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啤酒节（下）

　　“现在，我郑重的宣布，本年度啤酒节正式开始。”随着爱克托爵士在高台上的启动口号，城外的空地仿佛是炸开了的油锅般沸腾起来。男人们用匕首撬开一个个橡木酒桶，淡黄色的啤酒沫在空气中飞扬。无论你会不会饮酒，只要被旁上的人拽住了，就是一大杯啤酒灌下肚去。认识的、不认识的、贵族、平民，在啤酒节的夜晚，一切都变得无所谓，抬起头深吸一口，都能闻到这种令人兴奋的空气，狂欢的浪潮已经被掀起……

　　人们穿着节日的盛装，哪怕是最贫穷的人，挑选的也是补丁最少的衣服。贵族更不用说了，从犹太商人手中用高价购得的大马士革布料、引领时尚导向的拜占庭丝绸，女人们宁可顶着凛冽的寒风，也要换上这类平时都不舍得见光的裙子。

　　乐队欢快的演奏响起，眉目传情已久的年轻男女们相约着下场跳舞，没人在意你的舞步是否流畅、转圈的方向是否正确，只要你拉着你爱的人、或者爱你的人的手，就可以尽情的旋转、尽情的高歌……

　　相比平民的聚集圈子，贵族的社交礼仪却矜持的多。

　　“你们谁看到凯少爷或者亚瑟骑士扈从了？”女孩们带着镶嵌着珠宝的发饰或别着熏衣草花球的假发来回晃荡，涂抹的过于浓厚的铅粉映衬出苍白的脸色。

　　“在那儿，和他们的表亲在一起。”有女孩指出。

　　“噢，难道是那个叫奈奈的野丫头？经常能看到她和男人们混在一起，真是不知羞耻！”有人嫉妒的声音响起。

　　“可她真得很美，简单的长裙上什么装饰都没有，却还是那么引人注目，男人们的目光全都粘在她一个人身上，太令人沮丧了。”一个女孩说道，她今天的精心装扮非常遗憾的无人欣赏。

　　“那又怎么样？听说她是个没有背景的没落贵族，爱克托爵士夫人绝对不会答应自己的儿子娶她那样的女子的。”

　　“好吧，就算我们的凯少爷安全了，那还有亚瑟骑士扈从呢？他一整天都和她寸步不离，我连塞个手绢抛个媚眼的机会都没有，奈奈真是太可恶了。”

　　“噢，亲爱的亚瑟扈从！”一群女孩发出哀怨的叹息声。

　　“有机会我们要好好教训那个叫奈奈的家伙。”有人提议道。

　　“是的，划破她的脸、扯掉她的头发，让她知道这么放肆的勾引男人连上帝都不会宽恕的。”

　　女孩成群结队的簇拥着声讨狐狸精奈奈小姐，而我们的九爷正精神振奋的沉迷于和凯的讨价还价中。

　　“挡掉一封情书，一个银币；推掉一个邀请，两个银币；如果帮你彻底解决一个女人，至少得五个银币。”小九咬着鹅毛笔，心中飞快的盘算。

　　“这价格也太贵了！你这是抢劫！”凯抱着脑袋哀叹。

　　“随你的便，梅林可是说好这三天我都借给亚瑟的。”小九拍拍亚瑟的肩膀，亚瑟无奈的点头确认。

　　“亚瑟！你竟然出得起这么高的费用‘借用’小九？”凯惊诧非常。

　　“我只是答应梅林帮他干一周的活。”亚瑟耸耸肩。

　　“嘿！怎么对我就这么庸俗的提钱了呢？”凯讨好的对小九笑着说。

　　“谁叫你来晚了呢？”小九眼睛笑成了月牙，“我从梅林和亚瑟的私下交易中的损失，需要有人提供补偿。”

　　“这也太不公平了！”

　　“或者你有本事学他那样，”小九朝着被层层女人围绕却能靠甜言蜜语摆脱纠缠的高汶努努嘴，“自力更生，就不需要花钱。”

　　“上帝啊！救救我吧！”凯痛心疾首。

　　“嘿，我这可是赚的辛苦钱，你看看站在那儿的十几个女孩，她们的眼神毒辣、群情激奋，我可是为了你们的自由和幸福顶着枪林弹雨呢……”小九开始没完没了地夸大自己的服务层次。

　　亚瑟环顾四周，除了已经走向空地中央，混杂在人群中翩翩起舞的伴侣们，绝大多数没有固定舞伴的年轻贵族都还聚集在桌边谈话或游荡，他们并没有急于约女孩下场跳舞，因为他们的眼神几乎一刻都无法从小九身上挪开，可鉴于爱克托爵士继承人凯和目前最厉害的骑士扈从亚瑟，目前还没有一个人敢于上前找她攀谈。

　　亚瑟低声对一旁的小胖子达戈尼特耳语：“你说如果他们知道小九其实不是个女孩，而且爱财如命，还会这么着迷的望着她吗？”

　　小胖子嚼着烤肉，无所谓的摇摇头。

　　其实很多时候，比起被一群女人纠缠，男人更担心的是身边的女伴不起眼的平凡……

　　“成交！给你打八折，我已经没有多少赚头了。”小九模仿奸商惯有的唏嘘，她兴奋的转身，还没开口就被裙摆绊住了，一跤往前方跌去。危机中，她本能的撤住身旁的桌巾，桌上上好的乳酪蛋糕、油炸甜面圈、带着浆汁的烤小牛腰肉以及一杯杯冒着气泡的麦酒洒的一地都是。

　　小九挣扎着抬起头，她满头满脸都是奶油，头发上被麦酒淋湿了，一缕缕的垂挂在脸上。‘噗哧’不知是谁先忍不住笑了一声，随后几乎所有的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亚瑟捂着眼睛哀叹：“女伴太起眼了也是烦恼阿。”可长大的嘴巴和忍不住地笑意出卖了他。

　　看看周围哄笑的人群，小九眼睛骨碌碌一转，跳起来拿起桌上的蛋糕，砸到亚瑟那张欠揍的脸上。“啤酒节快乐！”她大声喊道。

　　“啤酒节快乐！”其他的人也突然发现这是种有意思的游戏，桌子上的食品和啤酒成了各自手中的‘武器’，在纷飞的奶酪香味和年轻人的大叫大笑中，整个晚会攀上了新的高潮……

　　苏珊·卡德尔出生于威尔士最古老的贵族家族之一，卡德尔这个姓氏代表着凌驾于爵位和财产之上的高贵。她习惯于呆在伦敦那种繁华的大城市中，像爱克托爵士的城镇这种仅有几千人口的小地方，平常她是绝对不会涉足的。

　　都怪这该死的天气！连续的雨天使得道路泥泞不堪，马车几乎都无法前行，至少得晒上三五天的太阳，她才能继续她的旅途。她可不想自己的车驾和裙角沾染上肮脏的泥水，那会令她在伦敦丢尽面子。

　　环顾周围庸俗笑闹的人群，她觉得额头上的神经被刺激的一跳一跳的疼痛难忍，这群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穿的都是什么玩意？廉价的大马士革布料和没有刺绣点缀得光秃秃的丝绸，这些都是伦敦早已经过气好几年的东西。这些小地方的贵族，丝毫不顾及自己血液中的高贵，竟然和平民甚至农奴混在一起玩闹，简直不成体统！

　　我就不该在这种低俗的节日出门！苏珊懊恼得挥挥手，打法掉不知道第几个上前攀谈的年轻男子。开什么玩笑？伦敦成群的男爵、子爵的继承人捧着鲜花和金币想和我卡德尔家族联姻，以期在他们那些利用战功上位的野蛮血统中，增添上我卡德尔家的古老血脉，可还不是都是给我拒绝了吗？这些不知高低的小贵族，竟然妄图邀请我跳舞？哦！我的上帝，要是被他们玷污了我的双手，我简直没脸去见伦敦那些好姐妹了！

　　她掏出双细羊皮手套，匆忙的戴上，这才心中稍微安定下来。

　　走到城外广场的时候，人群变得拥挤起来，苏珊不得不小心的和周遭的乡巴佬们保持距离，真该带上玛丽出来，要不是那可怜的女仆受了风寒，她就不会在人群中这么狼狈。一抬头，她被一个在女人群层层包围中的俊美青年吸引住了，可当她惊艳的目光从他淡金色长发转到他侍从的服饰上，便怏怏的转过头，心中不由得啐了一口，呸！原来是卑贱的下等人，真是浪费了这幅好样貌；随后她看到个成为全场焦点的贵族少女，值得称赞的长相和气质，怎么穿这么粗劣的裙子！还有她那肆无忌惮的举止！苏珊惊诧的收回眼神，真是不入流的小贵族。

　　突然一个身穿黑色连帽羊皮斗篷的男人和她擦间而过，将不小心的苏珊撞了个趔趄。真是讨厌！苏珊掏出手绢一边擦拭被撞到的肩膀，一边懊恼得转过头去寻找究竟是哪个混蛋。随后她便看到了纹理细致的上等羊皮斗篷和边角上精细缝制的花纹，那男人伸手收拢斗篷时，一个金色的带着家族纹章的戒指一闪而没。

　　哦！我的上帝。苏珊忍不住心脏怦怦得跳了起来。黑的底色和双足飞龙，苏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前伯爵以上的家族才流行将纹章佩戴在身上，虽然想不起来这究竟是谁家的标志，但那双足飞龙可不是任何人都敢使用的纹章图案。

　　也许是北欧或者拜占庭来的大贵族！怎么这样的人物也会出现在小小的乡村啤酒节上？苏珊按耐住自己的激动，悄悄的跟在那个男人后面，如何才能结识他呢？她不由得绞尽脑汁，这么难得的机会，只有这类的大贵族才有资格与我卡德尔家族联姻。

　　她一路跟随那个高个子男人，那个男人的脚步并不快，可苏珊提着长裙追在他身后却总也无法赶上前去。有的时候，当苏珊以为自己跟丢了，却一转弯又看到了他的背影。不知不觉地，拥挤的人群消失了，熙熙攘攘的喧闹声也变得越来越远……

　　仿佛是中了魔法，苏珊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如此的执著，她心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在不断的呼唤：快点！再快点！

　　她追进了一条巷子，顶头没有出口的死胡同，那个身穿羊皮斗篷的男人终于停了下来，背对着她静静的仿佛在等待。

　　“您……您好……”苏珊略带激动地组织自己攀谈的言辞。

　　突然那个男人转过了身，苏珊看到了张令人过目即忘的苍白面孔。

　　“我是卡德尔家族的，名叫苏珊·卡德尔。”她行了个屈膝礼，对方却没有回应。

　　“请问您是……”她忍不住打探。

　　那个男人张开了嘴。

　　“骄傲，卓越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