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疯狂之夜

    夜幕降临。


    始远城内部的供电机制准时启动，开启城市各处街道的路灯。


    昏黄的灯光穿过隐约掺杂着些许黑色粉末的飞雪，映照在始远城北部陆港附近的停车场外部的防护围栏。


    上边停满了告死鸦。


    这些平日里狂热的追寻着死亡的鸟兽，此刻却是安静的挤在一起，没有冲进城镇，亦没有大声的叫嚷，仿佛是察觉到了城镇内的阴暗处隐藏着的恐怖存在......


    由于两座城市的行进轨迹并没有交界点，余岁镇与始远镇相隔甚远。


    它们等待着一切的结束，然后享受最后的“盛宴”。


    某一刻，鸦群像是受到了惊吓，倏然四散腾飞而起，最终暴露出底下攥着围栏的手掌。


    几道栅栏外，一张精巧的银灰色机械面具在路灯光中显现。


    右眼处的望远镜片已被调整至中间后嵌入眼眶，头顶内置的探照灯亮着浅蓝色的微光。


    视线在停车场各处的积雪上扫过，见到其间铺散的黑点，便又抬起另一只手按下耳后的开关，嘴巴外挂载的呼吸器无声运作起来。


    这人自然就是徐玖。


    至于他现在戴的面具，正是之前在商贸城预定，前天才送来的成品，这次行动徐玖特意将它带上，原本只是想测试其功能，结果正巧派上了用场。


    确认附近没有寄生兽的存在，徐玖单手撑着围栏，整个人翻身而过。


    现在已是晚上七点。


    没办法。


    余岁镇距离始远城实在太远了......


    饶是有尘埃摩托这种荒原专用的交通工具，徐玖依旧在漫天风雪造成的视野阻碍和复杂的荒原地形逼迫下放缓车速，花了整整五个小时才抵达目的地。


    婺山聚集点的增援部队徐玖在来时的路上并没有看到，眼下始远城内也没有战斗声响，估计是因为大规模的部队调度和转移需要时间。


    由于手上没有始远城的地图，徐玖当下的首要目标便是找一个高处进行观望，先弄清楚城内的情况。


    视线越过前方的楼房，徐玖一眼就看到了距离自己现在的位置大约两个街区的哨塔，同余岁镇的哨塔一样，其顶部也有定时开启的探照灯。


    将那儿当作第一目标，徐玖迅速越过街道，进入就近的一条巷道。


    始远镇内做为第一座投入运行的移动城，其内部的环境无疑要比余岁镇更好，即便是城镇外围的房屋都是标准的二层复式小楼，这在余岁镇可是“富人”标配。


    站在巷道口，徐玖也没有急着冲出去，而是站在阴影中“赏”了会儿雪。


    “这里头果然也有......到底来源于什么地方？”


    看着风雪中掺杂着的黑点，徐玖沉声自语道。


    之前在荒原上他就已经发现黑袍人似乎是通过散播这些黑色粉末来制造幻觉，他在离开前捞起过一捧雪并凑近了嗅闻。


    尽管持续时间极短，但他还是察觉到了自己精神的恍惚。


    只是这黑色粉末显然只是一种辅助用品。


    简单来说，它的作用应该只是削弱意志，真正使人产生幻觉的是其它的东西，在徐玖看来，大概率是黑袍人脊背处藏着的那道黑影。


    徐玖戴上面具就是为了防止再度受到影响，可他到了始远城才发现这里边居然到处都能看见的黑色粉末，而且还是不间断的随着风雪泼洒下来。


    这就有些奇怪了，始远城的规模少说也有三五个余岁镇大小，徐玖几乎可以肯定这些混杂在风雪中的黑色粉末必然是黑袍人所属组织当下临时制作出来的，否则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大的量支撑他们的行动。


    呼~呼~


    突如其来的鼓风声在上空响起，徐玖抬头望上去，之前在城寨见过一次的入侵级寄生兽正低空掠过，倒是没有发起攻击，更像是在巡航。


    徐玖侧过身先是掏出手机扫了眼不久前收到的照片，旋即又从身后的背包里摸出一个微型摄像机直接固定在作战服胸前的纽扣上，瞄准那寄生兽先录了一段。


    乓啷~


    右侧街道上响起一阵玻璃破碎声，徐玖的身躯顿时泛起一阵波纹，旋即彻底融入周围环境。


    踏前一步撇过望过去，只见得街面上正有一头寄生兽落下，双手跟摆弄洋娃娃似的各自揽住了两个人，周边还散落着满地的玻璃碎片。


    面具下的徐玖半眯着双眼，左手指缝间霎时间腾起火苗，顿了顿又沉寂下去，转而踩着积雪快步靠上前去。


    脚掌轧过积雪发出细碎声响，不出意外的引起了寄生兽的注意，那对畸形的耳朵摆动着转向徐玖所在的方向，还没等发出声音，胸前便印上了一只脚掌。


    浅青色的气流贯穿而过，连带着它体内的虫豸一同湮灭，抬脚将寄生兽尸体踹进旁彼岸的房屋底下，徐玖接着那两人，他们并未死去，只是紧闭着眼睛，脸上满是恐惧的神情，十有八九是陷在了幻境内。


    ‘产生幻觉但不致命，这两人在城内待了这么久，生命体征还算正常，这么看来这些黑色粉末是无毒的，仅作用于精神，因为专精，所以效果尤其强劲么......”


    徐玖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救下这两个人自然不只是发现他们还活着，他需要确定这些黑色粉末的效果有多强，好在心里有个底。


    在旁边找了处隐蔽的地方将他们暂时安顿，徐玖现在也没有多少时间浪费在这儿。


    跃上身侧的房屋楼顶，入侵级寄生兽此时已经飞到始远城的另一端，借着这个机会，徐玖于半空中数度加速，直接落向哨塔顶部。


    降落过程中，徐玖的视线死死锁定这哨塔顶，生怕什么犄角旮瘩里突然冒出来一个黑袍人，毕竟这种居高临下的位置只要安插一两个人就能将附近的区域尽收眼底。


    然而直到徐玖安全降落，都没有看到敌人，也不知道是他们人手不足还是对黑色粉末创造的幻境尤为自信。


    不论如何，找到制高点的徐玖立刻借着大功率探照灯开始观察周围的情况。


    只是致远城的街道并不像余岁镇那般简陋，建筑构造复杂不说，高低也有不同，这就使得存在着大量难以观察到的死角。


    不过有些东西却是怎么都藏不住的。


    目光在周围兜了一圈，徐玖迅速发现了整个致远城内最为惹眼的两处地方。


    其一是东南方的那座顶端装有半圆形信号发射器的铁塔，徐玖在来之前便听凡妮莎说过致远城内的大略情况下，因此只一眼就确定那是控制着整个婺山荒原区域内网络及通讯信号的信号塔。


    只不过引起徐玖注意的并非是着信号塔的外形，而是其盘踞其间的巨型肉团，由于隔了小半个城区，徐玖即便换了镜片，也因为昏暗的环境和密集的雪幕只能勉强看清它的大致轮廓。


    它就像是一个由扭曲肉团组合而成的火山口，而且还是“活火山”，一刻不停的在往外喷射着某种东西......黑色粉末！


    虽说看不清楚，但徐玖的直觉告诉他那就是黑色粉末的来源。


    其二则是始远城中央的那座教堂。


    教堂本身倒没什么，关键在于那座堆了将近十五米高的尸山，实在是过于扎眼，徐玖根本不可能忽略它的存在！


    唯独有些奇怪的是徐玖并未在其中发现什么怪异的事物，非要说的话，也只有一些寄生兽在附近徘徊。


    毫无疑问，这两处地方都是对方在致远城的关键据点，徐玖在短暂的思索后还是果断选择先前往第二处地方。


    原因很简单。


    信号塔此时必然已经被对方彻底毁坏，这又不是拍电影，不存在只开个机器或是敲个什么程序就能恢复的说法，徐玖就是把那儿掀个底朝天也不可能恢复信号。


    更何况现在就算恢复了信号，对徐玖而言也没有任何意义，唯一的好处也就是能毁掉那玩意儿，进而始远城内的民众不必再遭受精神上的侵蚀。


    可徐玖到底只是一个人，他真要是这么做了，接下去面对的必然是入侵级寄生兽外加一群黑袍人的围杀，这种摆明了是给自己增加难度的蠢事徐玖不干。


    在心里记下大略的位置，徐玖径直跳下哨塔，踩着底下楼房的屋顶，直奔教堂所在的位置。


    才到半途，忽地止住了脚步，视线落在一处街巷内部，几具被雪花掩盖的残缺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那儿，徐玖认得他们身上穿的衣服。


    异调局制服！


    周围却不见哪怕一具寄生兽尸体。


    受困于幻境遭到偷袭？


    徐玖继续向前，没多久便在一条长街上发现了大量战斗痕迹，数个直径超过三米的大坑出现在街道各处，还有被砸烂的房屋。


    能造成这种规模的战斗余波，不用想也知道必然是中校以上的人物，只是接下去发现的东西却是让徐玖蹙紧了眉头。


    一颗被雪埋了大半人头，一柄战锤......虽然看不清容貌，但后者的存在已然是再明显不过的正聚。


    徐玖躬身伏在屋顶上，看着街面上那两样尤为熟悉的东西，一时默然。


    ‘居然连这位都被杀了啊。’


    脑海中下意识的浮现出约翰上校在城寨中大杀四方的表现，徐玖几乎可以肯定他的实力极有可能达到了龟藏后期，再搭配辅助的针剂和这柄重锤，实力比起当时的徐玖也不遑多让。


    能被凡妮莎视作希望的存在，再度见面时却是以这般姿态。


    视线在重锤上停留了一会儿，徐玖在想自己有没有可能将那柄重锤拿来先自己用着，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


    他不能确定这柄重锤附近会不会存在着警报装置或是别的什么陷阱，况且连约翰上校都在此处被杀，前方的教堂附近怕是危险重重。


    这种时候上前冒险实在不值当。


    所幸之前在C16号特异区积攒了足够多的能量，徐玖干脆保持幻形的隐身状态靠过去。


    再度越过几座楼房，前方的尸山映入徐玖眼帘，即便有着面罩做隔离，他依旧能感知到空气中弥漫的浓郁血气。


    随着距离的拉近，徐玖很快便注意到教堂外街面上流淌着的血河，还有透过窗户能够隐约看见的灯火通明的教堂内部极为扎眼的暗红色肉糜。


    徐玖的视线先是在教堂周边转了一圈，旋即又落在其上方的穹顶，他想要凑近了看看这里边到底是个什么光景，可一时间又有些犹疑，万一这一步跨出去被发现，之前的隐蔽便都成了无用功。


    恰在此时，教堂内部异变陡生！


    在徐玖的视野内，教堂内部先是响起一阵悉悉索索，令人厌恶的低语，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声音便开始在耳畔逐渐扩大。


    随之而来的便是冲出教堂穹顶的数十条黝黑粗壮的鞭形触手，它们在风雪中扭动着，凹凸不平的表层很快便沾染了大量的雪花，似要与这黑暗天幕相应和，又像是欢迎某种东西的降临......


    没由来的惊悚感于此刻从徐玖的心底泛起，他能够感觉到这片区域内的能量出现了变化。


    某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能量正以教堂为中心源源不断的涌现。


    周遭的街道分明还亮着灯，却不能让他感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光明，晦涩的阴影正化做某种粘腻的，极端恶心的东西扩张开去。


    人类的本能催促着徐玖赶紧离开这鬼地方，而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因为在那些触手出现后，整座教堂四面的墙壁都开始坍塌，无数肮脏的血肉喷涌而出，如同暴雨中的泥石流一般向着四面街道冲荡开去。


    它们漫过尸山，吞没街道，压垮房屋......徐玖不得不后撤，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若是处于其中，极有可能会瞬间暴露，而当下这种情况，明显是对方的爆发期，这时候上去触霉头那是找死。


    这一刻徐玖终于意识到自己有些低估了这一趟的危险程度。


    他原想凭自己的实力先于所有人解决问题，弄清楚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


    现在看来，对方的准备远比他想象的要更加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