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费特里城堡之砀（上）

　　费特里勋爵站在城堡的了望塔上，朝远处的开阔地观望。

　　萨克逊人是昨天夜里到的，他们正在大肆的砍伐城外的树林，清除出一块足够跑马的空地。

　　他不由得心中绞痛，父辈们流传下来的费特里城，究竟要如何才能熬过这一关？

　　去年冬季，斯托克城沦陷了，它的事迹在所有的英格兰贵族间广为流传。谁都知道，斯托克的沦陷主要是因为他的领主劳伦斯的怯懦，而当时自己也曾参与过口头讨伐劳伦斯的阵营。

　　但如今，当庞大的萨克逊人队伍兵临城下，自己心中几乎也失去了必胜的信念。

　　费特里城，这个家族世代的城堡，从来都不是为了攻防战而准备的，曾曾祖父建堡的时候，甚至家族的主城并不是在这里，费特里城那时候只不过是个消夏的圣地。

　　所以，城外的矮墙仅仅才一米宽，高度甚至不到五米。整个城堡的建筑还都是土木结构的，父亲在世的时候虽然有过石质堡垒的改建计划，但是到了自己这代，由于经济和其他一些原因，费特里城终究没有完成它的换装。除了外围的矮墙和主塔之外，其他的部分仍旧保持着三百年来的陈旧的构造。

　　费特里勋爵懊丧的揪着头发，自己简直是愧对祖先！

　　往身后望去，城堡的后方是条宽阔的河流，秋季的河水开始从雨季向旱季过渡，水平线都低了那么几许。灿烂的阳光投射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仿佛和城堡前方紧张的气氛格格不入。

　　自己为什么就那么愚蠢？为什么不早挖掘条护城河？从后方河流中引水而过，不但能阻断骑兵的冲城，还能大大降低隧道战的几率！

　　可现在说什么都迟了，费特里城堡，这座美丽的夏季之都，在灿烂的盛夏结束之时，终将迎来它有生以来最富挑战性的一天。

　　“勋爵大人！”耳边传来了骑士长约翰的声音，费特里勋爵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

　　“勋爵大人！下城的人都已经撤离到城堡内了，外面的田地里能收割的已经抢收完毕，其他剩余的也都全部烧毁了。”

　　“做的很好。”费特里勋爵赞许的拍拍副手的肩膀，“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坚持。”

　　“可是……”

　　“你想说什么？”勋爵示意副手不必吞吞吐吐。

　　“勋爵大人，如果从战略的角度看，我们这么做并不明智。”

　　费特里皱起眉：“为什么你会这么说？我的约翰。”

　　“刚刚入秋不久，能抢收的粮食不多，如果要长期坚持，我们根本养不活这么多平民。何况还有瘟疫，所有人都在城堡避难，瘟疫再肆虐下去，我们统统都要完蛋！”骑士长的开始还有些犹豫，但越说嗓门越大，他完全不能理解勋爵的做法。

　　“那你说我们能怎么办？”

　　“把生病的人赶出去！”约翰直截了当的回答，“我知道您以仁慈着称，但是关键的时候领主需要有铁石般的心肠。我知道这很难做到，但是再这么下去全城都要陪葬。染上瘟疫的人现在能做什么？上城驻防还是出城歼敌？我们用不多的口粮养活这些会传染病毒的家伙，不是我残忍，这实在不是个明智之举。”

　　费特里勋爵没有说话，对于骑士长的意见他从来都是很注重的，但此时，他无法告诉他自己的决定其实只不过源于责任二字。

　　他不是亨利大主教，更不是洛克公爵，在英格兰的土地上，危急的守城战开始之前，将不能养活的贫民赶出去，以便减少粮食损耗，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战后也能获得绝大多数贵族的谅解。

　　但是，他费特里做不到！从出生开始，他的父亲就一直以领主的荣耀来教育他，他说过：孩子，你知道费特里城的由来吗？我们的祖先并不是什么征战的勇士，我们一切的封地都源于老国王的馈赠。祖先第一次踏上费特里城的时候，是这里的人民拥戴了他，仅仅因为他仁慈的名声。其实我们贵族所作的很少，能从平民那里获得的却很多，所以哪怕我们家族死剩到最后一个男人，都不能做被属民指着鼻子骂的事情。

　　费特里抬起眼望着远方，萨克逊人的炊烟已经寥寥升起。

　　砍伐工程进行了一整天，他们似乎没有迅速攻城的打算，稳扎稳打！费特里甚至不知道这次来的萨克逊头领中竟然会有如此聪明的家伙。他们不都是号称肌肉发达的野蛮人吗？

　　坚持？能坚持多久？爱克托爵士的人什么时候才能来呢？

　　“梅林！梅林！”小九姑娘坐在驴车上大喊大叫，“你说我带的这些够不够？板蓝根、小柴胡、白加黑和创口贴……这些我都带上了，可为什么我心里还是这么不安呢？”

　　梅林低着头没有回答，他真的不想对小九说，你这些二十一世纪治热病的东西可能对瘟疫完全无效。

　　胖子搭戈尼特凑过来问道：“板蓝根和小柴胡是什么？能吃吗？”

　　亚瑟一拍他的脑袋笑骂道，“滚一边去！你就记挂吃！”

　　胖子带着讪笑溜走了，惹得一群人哄堂大笑。一时间如同绷紧的铉的援助队伍，首次传出了轻松的笑声。

　　七天前，梅林和小九从林地里回来，整整和亚瑟关起门商量了一个晚上，凌晨天亮的时候，他们说服了爱克托爵士派兵援助。

　　刚刚操练不满一年的联盟队伍中，不是没有反对的声音，但是亚瑟只说了一句：你们必须服从命令！

　　当然，梅林的随同也给联盟新兵吃了颗定心丸，在爱克托城的人们眼中，萨克逊的巫婆？那是什么鬼东西？和我们的威尔士法师简直没得比！

　　其实梅林自己心里很清楚，什么都不是绝对的，炼金草药学尤其如此，并不是法术强大的法师就能制出绝顶的魔药，这有时候要看运气。

　　但无论如何，队伍还是上路了，由于带着沉重的辎重，六天的骑马路程至少得延长至八天。

　　所以，现在离费特里城还有两天的行程。不知道当他们到达的时候，美丽的费特里城还能剩下什么？是尸横遍野还是断壁残垣？

　　费特里城的脆弱和她的美丽同样闻名遐迩，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个英格兰的消夏城，在战火纷飞的时刻，在野蛮的萨克逊屠刀下，她就像是赤裸的处女，不知怎样才能逃脱魔掌。

　　联盟军的第一战，包括亚瑟在内的所有人几乎都心中没底，训练永远是训练，大部分的新兵都是没见过血的平民。战争的残酷性，即使是经历冰城之战的亚瑟众人都不敢说足以胜任，一切都是未知数，驱逐入侵者的道路才刚刚开始。

　　他的身后是扛着战斧的北欧女孩，冷漠的表情几乎是她的招牌。梅林不知道为何她也要参战，按道理作为维京海盗的中间人，塔莎只需要乖乖的呆在爱克托城等着族人来交易就可以了，可是当出发的时候，她背着战斧一言不发的走进队伍，连一向皮厚的凯都不敢上前多嘴去问。

　　驴车上的小九还在没话找话的絮叨，有的时候，她就是害怕安静，尤其是塔莎跟着梅林形影不离，让法师大人的专属魔宠小龙同志，感到异常的愤愤不平！丫的！九爷我才是梅林第一心腹！第一第一心腹！！

　　中了瘟疫的病人被集中在城堡的地窖里，这里空气较为密闭，似乎有助于控制疾病蔓延。

　　病人的脸上和手脚都有溃烂，从轻度的红肿到烂掉四肢，甚至不用花上一周的时间，死亡的速度如此迅速，一旦染病几乎没有复原的可能。所有地窖里的人都已经失去了希望，有的甚至忍受不了这短短的七天折磨，自己了断自己的性命。

　　送饭的骑士扈从罗伯特默默无言的将装满糊糊粥的桶推到地窖里，并迅速锁上大门。他方才从了望塔上换班下来的时候，听到费特里勋爵和骑士长之间的争论。无用的病人都要被赶出城吗？费特里勋爵当时并没有正面否认。说实话，有这样想法的人并不在少数，他们叫嚣着要驱逐病患，按照他们的说法，反正注定都是要死的人了，留在这里只能传染别人！

　　可是罗伯特不这样想，因为他的丽莎也在地窖里。

　　隔着门，他能听到轻度患者搬走食物的声音，接着就是一阵硁硁的敲击声。这是他和丽莎约定的暗号，每天也只有送食物的短暂时刻，他才能够和丽莎隔着门相聚片刻。

　　罗伯特脱力的靠着门坐在地上，轻轻的拍打门，厚厚的橡木大门断开了两人的视线，却断不开两颗相连的心。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他不知道他的丽莎还能坚持几天，每天她在门那边的回应是他唯一的动力，只要她还活着！他就不能放弃希望！

　　……谁都不能放弃希望……

　　站在冷风中眺望远方的费特里勋爵。

　　指挥骑士们准备防御攻势的约翰骑士长。

　　走在漫漫长路上的援助军。

　　城里所有准备参战的人们……

　　希望……在战争开始之前，是每一个人心中仅存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