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信

　　这一个U形坑道就整整花了我们全连的人三天的时间。

　　大部份的时间是花在加固土层上，首先这打桩就是种力气活同时也是技术活，说是力气活是因为要用大锤将一米多长的木桩硬生生的打进土层里，说是技术活则是因为这玩意就连选材上都有讲究，太脆太嫩的圆木肯定不行，因为敲两下还没等它打进土层就已经裂了，所以必须得选择那种既有韧性又有硬度的桑木。

　　其次就是对那些特别松软的地方特别是在坑道的边缘部位，还要进行额外的加强以增加其抗压力。这加上的圆木之多以至于整个工事都还好像是用圆木撑起来似的。

　　好在咱们这里可以就地取材，再加上战士们在上战场之前许多人都是搞营建的，对构筑工事这一套都很在行，所以最终还是将这个“U”形坑道给拿了下来。

　　峻工之后，我和罗连长等几个人爬进去试了下，还真是宽敞了许多……因为我们在外面用烂泥沙石在整个工事上铺了一层做伪装，所以从外面看跟高地的其它地方没什么两样，而内部爬进去却是像梯田那样一层一层的，爬个几米就是一个斜面，再爬几米又是一个斜面，在内部转了一个弯后就从另一个出口出来了。

　　“嘿！还真行……”罗连长穿出来后拍了拍身上的泥水，说道：“也不枉我们花了那么多的时间了，这一个坑道只怕都可以放二十几个人了吧！”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觉得最好还是少放一些！”我说。

　　“为啥？”粱连兵带着疑惑的神色问道：“咱们躲那小坑道都无聊得紧呢，人多一点热闹！”

　　罗连长想了想就点头说道：“如果人太多了，一旦被越鬼子发现，只要用火力封锁住两个出口，那咱们也就完了。而且兵力过于集中而坑道口却只有两个，也不利于兵力的展开！”

　　罗连长说的也正是我想的，这也是为什么在这高地上不太适合构筑大型坑道的原因。否则，就像我们之前在“东方不败”上找到的越军团部的那个坑道一样，上百名越军因为坑道口被封锁而出不来，最后被我们活活的烧死在坑道里。

　　“所以……”最后罗连长说道：“这种U形坑道我们也不用建得太多，两、三个就够了，最好是三个，每排一个。同志们可以轮流驻守，轮流休息……采取大坑道跟小坑道结合的方法与敌人作斗争，一定要把战斗进行到底！”

　　“是！”战士们异口同声的应着，看着刚刚建起的U形坑道脸上一阵轻松。至少，我们现在还算有个休息、放松的地方了，否则天天在那小坑道里躲着，不憋出病来才是怪事。

　　“连长……”这时在山顶阵地上负责放哨的战士一边小声呼叫着，一边朝我们打着信号旗。

　　我们一队人赶忙抓着枪顶着风雨就跑了上去。

　　“什么情况？”罗连长问了声。

　　“有鬼子！”哨兵说：“但是看不见，只听见一些声音！”

　　大家安静下来仔细听了听，果然听到一些微不可察的构筑工事的声音。

　　“越鬼子这是要干嘛？”粱连兵问道：“在咱们眼皮底下构筑工事？是想跟我们打持久战？”

　　“也许不只是打持久战这么简单！”我仔细听了听，就有些无奈的说道：“他们这也不是在构筑工事，而是跟我们一样在挖坑道！”

　　“哦！”我这么一说大家很快就明白了。

　　就像老头说的，对付坑道战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坑道……就像越鬼子现在做的，乘着雨幕和灰暗的天色在我们视线之外先挖一个洞躲起来，等夜里再出来活动……如果他们人手够的话，甚至可以一边构筑更加完善的坑道一边还可以组织人手到我们阵地来摸洞。

　　越军的优势在于对地形和坑道熟悉，而且比我们更能吃苦更能隐藏，而我们的优势则是占有了先机，抢在越鬼子的前头把这坑道给构筑好了。

　　“连长！”粱连兵抓起枪来说道：“咱们上去把他们赶走……”

　　“不行！”罗连长看了看天色就摇了摇头：“现在能见度太低，就算我们居高临下对越鬼子也是易守难攻，而且越鬼子很有可能早就准备好了等着我们去了！”

　　“那怎么办？就这样让他们在我们眼皮底下挖洞？”粱连兵还是有些不甘心。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说：“就像我们守在这越鬼子没法攻过来一样，越鬼子守在那一面咱们也同样没法攻过去。这雨一下到处都处都是烂泥，越鬼子随便往哪里一趴咱们就看不见人……很明显就是谁进攻谁吃亏！”

　　“二排长说得对！”罗连长下令道：“各单位不要轻举妄动，继续监视越鬼子的动向，看见敌人可以开枪，但不要主动进攻！”

　　“是！”战士们应了声就各自散开了。

　　“同志们！”就在战士们刚从山顶阵地上撤下来的时候，就见通讯员小刘躲在雨布挡着的小蓬子里，举着一大包东西朝我们扬了扬：“刚才团部派人把信送上来了！”

　　“来信了！”

　　“有信！”

　　……

　　战士们哄的一下就围了上去，看着小刘把用雨布包好的一大撂信打开后就争先恐后的上前抢着……

　　“别抢，别抢！”小刘有些急了，赶忙护着信叫道：“我念到名字的一个个来取！”

　　“陈小明！”

　　“到！”

　　“吴俊！”

　　“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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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奇伟！”

　　见好半天也没人应，小刘又叫了声：“徐奇伟……”

　　过了好一会儿，小石头才迟疑的问了声：“是山西的吗？”

　　“对！”小刘看了看信封，回答道：“山西太原的！”

　　“他牺牲了！”小石头脸色很快就变得严肃起来：“是在老街的时候，我只来得急跟他聊上几句……”

　　战士们很快就沉默了……这不难想像是怎么回事，徐奇伟应该是个补充兵，补充进我们部队还没多久就牺牲了，所以战士们对他都没印像，而他家人也许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牺牲的消息，或者说在接到牺牲的消息时……这封信已经发往前线的路上了。

　　于是，我们就收到了这封信，这封迟来的信。

　　“搞什么名堂！”罗连长排开了众人冲着小刘命令道：“去找指导员要一个名单，对好了再来发！”

　　“是！”小刘应了声就朝慌慌张张的把那撂信重新包好抱着就走。

　　我知道罗连长为什么会下这样的命令，他是担心这样的事会影响战士们的士气……不过这个命令似乎已经太迟了，很明显战士们已经受到了影响，这其中也包括了我……这一刻我们再一次想起了之前的战场，想起了牺牲的战士，同时也想起了家……

　　不一会儿信就一封一封的发到了战士们手里，我内心里其实是希望自己能有一封信，但却又知道这不可能，因为在这世上唯一会写信给我的就只有张帆，而她现在也许还在回家的路上呢！

　　有人也许会说，这越南离北京才多远啊，坐个飞机几小时就到了……但那是在现代，话说当初罗连长上战场就是从北京赶来的，这一路飞机、火车、汽车的，整整用了半个多月。

　　战士们拿到信就各自躲在一边默默地看着，只是这粱连长看着看着脸上表情就有点古怪了，过了一会儿还偷偷的把小刘拉到一边说了些什么，最后竟然惹得小刘有些面红耳赤的闹着不高兴了。

　　“什么情况？”我有些好奇的凑了上去问了声。

　　“二排长，你给我评评理！”小刘满脸不岔的说道：“三排长说家里给他捎了东西，可是我什么也没拿到……”

　　“唔！那说不定是在路上丢了。”其它战士也凑了上来，七嘴八舌的说道：“说不准是别人拿去的也不一定！”

　　“反正我没拿！”小刘面红耳赤的回答道：“要不然咱们去找团部找送信人好了，我可以跟他当面对质！”

　　“你看你说的……”粱连兵有些过意不去的回道：“我又不是那意思，我只是问问有没有东西……”

　　“三排长！”我说：“你先说说这家里捎的是什么，我们也好找……”

　　“我也不知道是啥！”粱连兵把信凑到我面前来说道：“你看……是我那口子写的，最后一句，说是什么……给你捎一个吻……”

　　我当场就差点忍不住一阵咳嗽，接着笑得眼泪都掉了出来，战士们中有些知道的人也抱着肚子大笑，只笑得粱连兵莫名其妙的不知道我们在笑些什么。

　　有些战士还冲着小刘叫道：“小刘，你就把那个吻给三排长呗！”

　　接着很快战士们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个个都笑得哎哟哎哟的直喊肚子疼。

　　后来我才知道，在这时代会用上“吻”这种书面语的还真不多，不只是粱连兵，战士们中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的还大有人在，也难怪粱连兵会到处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