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3 交易

    长安城以东，五百里。


    这里有着一座小山，在广阔的原野上非常突兀地生成，山上长满了柳树，从山顶到山脚皆是翠绿的柳枝，有风吹来，沙沙作响如海浪。


    山巅之上，一株垂柳独踞。


    在这株树身粗壮须得十来人方才能环抱的柳树旁，空空荡荡，寸草不生，它如此霸道，将山巅的生机全都吸纳一空，容不得其他同伴的生存。


    这株老柳乃是这片柳林的祖宗，它已经不知道活了多少年，之所以没有成精，无非是受到了限制，在许久之前，被某个大能在树心中篆刻了符阵，那是一个修炼了木系符法的法师，最初，或许是想借这柳树的生机来修炼，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没再返回，这柳树也就平平安安地长到了现在。


    那个法阵剥脱了它成灵的机会，这是某种限制，同时，也避免了它被雷击而死的命运，说起来，也不知是福还是祸，可惜，它没有灵，也就没有自我意志，自然，也不会觉醒自我。


    现如今，柳树之下，泰山神君巍然而立。


    相比较老柳树，他的身子如此的弱小，然而，那不停摇晃着柳枝的老柳树却一改昔日的霸气，瞧着就像是在恐惧中瑟瑟发抖一般。


    几十年前，泰山神君和华山顾道人在潼关外一战，两者平分秋色，若要分出高下，最终也就会见生死，就算某人棋高一着，战而胜之，其最后的结局也只有死路一条，没有例外。


    故而，两人并未分出高下，而是见好就收。


    最终，两人有了协议，以潼关为界，顾道人不入关东，泰山神君也不能进入关中。


    现在，泰山神君却撕毁了协议，出现在了关中大地，距离长安城也就五百里之遥，像他这样的大人物，撕毁和同等人物签订的协议，必定会受到反噬。


    一般情况下，这是不智之举。


    然而，对已经孤注一掷的泰山神君来说，这算不得什么。


    此时，他只有华山一条路，容不得后退，前进或许有一线生机，后退绝对是死路一条！


    当弓燃烧元神射出了那一箭，当他附在那道光上的那一缕分神突然消亡之际，泰山神君也就有着感应，他的眉头微微一皱，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他却有着不好的征兆。


    失败了？


    有着自己分神的一击失败了？


    出师不利啊！


    或许，有华山之人出手吧，否则不可能如此！


    说起来，其实他也非常重视杜睿，不然不可能舍弃弓的性命，让他燃烧元神射出致命的一箭，如此方才能引爆附在那道光上面的自己的那一缕分神，那一箭，相当于他自己亲自出手，除非对方有着同等境界，根本就抵御不住，杜睿能够逃出生天，多半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在泰山神君看来，顾道人若是没有亲自护卫，也必定是华山出动了好几个宗师强者结阵方才将这一箭堪堪挡住。


    不过，泰山神君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他的确看重杜睿，然而，现在即将接触的人更为重要，若是不能和那人达成交易，他的计划也就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失败。


    即便只是为了传递消息，将见面的消息传递给那人，泰山神君便付出了一些代价，范阳卢氏在长安城的情报网这一次之后全都会暴露。


    除非他最终的计划能成功。


    若不然，整个情报网都会被连根挖出来。


    忽然间，有奇香入鼻！


    那是一种非常奇怪的香气，那是独一无二的香气，仿佛不存在这世间的香气，并非通过嗅觉感知，而是直接和你的神念接触，瞬间便会侵入神魂之中。


    当然，泰山神君并不会为这香气而着迷。


    来了！


    他心中有着欣喜。


    既然，对方能够应约而来，也就代表着他的计划成功了一半。


    虚空中，有着一少年的身影闪现，一开始仿佛虚影，很快便凝实，那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青衣小帽，眉清目秀，看上去非常的普通，就和长安城中随处可见的富豪人家的童仆一般无二。


    他悬浮在虚空之中，却像是脚踏实地一般。


    这个看上去除了清秀之外就平淡无奇的少年却是宦官们口中的老祖宗，从古至今，唯一一个踏足大宗师的太监。


    天缺之人哪怕有着独门的奇功可以修炼，却因为身体上的残缺，根本就不可能将功法修炼到炉火纯青，登峰造极，残缺之人不可能被天道所宠溺，故而，他们这一辈子都注定触碰不到天门，感受不到天道的气息，所以，即便宗师无数，大宗师却一个皆无，至少，在所有的正史或者野史甚至秘典之上，都没有类似的记载。


    柳千帆是唯一一个突破到大宗师境界的刑余之人。


    他被所有的官宦顶礼膜拜，把他当做老祖宗也就理所当然了。


    为了压制郭令公，为了对抗世家门阀，皇帝大力提拔宦官，形成内朝，和外廷抗衡，毕竟，对当权者来说，在好几个势力集团之中维护一定的平衡乃是正常操作。


    然而，当时的宣宗杜怀没有想到的是柳千帆竟然逆天如斯，一个刑余之人竟然触碰到了天门，踏足到大宗师境界，成为本世界最巅峰的几个人之一。


    如此，他便有着猜忌。


    最初，他是利用宦官的力量对抗外廷，在郭令公陨落之后，本该大力打击郭氏集团，却不想这时候柳千帆却成为了大宗师，宣宗杜怀也就有了犹豫，毕竟，把外廷打压下去，宦官们也就无法可制，毕竟，在那些宦官的心目中，他这个皇帝的>


    于是，他迟疑了。


    就在他迟疑之际，被代表着郭氏集团的杜臻掀起了宫变。


    在这次宫变之中，柳千帆袖手旁观并未出手，大部分宦官都保持了中立态度，因此，杜臻这次看似九死一生的宫变居然成功了。


    若是柳千帆出手，杜臻的宫变断不能成功。


    可惜，宣宗杜怀也好，现在的英宗杜臻也好，这两父子其实都不明白他们这些大宗师的追求，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走到了本世界的巅峰，受到了本世界天道法则排斥，他们这些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走出去，若是能破界飞升，突破世界限制，便相当于重生，相当于再来一次。


    若是不能，也就只能苟延残喘，再是闭关清修，最终也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权力什么的毫无意义。


    生命若是不在，什么都是虚妄！


    若非如此，他泰山神君又怎会冒着神魂俱焚、失败便会万劫不复的危险走到现在这一步呢？


    哪怕是掀起无数杀劫，造成生灵涂炭，甚至使得一方世界毁灭他也要走到这一步，不就是为了给自己寻找一个机会吗？


    一个能够走出去重来一次的机会！


    现在，他便是要给柳千帆这样的一个机会！


    他给了柳千帆这个机会，同理，柳千帆也必须给他一个机会，这是双赢的局面，他不相信柳千帆不会答应这个交易，相比较能够破空飞升，所谓权力又算得了什么。


    什么更重要，他相信柳千帆心里明白。


    两人对视着，并未说话。


    神念相触及，胜过万语千言。


    泰山神君轻轻抬起手，虚空中，升起涟漪，就像是微风轻轻吹拂着湖面。


    手掌之上，凭空有翠绿的枝条生成，扶摇而涨，瞬间便有三尺，枝条最上端，无花有果，一团七彩的光焰生长在枝条之上，有浓郁的生机浮现。


    同一时间，泰山神君脚下的这片柳林，包括他身后的那棵老柳树，所有的绿意全都消失退散，枝条枯萎，生机尽灭，那虚空中生成的枝条，竟然将这方圆十几里的生机尽数剥夺，非如此，无法维持枝条上的那团七彩的光焰，那颗不知名的果子。


    “幻果？”


    柳千帆果然识得此物，他忍不住发声，声音微微颤抖，甚是激动。


    在那小院中修炼至今，哪怕是有着大唐帝国的龙气加持，柳千帆依旧走不出那最后的一步，无法推开那一扇天门，之所以如此，原因很简单，他的身体有着残缺，不受天道所容，哪怕逆天如斯，走到了这一步，走到了世界之巅，却无法突破世界界限。


    要想走出那一步，他须得补上本源。


    基本上，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幻果，生长在虚空之中，随着雷霆生灭，这玩意没啥大用，除了新奇之外，然而，对柳千帆来说，这却是至宝，有了这幻果，他便能将它来代替那玩意，能够遮掩天机，能够屏蔽天道意志，所谓幻，不过是针对天道而言，如此，柳千帆便有着很大的机会突破最后一步。


    当然，这幻果对泰山神君无用，无法破解他血脉中的诅咒。


    而现在，他将那幻果交给了柳千帆自然是有着自己的目的。


    柳千帆也明白泰山神君想要的是什么……


    无需说出口，大家心知肚明。


    也就是说这是一场交易，不过是索取所需。


    没有丝毫犹豫，柳千帆也就同意了这场交易。


    至于大唐帝国，杜氏皇族的命运，和他又有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