍。


    等保温瓶里的肉汤见底，病房内逐渐安静。


    回想着之前的遭遇，凡妮莎的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下去，闷声说道，


    “我们还是低估了邪祟的力量......徐玖，你觉得芜苏城能躲过这场灾难吗？”


    “那就得看你们的人能否在邪祟恢复力量前找到它们了，那些怪物处理起来确实麻烦。”


    徐玖知道凡妮莎的性格，这种事自然没必要隐瞒她。


    饶是徐玖，也不敢说对封印邪祟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毕竟它们的能力实在叫人匪夷所思，稍不留神就有可能中招。


    见凡妮莎垂下头，越发失落，徐玖面露无奈的说道，


    “喂，你这可是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自己的身体都没好利索，就又开始为芜苏城发愁......天塌下来有高个子撑着，哪里需要你去扛。”


    “我是异调局的中校，守护芜苏城的民众是......”


    凡妮莎下意识的开口解释，话说一半又被一张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脸庞打断。


    徐玖蹲在病床边，侧着脸望向凡妮莎，笑着问道，


    “你的个子应该没我高吧，等我什么时候撑不住了，你再考虑要不要自己顶上去怎么样？”


    “你......”


    言语噎在喉咙，过了好一会儿，凡妮莎才轻声说了句，


    “我穿高跟鞋肯定比你高。”


    “......走了，伤自尊了，不带这么聊天的，福灵，咱们远离这个坏女人！”


    徐玖翻了个白眼，回头招呼一声，福灵立刻就从旁边的藤椅上一跃而起，落在前者的肩头。


    一人一猫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凡妮莎抿着嘴，注视着徐玖离去的背影，心里默数：三，二，一。


    门口并没有如预想中那般闪现出徐玖的身影，凡妮莎左右张望，想要找自己的手机，可她身上就只有一套病号服，根本就没有放手机的口袋。


    抬手就要掀开被子下床，可这脚刚伸出去，床边又是一阵光影波动。


    “中城区好像有家很不错的餐馆，今晚有半价优惠，要不回去之前去吃一顿。”


    徐玖拿着自己的手机，翻看着网页，自言自语，忽然又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向已经有半边身子探在外边的凡妮莎，满脸的惊诧，


    “你这是怎么了，我没打算带你去吃啊......有这么饿吗？”


    沉默。


    凡妮莎盯着徐玖，原本满是疲惫的身体里涌现出一股气力，抬手就伸向了后者。


    徐玖装模作样的要挡，却发现手掌只是搭在他的肩上，然后便是一具温热的身躯靠了过来。


    “我要吃东西，你背我。”


    靠在徐玖肩上，凡妮莎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额，我倒是无所谓，不过你确定不先换一身衣服？”


    扭着腰，脊背来回一蹭，徐玖立刻就听到了身后传来的惊呼，赶忙在她恼羞成怒前起身从旁边的柜台上取来衣服放到床边，自己则是悠哉游哉走了出去。


    十五分钟后。


    医院大门口。


    徐玖背着凡妮莎，走在人行道上。


    雨势在午后就已经止住了，清冷的晚风掠过街道，吹散凡妮莎扎的马尾，发丝散落在徐玖的脸颊边，因为刚在病房的浴室里洗过，还带着一抹清香。


    凡妮莎倚着徐玖的脊背，后者的心情似乎很不错，哼着古怪的调子，短暂的迟疑后，还是凑到他的耳畔，低声说道，


    “谢谢你赶来救我，还在我昏迷的时候守在旁边......”


    福利院出身的凡妮莎并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在哪儿，唯一称得上亲人的宗泽上校，目前也正在修养中。


    “那你打算怎么报恩？”


    “我不准备报恩。”


    “哼，想赖我的账，你会付出代价的！”


    “我就赖！”


    语气中带着些许罕见的娇憨，放飞自我的凡妮莎撇了撇嘴，


    “你能拿我怎么样？”


    嗷~


    因为实在没地方待，只能选择趴在徐玖头顶的福灵回过头唤了声，像是要为自己的主人撑腰。


    凡妮莎愣了两秒，旋即轻笑出声。


    背着她的徐玖更是放声大笑，开始加速向前奔跑。


    前方不远便是中城区灯火璀璨的商业街。


    ......


    带着凡妮莎吃了顿饭，徐玖将人送回病房后并没有继续留在医院，而是选择联系王付林，借助他的空艇返回婺山聚集点。


    凡妮莎需要安静的环境休息，有医护人员的悉心照料，自然不需要徐玖陪护。


    更何况徐玖眼下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


    譬如整理下午从秘学社内得到的资料。


    尽管目前跟秘学社是合作关系，但这并不意味着徐玖对他们毫无戒心。


    事关自己存身的秘密，再怎么小心谨慎都不为过，为了防止秘学社通过他对信息的选择来判断自己追寻的事物，许多有价值的信息都被徐玖刻意的混在了一些随便找的内容之中。


    回到婺山聚集点时已是深夜。


    徐玖倒也没打算挑灯夜战，他还不至于为了这几个小时跟自己的发际线过不去。


    然而很多时候事情的发展并不总是遂人心意。


    这边刚洗完澡，房门就被敲响了。


    换上睡衣，嘴里叼着根冰棍前去开门，刚走到门边，就听见歌莉娅的声音。


    因为之前歌莉娅曾向自己讨要源能构造图的事情，徐玖回来的时候专门给她发了信息，可他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明天早上见面聊。


    “现在已经快12点，待会儿我要是失眠就把你吊在阳台上吹一晚上风，你......你这是多久没睡了？”


    左手搭着门把，右手拿着冰棍，徐玖错愕的看着门外的歌莉娅。


    相较于自己两天前出发前往芜苏城内时的状态，此时站在面前的女人，毫无形象可言。


    身上只穿了件宽松的浅蓝色工装，头发散乱在脸颊两侧，眼中满是长时间熬夜弄出来的血丝，本该显得疲倦的脸色却是展现出了令人难以理解的亢奋。


    “我成功了！猜想是对的，我破解了密码！”


    抓着徐玖的手臂，歌莉娅高声说着。


    徐玖这时候才发现后者手里还拎着一个装在塑料袋里的木匣，还没等他说话，歌莉娅就已经挤进了门，拉着他的手腕往客厅走，


    “我之前跟你提及的那件物品，就是我的师傅留给我的遗物，我靠着你给我的那部分设计图完成了破译。”


    “所以呢？”


    徐玖打着哈欠，抬脚将门关上。


    “我要向你证明之前我说的话是真的......再以此获得更多的设计图，我可以跟你分享那件奇物中隐藏的秘密！”


    不得不承认，凡妮莎在研究各种技术的时候确实有着极为夸张的耐性，即便看上去就知道熬了许久，现在说话时仍能保持清晰的思路。


    “你不是说已经完成破译了么？”


    徐玖被按到位置上，疑惑的看向歌莉娅。


    “我只是初步破译，你马上就知道我的意思了......看着。”


    从塑料袋里取出木匣还有压在底下的一堆器具，歌莉娅就跟考试得了一百分，迫不及待想要展示的小朋友似的打开木匣。


    徐玖叹了口气，还是将目光投了过去，只这一眼，就没再挪开。


    歌莉娅托在掌心的是一个机械感十足的棕黄色“方块”，外形跟徐玖前世常玩的魔方有几分相似，只不过不像后者的块垒分明，这“方块”的各个面上都存在着大量的精巧结构，就像那些机械表盘。


    啃了一大口冰棍，徐玖打起精神，看着歌莉娅从怀里掏出一副特殊的可调节放大眼镜和一张手绘的设计图，旋即又拿着器具开始在“方块”上操作起来，嘴里还在向徐玖解释道，


    “起初我以为这就是师傅留给我的纪念品，没成想在研究源能装备的时候，意外发现它上边的构造与一些源能设备通路极为相似，事实证明我的猜测是正确的......啊~”


    话说一半，歌莉娅张开嘴，发出绵长的声音。


    意图不言而喻。


    徐玖翻了个白眼，起身从冰箱里拿了根棒冰拆开喂她吃了口。


    “呼，舒服了，你看这一面的结构，我可以通过改变这几部分的关窍，使其变成通路。”


    完全沉浸在研究氛围内的歌莉娅根本就不管徐玖愿不愿意听，自顾自的展示着。


    双手各持着一根细小的金属棒，挑动方块一面的构造。


    没过多久，些许微光便从中逐渐释放出来。


    喀哒~


    清脆的机括运作声响起。


    徐玖看着那些原本嵌合于“方块”表层的机械结构陡然直立运作起来。


    精神陡然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