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下午茶

　　正统的英式下午茶，理论上应该是起源于维多利亚女王时代，但由于请帖上的的确确写的是邀请喝茶，时间又定在午后三刻，我们姑且就将这场邀约看作为下午茶吧。

　　冬季的下午难得的阳光，将教堂后院花园装扮的美轮美奂。修剪成统一高度的灌木郁郁葱葱，特意按照十字架型种植的郁金香花园还没有嫩芽出土，这种耐寒的植物需要到第二年早春才会抽枝开花。

　　当修士们带着梅林、亚瑟一行六人步入后院暖房时，所有的人都不免惊讶于亨利大主教的生活风格：看不出来，这老家伙骨子里其实挺会享受的。

　　暖房是木制框架，墙壁都上大大小小的开窗上，镶嵌的是色彩缤纷的彩色玻璃，屋外的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照射进来，在地面和家具上打上一个个色彩斑斓的印记，有一种奇幻的感觉。

　　随后，侍从又鱼贯进出，端来了很多吃食，从咸味的培根熏肉和菜肉蛋饼，到甜味小饼干和蜂蜜蛋糕，甚至还有种小九非常钟爱的，近似于泡芙的小点心。

　　小九和胖子搭戈尼特立刻忙碌起来，你争我抢的攀比着各自的进食速度。梅林、亚瑟和凯等人却对老亨利迟迟不到的摆架子行为感到不满。

　　伦敦的贵族们，从一开始就与威尔士众人想象的不同，起初刚到伦敦，即使是狡猾梅林，都觉得只要他尽情的展示出自己的实力，那些贵族都会蜂拥着投入联盟军的怀抱。

　　可是后来，事实让他们发现，他们想的太单纯了。大贵族们的思维构造完全是与爱克托城直来直去的小伙子们截然不同。

　　他们喜欢含蓄，喜欢若即若离，既想要获得联盟军的保证，却又拉不下架子，堂而皇之的加入进来。

　　也许，在他们的生命中，有一种东西比家族、安全和责任更高贵，这东西的名字叫做面子。

　　亲王菲利普想要笼络他们，却又摆出英格兰正统的姿态，他还不是奉了他老教父亨利之命？所以梅林在宴席上直接摆出高傲的姿态：如果你自视甚高，那么我们就比你更傲慢。他原以为如此一来，亨利很快就会和他们见面，可是这场会见却一直拖到白雪公主城问世以及联盟军驻扎伦敦城。

　　即使是今天的邀约，亨利老头还是故意迟到了。

　　灌下两杯茶，梅林又悄悄放了个静心咒，他们才总算按耐住性子等待。即将开始的会面可能会很不友好，但是开始的时候总要保持心平气和的。他瞅了瞅憋着一肚子气，从头至尾一言不发的亚瑟，虽然那次争吵和之后的冷战，亚瑟表面上似乎是接受了自己的身份，但是不知道将来会不会变卦。管他呢，走一步算一步吧，现在最主要的是压制住亨利的气焰，让他乖乖低头。

　　老亨利终于在四点差五分的时候，依靠着侍从的搀扶，颤颤巍巍的进入木头暖房。不出他的所料，包括女眷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起身相迎，这些威尔士乡下人根本不是为了友谊而来。

　　“我对我的迟到，感到抱歉。诸位也请体谅我这个年纪的老人，不像你们年轻人那么精神充沛啦。”老亨利刚到就摆出一副倚老卖老的姿态。

　　“没关系。”梅林微笑着回答，“您这儿的环境不错，点心也很棒。反正我们都在伦敦等了快一个月了，不差这点时间。”

　　“耐心，是种美德。”亨利端起茶亲抿了一口，“我很高兴你们喜欢我的花园和点心，喜欢就别客气，晚上大厨看到空盘子，一定会感到很荣幸。”

　　听到他这么说，小九和胖子搭戈尼特的动作更快了，不吃白不吃，主人都叫我们清盘了。

　　梅林却皱起眉，这老头迂回话题的水平比那些伯爵侯爵还要高端。

　　絮叨了好半天废话，老头才转入正题。

　　“……年纪轻轻，正是大有作为之时。前几天你在城外的表现非常卓越啊。现在军队也到了，是时候为国奉献了。年轻人多吃点苦没错，建功立业就在眼前。不像我老了，守着这伦敦哪里都不想去，也去不了了。”

　　“您真是说笑，像您这样麾下骑士就有一千多的大主教，信徒遍布英格兰，振臂一呼比我们仓促成型的联盟军可壮观多了。”梅林违心给他戴了顶高帽子。

　　“老啦，不中用了。”亨利回答，“我们都是忠诚于皇室的，在摩根公主麾下，其实不必区分你我、攀比高下的。萨克逊人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为了我们的皇室，为了英格兰，我们早该团结起来一致抗敌。”

　　“是的，我们的确都应该效忠皇室。”梅林已有所指的说道。

　　“可不是吗？”亨利老头的脸上眉开眼笑，这些年轻人，想要的不过是荣耀，那么就给他们荣耀好了。

　　他老眼昏花的目光突然锐利起来，扫视过梅林、亚瑟、凯每一个年轻的面孔。

　　“都是杰出的年轻人啊，爱克托城地方太小，不适合你们发展，我近期内就会上报公主殿下，让她赐予你们应有的荣誉。骑士，只不过是最低等级的贵族，凭你们的功绩，起码能册封男爵！战胜萨克逊人之后，我敢保证，你们每个人都会成为伯爵！”老头自以为是的放出振奋人心的话。

　　“这样呀？”梅林笑了，“请问，您觉得摩根公主殿下有资格册封我们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老头脸上一紧，笑容哑然而止。

　　梅林从口袋中掏出个文印戒指，直截了当的放在桌上。

　　“我想您一定认识这个。”

　　老亨利以与他衰弱表象截然相反的速度，一把抓过戒指，凑到眼前仔细摩挲观看。

　　“白底红龙标志，英格兰国王的文印您应该认出来了吧？”

　　亨利大主教一把紧紧撰住戒指，心中大乱：“这……这个……戒指你们……你们从哪里得来的？”

　　梅林一打响指，亨利只感到手中一空，戒指已经重新回到魔法师的口袋里。

　　“其实很多年前我们见过，您可能记不清了，十几年前那个宫廷小法师……”

　　“啊……你是……你是……”

　　“梅林，我一直没有改过名字。”

　　老亨利满头大汗，他想起来了，尤瑟王活着的时候，的的确确有个六七岁的男孩一直很得他宠爱。据说那个男孩会魔法，预言了皇宫之下的红白双龙。可除此之外没有人见识过他的法术，那小家伙除了长相讨喜之外，看起来不过是个非常普通的男孩罢了。

　　直到尤瑟王去世的前一周，这个男孩从伦敦宫廷神秘失踪，没人知道他去了何处，当然，那个时候亨利也没有过多的注意这个孩子。

　　没想到他竟然一直携带着尤瑟王的皇权文印！难怪这么多年自己无论如何都没能从摩根公主手中搜刮到此物。

　　那……那么那个传说是真的？尤瑟王真的在外面有个私生子？

　　“我秉承尤瑟王的委托，将他的儿子亚瑟·潘得拉根托付在爱克托爵士家寄养，并且一直接受准骑士教育。非常幸运，我们的王子陛下以他杰出的血统和坚强意志，获得了所有人的认可，在前几次的面对萨克逊人战争中成长为一名合格的领袖。现在，我想是时候让摩根公主退位了。”

　　梅林斩钉截铁的话，一字一句的敲打在老亨利的衰弱的心脏上，老人突然觉得天昏地暗，难道真如红衣主教加百利的说法？菲利普真的保不住他的位子了吗？

　　“不！”老头激动的猛的站了起来，以一种与其虚弱表象正相反的气势大吼：“你这是骗局！交出你偷来的皇权文印！不要想鱼目混珠找人冒充英格兰皇室正统血脉！”

　　“我说的是真是假，您心里一定很清楚，不必这么气势夺人，对老人家的身体而言太吃力了。”狡猾梅林笑的像只狐狸。

　　老头气的猛烈的咳嗽起来，他嘶声力竭的大喊：“我不会承认的！没有出身证明！没有受洗证明！我不承认他是英格兰的王储！”

　　“稍安勿躁。”梅林得意的眯起眼睛，“我们原本可以直接找洛克公爵，相信他一定欢迎有我们这种皇室血脉的人和他同一个正营来对抗您，特别是还有我们的联盟军。如果您坚持不承认亚瑟，那么我们也只能抱歉的说，我们原就不该来伦敦。”

　　亨利咳的满脸通红，他痛苦的捂着喉咙，肺部一阵热辣辣的疼痛。

　　洛克，他竟然忘记了这个老对手！他们两人争夺了整整十几年，他眼睁睁的看着抢劫者洛克的势力逐步扩大，直到和他并驾齐驱。现在联盟军就像是最后的砝码，还是颗非常沉重的砝码……

　　梅林凑上前，靠近老人低声说道：“您可以好好想想，我们不急，大半个月还太短，我们可以共同渡过这个美丽的冬天。不过，我不敢保证洛克什么时候会得到消息，如果某天他突然来找我，说不定……”

　　谈话到此为止，小九和胖子搭戈尼特连吃带拿的搜刮了整个暖房内所有的食物，众人满意的离开了伦敦城。

　　老亨利孤零零的坐在木椅子上，客人离开时，开门带进来的冷风吹的他彻骨冰凉。

　　明年？自己这把老骨头还能拖到明年吗？自己这么辛苦究竟是为了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