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七十三章 七年

    天笃学院创院虽然不久，可这四年下来，从来没有听说过老师要随意挑选学生这种事情。


    更不要说，风尘所负责的黄天班，本质上还是整个天笃学院最好的班，又有何必要这样做？


    当然，风尘并不是无的放矢，之所以会主动找柳公权，原因在于，他在这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中，遇到的某个人，遭遇的某些事情，逼得他不得不这样做：


    当他刚刚走出教学院大门，正准备趁着午休的这半个时辰，在天笃学院内好好转转时，却陡然间目睹了一幕，让他几乎有杀人冲动的景象。


    林月，并非重名，正是当年在丰原镇，和风尘有过不解之缘的林月，却在这一瞬出现了。


    和她一起的，并非是风尘所熟悉的身影，而是两个陌生且让他极其愤恨地年轻面孔。


    愤恨不是因为风尘和他们有仇，而是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年轻学生，正在风尘面前做的事情。


    一个毫无怜香惜玉之意，将林月那弱不禁风的身子直接踹倒，而另一个，却在不断地辱骂。


    骂些什么，风尘不知道，因为他根本就不想听，也根本就听不进去，一双眼睛充满了怒火。


    风悄然地吹起，狂暴到瞬间在青翠草地上，撕扯出了一道深逾百米的恐怖裂缝，风尘的身影，也在那殴打者的又一脚即将落下之际，就在林月彳亍的用那娇柔手臂，想要遮掩沾满了泥土污垢，隐约间渗透出血红伤痕的脸颊之际，狂风卷及怒火来临，一只并不宽厚，也不刚硬的手，瞬间抓住了那肆虐的腿，旋即猛一用力，一道凄厉却极其解恨的惨叫，便响了起来。


    这一声惨叫，惊讶了辱骂的那名学生，惊讶了四周的围观者，更呆滞了瘫在地上的林月。


    臻首微抬，一缕光明悄然洒落，通过那和煦的阳光，朦胧间，林月仅仅只看清楚那出手阻拦者的半张侧脸，甚至还十分的陌生，可就是那样一张陌生无比的半脸，那咬牙切齿表情，那燃烧着怒火的眼眸，却让她陷入到了呆滞状态：


    隐约间，似乎看到了过去的某个人，某一幕。


    林月是幸运的，曾经，她被丰原镇的霸主佣兵团少团长凌云所扰，过着毫无自由可言的生活，却在某一天，结识了一位名为风尘的小弟弟，随后，更是发生了一系列让她根本无法理解，也无法透析的事情，但事情结束后的结果，对她林月来说很不错：


    她所在意的人没有死去，而困扰她的麻烦，也彻底消除，她终于可以走出佣兵公会，走到丰原镇的街上，去肆意地游逛。


    这样快乐的日子并没有很快结束，两年后，林月和对她有救命之恩的王猛成亲，成为了这丰原镇上为人所称道的一对眷侣。


    只是快乐归快乐，林月心中却有一个小疙瘩，一直没能够解开：


    两年前，风尘离开丰原镇的时候，和她约定好要去相送，她却因为一时的不舍，没有前去，本以为很快就能再见面，到时候就能够亲口向风尘道歉，却不想一晃两年已过，风尘消息全无。


    加上当时魔物的肆虐，已经来到了最猖獗的地步，整个丰原镇虽然地处偏僻，也开始会遭遇到某些低级魔物的袭击，想要像以前那样，每个月都去打听风尘的消息，根本就不可能，林月也就渐渐放弃了这件事情。


    将风尘这位小弟弟，当作是自己人生中的一个过客，不会再回来。


    直到又一年过去，风尘魔物猎杀榜的成绩在全天下闻名，林月这才知道，那个不知所踪的小弟，短短三年时间，就已经成为了一位炼虚强者。


    而之后的圣光要塞，别云要塞消息传回来，林月更是有些惊恐的发现，她的期待和预料，根本就跟不上这位小弟弟的成长。


    在他已经是二重境尊者时，自己这个所谓的月姐，也不过只是聚灵境界的蝼蚁，就算再见，也物是人非。


    只是上天并没有断绝林月所有的路，当魔物大战结束后，丰原镇就迎来了它彻底的新生，或者说，是被迫的新生：天笃学院的建立，既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事在于林月王猛等人，都能够获得更好的成长机会。


    坏事在于，那些没有资格入学的普通居民，都被柳公权暗中送走。


    到底去了哪里，林月不清楚，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情，因为四年前的她只是被好运冲昏了头，可等到她真正在天笃学院修行了一年后，才终于发现，这看似美妙的生活，实则丑恶。


    一开始，天笃学院学生极少，彼此之间大多数又有交情，学生之间的感情也算融洽，可等到一年后，大批的陌生学生进入到天笃学院，而这些新生的天赋资本，又要比林月王猛这样的丰原镇原住民强悍时，差距就逐渐显露出来：


    第二年结束时，林月仅仅只成长到了化神人炼，而不少的新生，却已经达到天炼境，甚至是炼虚境，顿时，一切都改变了。


    不单单林月她们的修炼资源，修炼时间被大幅度削减，就连教师对她们的态度，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孤立，欺凌，甚至是侮辱这种事情，从无到有可能只需要短短的几日，而从有到严重，更是可以持续整整几年的时间。


    慢慢的，林月受不了这种日子，想要离开天笃学院，却在看守大门的守卫那里，得到了最冷漠的回答：


    想要离开天笃学院，可以，等你的修为到尊者以后再来！


    是的，想要离开天笃学院，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修为进阶尊者。


    只要能达到这个标准，自然可以离开天笃，而且还是被风光的送出去，可林月能做到这一点吗？


    以她那爬了两年，也才从聚灵二变，爬到化神二炼的天赋，只怕要修成尊者，至少也得是几十年后的事情。


    而在那之前，可能她林月就要被这逼迫死人的环境，直接毁灭：一如第三年末的王猛。


    一年前，林月哭了一次，也是她最后哭的一次，因为王猛死了，莫名其妙的死掉了，死在了班级会武之上。


    学院没有对此做出任何的评判，而那个杀了王猛的学生，也在那一年直接毕业，永远的离开了天笃学院，让林月连报仇的可能都没有：尽管以她地炼境的修为，毫无意义。


    此后，林月就绝望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找到谁去倾诉心中的苦痛，因为等到王猛死后，她再想去找熟悉的人说话，却惊恐的发现，那些人，没有一个存在了，全都不知去了何处。


    就好像从一开始，便不存在于这学院中一般，可林月却依稀记得，他们是和自己一起的。


    想无法再想，逃也无法逃离，似乎除了死去，再无别的选择，可死，又何曾能够甘心？


    林月有时候甚至会怀疑，会不会她命该如此，曾经因为某个人，被困于佣兵公会无法离开，现在又因为这天笃学院，过上了囚徒一般的生活，前前后后，也不过是换了换场景和过客。


    只是，曾经的她，尚且有那位小弟弟来救，现在呢？


    想起自己当初做下的事，林月沉默了。


    她已经不敢去奢求什么，因为这几年下来，奢望的夜晚多如繁星，来自于傲尘佣兵团的传说，也灿若明月，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不会发生任何的交集，既便发生了，也是过客。


    但这一瞬，就在看到那陌生的侧脸，看到那一缕和煦阳光下，照耀得明亮却又隐隐有些熟悉的眼神时，本以为自己已经彻底看透一切的林月，却从心底那不争气的悸动和冲动中，看到了自己的软弱和无力：


    她到头来，还是希望有人能够站出来拯救自己，一如七年前的那一幕。


    并不知道就在这短暂的一瞬，身后的林月已经想了如此之多，风尘只知道，自己此刻心中的愤恨，若是不能够找个地方好好发泄一番，他可能真的会忍不住，把眼前这两名学生斩杀。


    哪怕他们当中的一人，已经瘫在地上痛苦呻吟，眼神中满是恐惧和害怕，也无法平息内心丝毫杀意。


    “你，你，你是何人，为何，为何要对我们下如此毒手！”方才嘴皮子还十分顺溜，接二连三侮辱林月的那名学生，此刻却被风尘吓成了半个结巴，好不容易才将一句话讲明白。


    “你们是谁，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欺凌女同学？！”风尘强压住心中的杀意，沉声道。


    “我，我，我们是白君班的学生，这是我们班内部的问题，你，你一个外人管什么管？！”


    本来十分忌惮风尘出手狠辣，加上眼神中的杀意，更是凛冽非常，这名学生还有些胆怯，被风尘询问道身份一事，顿时想起了天笃学院的铁则，立刻恢复了那趾高气昂的模样，叫嚣道。


    “天地君亲师，看来月姐是在很普通的班，但从这安排来看，也不算太差，只是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事情？”


    虽然愤怒，风尘总算是没有彻底失去冷静，思索过后，看向那色厉内荏的学生，说道：


    “既然你们都是白君班的学生，为什么你们要当众欺凌她一个弱女子，难道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情？”并不认为事情只是单纯的班级纠纷，风尘故作疑问，想顺藤摸瓜。


    “呵呵，她一个废物，凭什么算是我白君班的学生？每一次的班级会武，都只会拖后腿，害得我们班的修炼时间和资源，都变得越来越少，偏偏这个废物，还不知羞耻的死赖在我白君班不走，要是换我自己的话，早就找一个地方，自断经脉。。。”


    色厉内荏的学生侃侃而谈道，却丝毫没有注意，随着他言语的愈加过分，风尘额头上的褶皱，变得愈加清晰，狰狞。


    “够了！我是刚刚来天笃学院任教的教师，你们班级会武究竟怎么一回事，我不太清楚，但你们每一个班都有两百名学生，整个班级会武，也是一个大团体作战，就算有一个人没有任何战斗力，也不会影响你们整体太多。你们自己无能，却要将过错全部推到她的身上去，也亏得你还有脸在这里指责他人！也真不知道是哪个白痴教师，居然教出了你们这样一群东西！”


    风尘越说越激动，也顾不得言辞的锋锐，说到后来，更是连白君班的导师也一并骂了。


    “我白君班学生如何，自有我这位白君班的导师会管教，倒是这位新来的教友，你如此侮辱老夫，又出手殴打老夫的学生，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本来就是在教学院大门，发生如此大的纠纷，整个教学院的教师学生想不知道都难，被风尘这样戳着脊椎骨骂，白君班的导师和太傅，一位一重境巅峰的尊者，也顿时压不住心头那团怒火，站出来替自己的学生解围。


    “有趣，你白君班的学生殴打自己同窗，你这个白君班的导师没有一句闲话，倒是我惩罚了他们一两下，你就跳出来了，到底是事情就有这么巧，还是你这位导师，故意对另一件事情，置之不理啊？”


    风尘冷笑道，他倒没忘自己还在伪装天笃的教师，不然早就一刀砍过去了。


    毕竟，一重境巅峰这样货色，早在四年前，就已经不是风尘正眼相看的对手，何况现在？


    “打便打了，那又如何？这个林月不学无术，整天风言风语，进入天笃学院四年时间，却只修炼到地炼境，根本就是在浪费我天笃学院的资源而已，若不是看在她是一介女流的份上，早就被剥夺学生的身份，成为最下等的杂役，你要替她出头，未免有些可笑！”和太傅嘲讽道。


    “好吧，你这个导师的态度，我知道了，那么，出手吧！”


    声音变得异常平静，风尘的脸上，也恢复了平静神色，默默的看着和太傅，似乎所有的愤怒和怨恨，都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可那刚刚抽出的怒尘刀，还在不断颤抖的双手，却将他心中的怒火，表露无遗。


    “讲人话，你听不懂的话，我就只能用实力，来让你认识到你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