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45章 急功近利

    半个月后，一支由上千名禁军护卫的庞大仪仗。


    浩浩荡荡地从京城出发，直奔郡城。


    带队的，是皇帝身边最得宠的心腹，司礼监总管大太监，赵高。


    这个消息传到郡城，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谁都看得出来，这位赵公公名为宣旨赏赐。


    实际上就是皇帝派来的一把刀，一把杀人不见血的软刀。


    张猛在郡城门口，亲自迎接了这位钦差。


    赵高脸上堆满了笑，热情得像是见到了亲儿子。


    他拉着张猛的手，嘘寒问暖，把皇帝的赏赐一件件地宣读出来。


    黄金万两，绫罗千匹，还有各种奇珍异宝，装了满满一百辆大车。


    这份赏赐不可谓不重，换做任何一个臣子，恐怕都要感激涕零，叩谢皇恩。


    可张猛的脸上，却看不出半点情绪波动。


    他只是平静地听着，平静地谢恩，好像那些金山银山在他眼里。


    跟一堆破铜烂铁没什么区别。


    赵高的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阴冷。


    越是这样不为所动，就越说明此人的心里，对皇权缺少应有的敬畏。


    当晚的接风宴上，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赵高挥手屏退了所有人，从怀中取出了另一份用明黄色丝绸包裹的卷轴。


    这才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张将军，除了这些明面上的赏赐，陛下还有一道口谕，要咱家私下里说与你听。”


    赵高的声音变得又尖又细，透着一股子阴森的寒气。


    他慢条斯理地展开圣旨，却并不照着念。


    只是把上面的意思，用一种拉家常的口吻，不紧不慢地说了出来。


    “陛下说，将军这次缴获了胡迪人无数的典籍宝物。”


    “其中那份他们绘制的天下舆图，关乎我大雍的江山社稷。”


    “还请将军能够上交朝廷，以利于千秋大业。”


    “还有那些记载着各种奇技淫巧的古书。”


    “留在军中也是蒙尘，不如送到国子监去。”


    “让天下的读书人都能开开眼界，也算是将军为国育才的一件大功德。”


    赵高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着张猛的反应。


    “至于将军麾下那支战无不胜的雪原狼骑，陛下也是真心喜欢得紧。”


    “陛下觉得，这么一支精锐之师，总放在边境实在是太屈才了。”


    “所以特意下了旨意，想把他们调到京城，编入御林军的序列。”


    “一来可以拱卫京师，二来嘛，也算是给了这些胡迪降兵一个光宗耀祖的天大体面。”


    赵高的话说得云淡风轻，可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刀。


    这已经不是试探，而是赤裸裸的夺权和削藩。


    上交地图和技术，就是要断掉张猛发展的根。


    调走雪原狼骑，就是要抽掉他最利的爪牙。


    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就是要硬生生把张猛这头猛虎。


    变成一只拔了牙，断了爪，只能任人宰割的病猫。


    赵高话音刚落，整个宴会厅的气氛像是被瞬间抽干。


    话里句句客气听着是皇恩浩荡。


    可这些话拼起来就是一张网，要将张猛勒死在里面。


    地图与技术典籍，决定一个势力能走多远。


    雪原狼骑是他手里最锋利的刀，也是最有威慑的底牌。


    这三样东西只要交出去，张猛就等于被人活生生拔掉了獠牙。


    从一头随时能吃人的猛虎，变回一只关在笼子里任人观赏的宠物。


    那个平虏将军的头衔，也就成了朝廷随时能摘掉的装饰。


    到时候别说图谋天下，就连守住眼下这点家当，都得看京城里那个人的脸色。


    把自己的命根子交到别人手里，这种事张猛不可能干。


    可要是当场拒绝，后果一样是死路一条。


    抗旨不遵的帽子扣下来，就是谋反大罪。


    皇帝正好能借这个由头，调动天下兵马把他给平了，名正言顺。


    这是一个解不开的死局，纯粹的阳谋。


    赵高就这么笑吟吟地看着，等着张猛低头。


    那张敷了厚粉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但眼睛深处藏着蛇一样的阴冷。


    他算准了张猛不敢说个不字。


    也算准了张猛只要点了头，就再也没有出头之日。


    张猛沉默了很久，久到赵高脸上的笑意都有些僵硬。


    他才慢悠悠地端起酒杯，冲着赵高举了举。


    “赵公公说的是，陛下的深谋远虑，确实不是我这种粗人能比的。”


    “这些身外之物既然能为朝廷效力，替陛下分忧，是它们的造化，也是我张猛的福分。”


    这话一出口，赵高心里悬着的那块大石头算是落了地。


    看来这个姓张的，终究还是个拎得清的聪明人。


    可他脸上的笑容还没完全散开，张猛后面的话，让他心里又是一跳。


    “不过，公公你可能不太清楚。”


    “胡迪人画的那份地图，实在粗糙得很，不少地方跟我大雍的堪舆图对不上。”


    “要是就这么直接呈上去，万一误导了陛下，影响了朝廷的决策，这罪过可就大了。”


    “至于那些书，大部分是胡迪人的巫蛊邪术和胡编乱造的野史。”


    “这种污秽的东西，怎么能拿去脏了国子监里圣贤门生的眼睛。”


    张猛一脸的真诚，好像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我看不如这样，我先找人把这些地图和书册，仔细地核对整理一下。”


    “把里面有用的东西筛出来，没用的糟粕剔除掉，再献给陛下。”


    “这样才对得起陛下的一番信任。”


    这番话简直滴水不漏，既应承了皇帝，又顺理成章地把东西留在了自己手上。


    至于什么时候整理完，要怎么整理，那可就是他张猛说了算了。


    赵高在宫里摸爬滚打一辈子，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自然听得出张猛话里的拖字诀。


    可他就是找不到话来反驳。


    因为张猛的理由听起来比谁都正当，完全是站在朝廷的角度考虑。


    他要是再逼一步，反而显得是他这个钦差急功近利，不顾国家大计。


    “将军考虑得周全，只是那雪原狼骑的事……”


    赵高眼珠子一转，立刻把话题转到了最核心的问题上。


    地图和技术都是虚的，皇帝真正害怕的，是这支战斗力不讲道理的异族军队。


    “唉，说到这个我就更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