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七章 迎来黄昏的雪山 （五）

    “幽灵？”白解发出惊奇的声音。

    冥简单解释道：“‘幽灵’是一种特别的存在，‘灵’指的是强大生物的精神力量，‘幽灵’则是无主的精神力量。你现在看到的那些身影，全都是一些强大精神力量的化身，它们受到封禁限制，无法离开这里。“

    “那你说的‘鬼柳’？”

    “这种植物生长在会阴河的边上，阴阳相合，对于这些幽灵有强大的禁制效果。只要把它们插入幽灵的暗穴，就可以完全锁住这些幽灵，让它们无法逃离这个地方。”

    白解没有听得太懂，但他总算明白了，任务就是将所谓的“鬼柳”插入那些青衣身影的体内。

    在冥的指点下，他偷偷潜到鬼柳的旁边，开树取芯。这些不过数米高的银色杨柳，树枝像张牙舞爪的鬼怪，一片叶子都没有留在树上，光秃秃的，给人一种风雨潇潇的感觉。

    没费太多力气，白解在树干上凿出一米多长的缺口，从小臂深的树心取出一条黑乎乎的根芯。有按照冥的方法，分成数节，用兽血、灵晶、秽土等物品炼制，最后制成手指粗细，锋利透明的针钉。

    按照冥的说法，这种东西的效果不能长久保存，必须尽快使用，白解于是立刻往茶棚靠近，脚步就像小猫一样。

    本来靠近河岸的土壤就较为湿润，踩在上面，不太容易发出声响。

    白解无声无息地到了茶棚边上，和那些交头接耳的身影只有几步之遥，让他有些奇怪的是，这些“幽灵”说话的内容传不到他的耳中，就像没有开口一样。

    顾不上心头的疑虑，白解盯住一个离其他“幽灵”稍远的身影，身形像猛虎扑食，电光火石地冲到它的背后，冲着近在咫尺的背影，将手心的长钉按了下去。

    这个“幽灵”应声倒下，身体蜷缩成烫虾的样子，抱紧脑袋，斗笠遮面，发出如泣如诉的悲惨呻吟，令人不忍目睹。

    不过白解没有被这种靡靡之音迷惑，他顺势冲向旁边，在正要逃窜的两个“幽灵”的脖颈间，按照同样的方式拍入长钉。

    很快，这两个“幽灵”也步了那个“幽灵”的后尘，倒在地上，抱头颤抖，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声音。

    其他“幽灵”吓得四散而逃，身体瞬间化作虚实相间的状态，很快就逃出了数百米远。

    “追！一个都不能放过！”冥的意思斩钉截铁，而且，他也有办法追踪这些家伙的踪迹。

    白解向大多数“幽灵”逃走的方向追去，无距术运转到极致，身影已经化作白驹过隙，像穿过长空的闪电一般，没有多久，就追上了这些“幽灵”。

    “幽灵”们见到白解追来，更是慌不择路，抱头鼠窜，只管往阴暗狭窄的地方逃去，也不管这些地方能不能藏住它们的身影。

    有冥的帮助，白解如秋风扫落叶一般，轻松将这些“幽灵”一网打净，就连逃得最远的“幽灵”也被他捉了回来。

    几分钟后，茶棚旁边摆满了“幽灵”的身体，就像砧板上的鱼肉一样，等着白解来处理。

    白解试图掀开过遮住“幽灵”面部的斗笠，可冥立刻警告了他，如果不想永远待在这里，就不要知道这些“幽灵”的面目，既然冥那么严厉的出声警告，白解也就打消了念头，转而问及如何处理这些“幽灵”的事情。

    “你去茶棚里面，按照我给的配方熬制汤水，火候不能多也不能少，然后把汤水给它们喂下，等数个小时，就可以把它们推入河中了。”

    白解照着冥的吩咐进入茶棚，里面的摆设和对岸的茶棚相差无几，火炉上的热水咕咕作响，他翻找着旁边的茶柜，按照抽屉的标号取出适量茶叶，混在一起，又滴入他的血液，最后将滚烫的热水倒入。

    屋内很快弥漫着一股奇怪的茶香，有些微甜，茶水就打翻的调色瓶一样，多重颜色来回变幻，迟迟没有稳定下来。

    “等茶水变成血红色，你就可以把它喂给那些家伙了。”

    河水湍湍，微风习习，这一等就是五个多小时，白解已经等得两眼发直，目光快要穿透茶碗的白壁，终于，茶水渐渐变成了血红色。

    “可以了。”

    白解回过神来，用力眨了眨有些酸胀的眼睛，站起身来，端起茶碗，走出屋外，随便找了个“幽灵”，扶起它的脑袋，就着毫无血色的嘴唇将汤水喂下。

    按照冥的说法，每个“幽灵”只能喂半口汤水，不能多也不能少，不然会有大麻烦。

    白解严格遵照冥的指点，将凉透的汤水不断喂入“幽灵”的口中，很快，数十个“幽灵”就还剩下最后几个。

    扫了一眼茶盅，汤水已经所剩无几，大概刚好能够满足最后这几个“幽灵”的需要，就在这时，白解突然感觉周身降临了一股寒意，他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冷战，面色微变地看向石桥。

    在石桥的最高处，明晃晃的站着个瘦长身影，血红色的敞衫，腰间系着寒光闪闪的银刀，脚上蹬着千层底的布靴，在刺眼阳光的映衬下，犹如金刀武士一般，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你怎么停下来了？”冥出声问道。

    “您看不见他？！”白解把看到的一切描述给冥知道。

    “快把那些喂过汤水的‘幽灵’扔入河中，快！”

    冥稍显焦急的语气，显然透露出他知道那人的身份。这反倒让白解产生更多疑惑，不知道冥为什么会失去稳重。

    但他知道现在不是解决疑惑的时候，来不及把汤水喂入剩下的几个“幽灵”口中，他立刻像虎豹般蹭出，对着身体两侧的“幽灵”，双臂一扬，手心一闪，两道光芒化作细长绳索，卷起这些一动不动的“幽灵”，像甩高炮一样地抛向湍急浑浊的河流。

    看到白解的举动，石桥上的家伙显然震怒不已，抽出银刀，对准白解所在的位置扔来。

    银刀化作一道迅疾白芒，裹挟着尖锐声响，直晃晃地出现在白解面前，锋利无比的刃口让他感觉到刺骨寒意，顺势后退数步，却发生银刀紧随其后。

    看样子，如果不能将这银刀击溃，他是无法离开这里了，白解暗想。

    就当白解准备反击的时候，冥严肃认真的说道：“你不是那家伙的对手，千万不要和它交手，只要离开这间茶棚的影响范围，那家伙就会放弃对你的追踪。”

    冥既然知道那家伙的身份，也知晓白解的实力，就说明他不看好白解，认为那家伙的实力远超过他，不然他不会说出这种泄气的话。

    白解虽然自命不凡，但也知道天外有人的道理，而且那家伙的确给他强大的威胁感觉，远远超过以往遇到的任何存在。

    于是他接受了冥的建议，不再顾及近在咫尺的锋利刀锋，调转方向，提起遁速，朝远处影影绰绰的高山撤去。

    银刀一直在白解身后穷追不舍，似乎要把白解千刀万剐，可是白解的无距术已经趋于大成，遁速堪比封侯存在，一时之间，银刀只能紧紧咬住白解的身影，似乎想要和他比拼耐力，看看谁的耐力更胜一筹。

    十分钟过去，白解已经来到百里之外，就在刚才，银刀放弃了追杀，掉头朝原路返回，他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苍白的脸颊已经布满汗珠。

    要说不害怕，那完全是骗人的，他仿佛从鬼门关走了一趟，现在还能保持镇定，大半是因为冥的缘故。

    缓过神来，白解向冥问道：“那家伙是什么？他和那些‘幽灵’又是什么关系？”

    “那家伙叫做‘黑面神’，是看守那座石桥的存在。你看到的那些茶棚，其实就是它的住处。它的任务，就是看着那些‘幽灵’，让它们不能通过石桥。”

    “可是，刚才我们在对岸看到了一些‘幽灵’？”

    “那些根本不是‘幽灵’，充其量算是孤魂野鬼，你没发现，它们一晃眼就不见了吗？”

    那些“幽灵”的确与岸这头的“幽灵”不太一样，冥继续说道：“它们想变成真正的‘幽灵’，所以总是变幻成‘幽灵’的样貌，试图寄托在过桥的人的身上，借此穿过会阴河。”

    说着，冥发出一声嗤笑，说道：“但只要有那个家伙存在，它们就不可来到这边，只是群痴心妄想的可怜虫罢了。”

    见冥似乎把话题扯远了，白解不得不提醒道：“您还没有说，那‘黑面神’和那些‘幽灵’之间的关系？“

    “你还不明白吗？它就是那些‘幽灵’的看守者，也是这片空间的所有者。很多年前，就是在它的帮助之下，人类才能把那些‘伪神’封禁在这，并且让它代为看管。”

    白解若有所思地眨着眼睛，心头生出一个疑问，这个“黑面神”是不是真正的神明。

    冥的意识紧挨着白解的意识核心，所以很快得知了他的想法。

    “它不是神明，而且我也可以告诉你，这个世界没有神明。”

    白解敏锐捕捉到冥用的是“这个世界”，是不是意味着，其他地方会有神明存在，尤其是深邃莫测的星空。

    “你等下还要回一趟那里，有几个‘幽灵’还没有处理干净。“

    想到可能会面对那个家伙，白解的内心有些发憷，脸上自然显出难色。

    “你害怕了？”

    白解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内心的天平在激烈地交锋，迟迟没能做出决定。

    “你可以放心，那家伙不会一直待在茶棚，只要等它离开，你就可以放心处理那些‘幽灵’。”

    冥的话算是给白解打了一剂强心针，他点了点头，带着坚毅目光，说道：“好，我答应你！”

    看到白解终于下定决心，冥的脸上露出僵硬的笑意。

    这片空间似乎没有昼夜之分，按照联络器上的时间，现在已是晚上十点，可是天空仍然阴晦如初，能见度丝毫没有减弱。

    等了数个小时，白解偷偷回到茶棚的边缘，暗中观察，果然没有了黑面神的踪影。

    但他没有立即行动，又耐心地等了大半个小时，一直没有发现黑面神的身影，这才迅速地进入茶棚。

    那几具没被处理的“幽灵”，安静地躺在茶棚的角落，黑面神似乎没有把它们怎样，就这么随意地放在一边，这下帮了白解大忙。

    取出装有特殊汤水的茶盅，幸好白解刚才没有把它丢掉，不然现在会多出很多麻烦，里面虽然没有剩下几口汤水，但白解也没有其他好办法，只能勉强就着喂下。按照冥的说法，效果可能不够完美，但也无伤大雅，再把这些“幽灵”的身体扔入河中，事情就算彻底结束。

    白解心中记挂着黑面神，行动自然雷厉风行，汤水喂完，就把它们往湍急的河水中扔去。听到清脆的入水声，他的脸上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突然，如同暴风雨将至，一大片黑云从远方袭来，周围的气氛变得压抑沉重，让人喘不过气。

    冥的声音应势而起，他的语气异常严肃：“看到了这片黑云过来的方向吗？去那边！”

    “这些‘幽灵’不是已经处理干净，我们应该”

    冥斩钉截铁地打断白解：“立刻去那！”

    白解对冥的语气有些不满，所以顶撞道：“如果没有合适的理由，我是不会去那的！”

    冥沉默了，似乎在考虑用什么理由说服白解，过了一会，他声音阴沉的说：“这种黑云是‘伪神’出世的前兆，我让你去那里，是想知道是不是有些‘伪神’已经完全苏醒。”

    “那我们刚才做的这些事情？”

    “那是为了让这些‘伪神’找不到离开这个空间的出口，只要它们无法降临古源世界，对于古源世界的影响就会减弱许多。”

    说着，冥话锋一转，说道：“但是，如果它们已经苏醒，我们刚才的行动，就会都被它们看在眼里，它们一定会利用你来作为离开这里的借道，到时候，恐怕你要留在这里了。”

    “会留多长时间？”白解面色肃然地问道。

    “就看它们什么时候重新陷入沉眠，也许几个月，也许几年，也许像黑面神一样，永远留在这里。”

    “不！”白解用力摇头，语气坚定，“我不会一直留在这里！”

    “这可由不得你，要是让它们附在你身上降临了古源世界，后果不堪设想，很有可能引起一场新的世界大战。”

    一百多年前那场波及大半个世界的惨烈战争，直接原因，就是这些“伪神”在背后推波助澜，试图用黑手颠覆整个世界，如果不是像冥这样的强者挺身而出，力挽狂澜，这个世界恐怕已经沦为了少数人的世界，不会拥有今天的自由和进步。

    其实这个世界发不发生世界大战，白解的内心不太在意，他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除了和他相关的人，其他人的生死和他毫无关系。

    但是，他知道冥是个说一不二的家伙，尽管冥在有些时候表现得温和淡定，但不经意间露出的强硬不羁，还是让人感觉到了冥的霸道威严。

    那是一种源自实力的自信，白解模仿不出来，他只在东方的身上看到过类似影子。

    “好吧，我答应你，过去看看，但我提前声明，我是不会留在这里的。”

    冥对于白解的回应不置可否，似乎没有强迫白解留在这里的意思。

    不一会儿，黑压压的乌云已经笼罩天空，能见度立刻弱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仿佛跨入了黑夜一样。

    白解打开随身携带的光源，循着黑云的来源，往那边飞去。

    距离远远超过白解预料，飞了差不多数百公里，这才来到黑云的源头。

    这里是一片按照某种阵法布置的山岭，此时，层峦叠嶂的山峰正在轰然倾倒，一个个陷坑在大地上冒出，黑云正是从这些陷坑的产物，它们汇作一团，然后扶摇直上，升上高空。

    四周完全被黑暗笼罩，所以白解也看不清周围的具体情况，但是冥的感知比白解敏锐得多，他立刻让白解朝某个方向飞去。

    白解略微迟疑，脸色古怪，但还是决定接受冥的建议，暂时不和他把关系弄得太僵。

    等到了冥说的地方，白解发现，原来这里站着那位“黑面神”，他抬起头，望着不断倒塌的山峰，眉眼微蹙，如同黑炭一般的脸部竟然浮出惨白的异色，让白解略微一愣。

    “放松，它现在不会对你出手。”

    虽然的确没有从黑面神身上察觉到敌意，但白解还是保持着安全距离，小心一点，终究不是坏事。

    不远处，陷落的地层不断掉入幽深的暗渊，隔了很久，才听到从渊底传回的震动。

    瞅了半天，白解没有瞧出什么，目光一转，看向身侧，黑面神如同雕像一般，杵在那里一动不动，目光一直盯着天空。

    “它在干什么，为什么没有任何行动？”白解向冥问道。

    “它已经行动了，只是你没有发现罢了。”

    “哦？”

    白解将感知往黑面神的身上探去，原来不这样做，是因为这种行为相当于冒犯别人，除非水火不容的死敌，否则都会遵循基本的礼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