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分歧和敌对（上）

　　六百二十八年前

　　我找到那个男人的时候，已经是两年之后了。

　　或者不应该说是我找到了他，而是他找到了我。

　　真可怜，我的小贝拉，按道理作为Father，我不该让你一个人独自面对困难。

　　他见面的时候是这么说的，年轻的脸上有不相符的慈祥，于是这激起了我的疲倦，两年多的艰辛和人类的追杀令我脆弱。

　　为什么要把我也变成怪物？我们到底算什么？我听见自己这样问他。

　　你有和我同样的眼神，他抬起我的下巴回答。你灰色的眼睛非常倔强。我几乎没有遇到过临死还在仇视我的人，他们大多数都只懂得懦弱的求饶或者流泪，这种卑贱的弱者不配加入我们的行列。

　　他微笑着递过躺在地板上，垂死少年的手腕。

　　喝了他，体会血液的美妙，我赐予你的不是什么怪物，是永恒的生命和强大的力量，你应该学会感恩，我的小贝拉。

　　我迫不及待的凑上去吸食，我想无论如何，这都比做奴隶强太多了。

　　我和Father一直一起生存，在人类的搜寻和追捕之间。他教会我很多的事情，白天如何寻找最稳妥的避难所，夜晚怎么挑选对象狩猎；怎样恰到好处的吮吸血液，在人类死亡的最后一秒前；我们在不同的城市间流转，因为哪怕短暂的停留都会造成人类的大量死亡和敌对者的察觉。

　　他说这个世界危险很多，即使我们有无穷的力量和不死的身躯，除了人类，还有种自称为猎人的种族在追杀我们。

　　我问过他为什么？

　　他说，孩子，你知道我们血族的历史吗？如果有兴趣，就坐下来好好听我说吧。

　　一千年前，陆地上爆发了恐怖的瘟疫，人类几乎都染病死了，只有一个人活了下来。他的血液战胜了瘟疫，并将它变成了提升自己力量的源泉。

　　他的三个儿子，一个被染病的蝙蝠咬伤，这就是我们血族的始祖，而另一个被狼咬伤，成为了月圆之夜会变生为狼的怪物，最后完好的活下来的儿子就是人类的起源。

　　所有的种族都不会是天生敌对的，血族、狼人、人类，从起始的血脉来说都是一样的，但不同的是：我们进化了，我们比卑微的人类和低贱的狼人更高等、更完美。

　　矛盾出现在对待人类的态度上，我们血族生来需要吸食血液生存，难道叫我们和卑微的人类一样，去屠宰那些更低等的猪狗牛羊吗？

　　不！低等的生命原本就是高等生命的食物，这是进化的必然发展。

　　狼人愿意保护他的人类兄弟，而我们血族就天生应该处于食物链的最顶端，俯视整个世界。

　　我不太赞同Father所说的高低贵贱，我想，这是因为我还眷恋人间。

　　我们去了很多国家，经历了所能经历的历史变迁。

　　罗马，我出生的地方，却再也没有回去过，我害怕看见看到蛮族的入侵，害怕看到帝国的分裂，害怕那个唯一还残留着我做为人的记忆的地方，永远消失不见……

　　伤害、疾病、死亡……以前奴隶小伊达恐惧的一切，现在吸血鬼伊莎贝拉都已经没有了。缺少了痛苦，我不能再体会幸福；缺少了死亡，我不再珍惜生命……的时候永远失去代表着一种不可替代的遗憾。

　　我经常问Father，你寂寞吗？

　　他总是不回答我。

　　可我知道他一定是寂寞的，否则没必要再把我拖入同样的寂寞中来。

　　有的时候，傍晚我还没醒来，能隐隐的感觉到他摸着我的头发。

　　贝拉，不要离开我，我们就这样一直永远在一起，我的乖女孩。

　　我们也遇到了其他的血族，利比亚的拉曼家族、法兰克的萨德菲尔家族，还有伦巴第的门罗家族。他们人口众多，有清晰的代继血缘关系，还饲养了大量的人类，给他们提供安全的血液来源，这些被称之为‘血奴’的牲口，脖子上套着锁链，象牲畜般被困在血族阴暗的城堡内。

　　我很受不了这些，如果将手无寸铁的人类当成牲口饲养，那我们和那些欺压在奴隶身上吸血的奴隶主贵族有何分别？

　　所以当Father和我说，小贝拉，让我们也建立自己的家族吧，我们可以有更多的兄弟姐妹，可以有奢侈的生活，还可以不用在不断地迁移。狩猎转变成饲养，人类不都是这么进化的吗？

　　我断然的拒绝了他，我说Father，我尽可能在最饥渴的时候再吸食人类的血液，如果他有罪，那么我就吸食的更加心安理得，但是如果让我饲养无辜的人类，把他们当成牲口，我真的做不到这一点。

　　他只好摸着我的头发，说，小贝拉，你诞生的时间不够久，远没有你作为人类的时间长。我可以理解你的想法，等再过上一百年，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我心里默默的回答，对不起，Father，无论再过一百年，还是一千年，相比血族而言，我宁可做个人类，可以在阳光下欢笑、奔跑；可以每天都心安理得的入睡……什么东西都是失去之后才懂得珍贵，那时候我整天渴望拥有自由、免受鞭打；而现在我又渴望回到过去，是我太贪婪了吗？我问自己。

　　我和Father的分歧越来越大，我不再和他一同出去狩猎。吞噬血液的时候我总是对我的猎物说，我给你个机会，向我忏悔……

　　Father知道了，就会训斥我，他说：贝拉，你真是不听话的女孩，我反复说过多少次了？最好挑平民或者奴隶下手，他们死几个都不会引起人类的重视。

　　可是Father，我只痛恨贵族，我讨厌他们驱使奴隶时的模样。

　　贝拉，你要明白，你已经不是人类了，作为血族的一员，你要学会摒弃人类那种没用的善恶观。

　　这不是无用的善恶观！做好事会让人喜欢，做坏事能令人痛恨。我很清楚哪些人不应该生存在世界上，而另一些人的生活，根本不应该受到我们吸血鬼的打搅。

　　愚蠢的丫头，跟随了我这么多年，你就学会了这些？对食物投入感情，你以为你是神吗？你怎么有权利裁决善恶？

　　我不是神，Father，是你让我变成了这种恶心的怪物的。

　　你开始怨恨我了？他大笑着不敢置信，我赐予你永恒的生命，不畏惧病痛和死亡，你竟然不懂得珍惜和感恩？

　　也许在您看来我很忘恩负义，但是如果给我机会，我宁可从没有遇见过你！

　　我们大吵特吵，最后以我摔门出去告终。

　　我不清楚对他的感情究竟是如何的，我感谢他让我脱离被奴役的生活，但同时我也痛恨他将我拽入没有尽头的死亡。

　　是的，死亡，我从来不觉得自己获得的是永恒的生命，我从没有自己还活着的感觉。

　　然而无论如何，分歧永远是分歧，远没有达到相互敌对的地步。

　　直到那个人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