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移动城市

    余岁镇，芜苏城控制下的近百座移动城市中再平庸不过的存在。


    车窗外的街道与房屋沉浸在细密的雨幕间，霓虹灯牌投射出的光芒在雨水的遮掩下模糊成一团，撑着伞的行人在灯光中飞奔，皮靴与灰黑色的钢铁路面碰撞，砸开雨水，任其淌入旁边的口子，汇入余岁镇的雨水收集器。


    稍远处矗立在余岁镇中央的提示灯柱四面挂载的大型屏幕上显示着时间与下一站的站点：


    3077年，17：25PM。


    时速20KM/h，下一站，婺山聚集点。


    “只剩两天时间......”


    女人将视线从指示灯柱上收回，转向一旁手里攥着个老式GB游戏机，茫然的盯着身前的座椅，双腿抖个不停的青年，眼中显出几分失望，叹了口气说道，


    “放心吧，我已经让家族为你找了个替代者，他是余岁镇内最好的无证行者，虽然提出的要求有些奇怪，但他表示只要拿到报酬，你剩余的功勋值就由他替你去赚取，你不用担心服用觉醒药剂后的疲倦期，只要参与最后的测试就行。”


    “无证”意味着此人没有注册身份，属于平民而非公民，这一类人不会得到任何社会保障，简单来说就是死了也就是直接抛进荒原任野兽吞食，连葬礼都不配有的人。


    然而当这后边加上“行者”两个字，便又是另外一种含义了。


    “岱敛，对吧，肯定是岱敛，我朋友前段时间还在跟我说呢，花了10万联邦币找他前往荒原制作入学狩猎视频，那视频里的手法绝对不一般，可这是次级中阶的特异区，那个任务的危险程度......他能顶得住吗？”


    青年知道自己姐姐说的是谁，只是仍有些担心的问道。


    这次为了在本季招生彻底结束前拿到去往芜苏城大学最后的功勋值，他不得不报名参与能在短时间赚取大量功勋值的任务。


    毫无疑问，这种任务往往也有与之相匹配的极高风险。


    他心里清楚，若是自己前往，无异于自杀。


    “是这儿了，吴叔，后备箱里的东西劳烦您拿一下。”


    行进状态下的城市里免不了会有风，再加上本就吹拂着的冷风，女人下车时不得不裹上一层宽大风衣，将姣好的身材遮挡起来，而她的弟弟则是穿着松垮的连帽衫，殷勤的给她撑着伞。


    被称作吴叔的男人看着三十多岁，身材魁梧，转到车后边取出一个大型的行李箱。


    他们面前是一栋两层楼的屋舍，尖顶，红砖房，再平常不过的民居设计，站在门口隐约能听到里边传出“咄咄咄~”的菜刀同砧板间的碰撞声。


    女人先行敲门，里边剁肉的声音停顿，不一会儿房门后就响起一道清朗的嗓音，


    “谁啊？”


    “赵菁，雇佣你的人，你之前告诉我的地址今天没有开门，所以我就做主把东西直接送到你家了。”


    女人稍稍让开身位，让吴叔站到自己身旁，开口说道。


    短暂的沉默后，房门从里边打开。


    惊讶的表情在赵菁脸上一闪即逝，她本以为岱敛是个粗野汉子，毕竟常年混迹在平民区和特异区之间。


    然而此时在她面前的却是一个面容清俊的瘦削青年，半长的黑发随意扎在脑后，轮廓较深的眼眶内的双眸映着街上的橙黄色路灯光。


    他的岁数看上去跟自己的弟弟差不多，不超过二十五岁，上身套着一件白色长袖衫，胸前还挂了条沾染不少白色面粉，印着一只粉色猫咪的围裙。


    “请问你就是岱敛么？”


    赵菁拢了拢衣服，微笑着问道。


    “连我家都找到了，却不知道我的模样，这可不太好......没错，我就是岱敛，进来吧。”


    眼前这穿着风衣的女人五官精致，鼻梁高挺，笑时有两个浅酒窝，本是可爱的标志，在她脸上却只是显出一分温和，更多的还是浑身上下透出的干脆利索的气质。


    岱敛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开，扫过那个表情略带些兴奋和惊诧的青年，又在旁边保持缄默的中年男人身上稍作停留，这才眯了眯眼，让开位置，招呼他们进门。


    一楼的地方不大，客厅里摆放着一张长沙发，靠墙的位置则是摆着一个大约一米高的木柜，上边放着顶部延伸出天线的老式电视机，右侧的那根天线上还吊着一块小石头，似乎是为了调整角度方便收看节目。


    此时里边播放的是音乐节目，画面不算清晰，声音倒还算通透，而在柜子边上则是堆放着几摞书，不是什么专业性的书籍，看名字更多的是一些近现代历史，文化方面的介绍书。


    “我家地方小，刚才又在做饺子馅，弄得一屋子生肉还有韭菜的味道，所以没什么额外要求要提的话，不如速度签合同，把定金交了，我也好继续包饺子。”


    岱敛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开口说道。


    “次级中阶特异区，我想知道岱先生准备如何获取我弟弟需要的功勋值......事关芜苏城秋季招生，我们不得不慎重。”


    对赵家来说，想要让继承人去芜苏城不难，难的是进入其中最好的芜苏大学，不是为了让他去学什么，而是这份资历本身就极为重要。


    “自然是完成静止城的任务以及收集些能替换功勋值的物品，我想你们应该不至于问我的特异能力是什么吧？”


    岱敛应了句，看着面前的三人，他大概猜到他们是来做什么的了。


    “吴叔。”


    赵菁头也不回的说了句，中年男人立刻上前一步，将行李箱箱摆到地上，打开拉链。


    箱子里装着的是两条经过折叠并真空包装好的，近两米长，满是赤红色绒毛的宽厚手臂，末端还有一双可怖的锋锐利爪。


    “赤面猿的双臂，这是你之前提出的条件，除开定金以外，我可以提前交给你一部分，但我有一个要求。”


    示意吴叔从行礼箱内取出一条臂膀放在客厅的桌面上，赵菁接着说道，


    “我需要测试你的能力水平......后天的行动是我弟弟最后的机会，我不想出现任何意外，如果你达不到要求，我还有时间进行替换。”


    让无证行者顶替参与前往特异区的行动本就是不被允许的事情，赵家能“运作”到一个名额已是极限，也正因为如此，若是眼前这人无法完成任务，他们之前的努力将功亏一篑！


    “没问题，上市场买菜都得挑一挑，不过总得有个测试的对象，就他吧，你们都直接找上门了，这么有诚意，我也得表示一下。”


    岱敛嘴上笑着，眼底却是沁着冷意，自己的住所，除开那家书店的老板，从未跟别人透露过......忽然又扭头看向旁边的青年，


    “能劳烦你开一下门么？”


    青年没明白为什么这时候要让他开门，但还是转身走向房门。


    姓吴的男人似是注意到了岱敛言语间的意思，冷哼一声，稍抬起下巴，看向岱敛说道，


    “为了保证少爷的功勋值，我只守不攻，你大可以放心出手！”


    话音落下，打开的房门外，风雨声乍起。


    寒风灌入温暖的房间，中年男人的身体无意识的抖了抖身体调整状态，然而眨眼间，刚才还在两米外的岱敛便消失在了原地，于此同时，一只赤脚裹挟着呼啸风声扑面而来！


    极度危险的感觉令他浑身汗毛竖起，架起双臂便要格挡，棕灰色的纹路在皮肤上蔓延。


    嘭！！！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只见得一道黑影穿过门廊，倒飞出门直接撞上停靠在街边的汽车，中年男人跪倒在车门边，呕出一口鲜血，满脸惊骇的看着门内刚收起腿的青年。


    身后车辆的警报器呜哇作响！


    “抱歉，我没有留手的习惯，我不知道他这么脆弱......需要我支付医药费吗？”


    重新穿回木屐，身前的浅青色风旋尚未散尽，再度抬起头的岱敛搓了搓手，侧着头问道。


    “使徒......阁下的能力已经得到了充分的证明，我想这次的合作应该会很顺利。”


    也不知是外边的冷风冷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赵菁的脸色青白几分，而她的弟弟则是呆愣在门口，就连手里的游戏机落在地上也是浑然不觉。


    接下去的事情就简单了，签完协议后姐弟两人立刻退出了房间，留下岱敛一人坐在沙发上，身前的桌面上摆放着一条臂膀以及一叠面额为一百的纸币。


    “我跟他说的明明是代练，怎么就把我名字也给改了，现在还传的到处都是......算了，反正也没有身份证。”


    真名其实叫徐玖的青年捂着脸闷声自语，靠着沙发，盯着桌面上真空包装袋里的怪物臂膀看了会儿，抿了抿嘴，复又起身跑去捡起地上的游戏机，顺手锁上屋门，将客厅一侧的窗帘遮的严严实实。


    重新回到客厅的徐玖将沙发推向前，显出一张铺设在地板上的陈旧毯子，躬身将它掀开，底下是一个暗褐色的，以各种不规则的多边形线条与星辰，月亮以及太阳等意象结合而成的繁复法阵。


    紧接着又踏前一步，盘腿坐在法阵中心，低诵起晦涩的咒语。


    法阵各处的线条接连亮起，最终汇成流光，注入徐玖的胸膛。


    下一秒，一枚内里蕴藏着奇异咒文，表面满是裂痕的菱形宝石于其间闪现，而几乎是在它脱离徐玖身体的瞬间，后者除开双腿以外，全身的皮肉如同刹那间度过千百年般龟裂破碎。


    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化做尘烟，进而彻底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