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章 吾心为魔

    强敌环绕，这是绝无生路的必死之地，然而那个人终究还是出现了。


    以梦雪最不希望见到的方式，来到她的面前，紧紧拥抱了她。那么用力，就像要把梦雪融入他的身体。


    在必死的冰冷前，感受到那抹让人心安的温存，梦雪眼眶逐渐湿润：“笨蛋。”


    不光是叶凌宇，红尘刀和紫星也随之而来，两大天阶凌空而降。


    叶凌宇轻轻松开了梦雪，而梦雪轻轻捧着他的脸。在叶凌宇沉睡的时候，她不止一次静静凝视着这张面孔，而每当这种时候，那颗躁动的内心总能得以平静。


    “你不该来。”梦雪轻柔地说。


    “你在这儿，那我就非来不可。”叶凌宇注视着她的双眸，冷峻的脸上逐渐露出笑容。


    别说有天阶三层的强者在，哪怕是天阶九层在，就算是刀山火海，九幽地狱他也会来。


    下方传来了鼓掌的声音，幻尘含笑望着他们。


    每一声鼓掌声响起，就引得旁人一阵心惊胆战。


    幻尘亲自坐镇，所有人恨不得对那魔女敬而远之，生怕沾染半分关系。而眼下，居然有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来到魔女身边。


    “哈哈，好呀，真是感人的再会，明知是森罗地狱也敢闯来，你的胆量连我都感到敬佩。”幻尘略带赞许看着叶凌宇，但是赞叹的同时，也带着不屑和怜悯。


    他曾感觉到傲雪峰上两股让他不悦的气息，一股来自梦雪，而另外一股就是来自眼前这个男人。不过有一点让他挺在意的。虽说这男子身上同样有魔族的气息，但却不强，或者说给他一种与通常魔族不太类似的感觉。


    红尘刀和紫星尾随叶凌宇而来，当看见幻尘的时候，无不寒毛直竖。以他们的修为，当然能感觉出幻尘是何等的存在。那种山呼海啸般的压迫让他们手脚冰凉。


    剑拔弩张的同时，安俊风在一旁似笑非笑走上来：“幻尘大人，难不成你说的另外一名魔族就是他？”


    “怎么？你认得？”幻尘斜过眼。


    “是，回大人的话，确实是认得，我与他之间还有不少的恩怨。”安俊风恭敬地道，“事实上，他曾在天罚中活下来。而他的生父是我天圣曾经的一名尊者，而生母不过一介普通侍女，二者皆为人。”


    听见安俊风的话，幻尘微微一愣，天罚是什么他未曾听过，不过这人的生父生母居然都是人族？


    如果这话属实，岂不就是说叶凌宇曾经是人族之身。


    他身上的魔族气息是做不了假的，那也就是说是后天所得，如果是这样，那最好的解释就是传承，如梦雪那样的传承。


    苍灵大陆，难不成同时有两名魔族留下了传承？


    不过刚刚得出这个结论就被幻尘否认了，魔族传承，只有七魔那种层次才可能做到传承之事。


    叶凌宇身上的魔气稀薄，无论怎么看都不可能来自七魔。而且他身上那种气息极不完整，更像是半魔。


    “他的生父生母何在？带来让我瞧瞧。”叶凌宇等人突然现身，本该就此将他们拿下。但幻尘却不急着动手，反而对他的身世有了兴趣。


    “大人赎罪，据我所知，其母已经不在人世，至于其父，曾经是我天圣尊者，而在两年前无故离去，至今下落不明。”


    一边听着安俊风的阐述，幻尘渐渐变得索然无味，轻轻一哼：“如此说来，那唯有一种解释，便是此子和魔女相处得太近，无意中沾染了一身魔气。”


    当幻尘这话出口，周围一片惊呼之声。


    之前他还咬定叶凌宇是魔族之身，如今却说他是因为和魔女走得太近才沾染了魔气。这无异于是亲自否认了叶凌宇是魔族的事实。


    听见这话，红尘刀先是一愣。非但没有因此松了一口气，反而眉头紧皱：“那家伙在打什么主意？”


    幻尘居然这么轻易就松口了，而安俊风特地指明叶凌宇的人族身份，看上去也像潜移默化中在帮叶凌宇摆脱魔族身份。


    这当然不可能是好意，安俊风是什么心性，红尘刀再了解不过。以他的为人风格，自然不可能平白帮叶凌宇，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还有什么阴谋在酝酿。


    “大人明察秋毫，此子与那魔女平日形影不离，相处极近，定然是因此才沾染一身魔气。”安俊风笑意盈盈的道，“大人既然是为了魔族而来，也定然不会伤及无辜，我倒是有一方法，能够证明此子与魔族无关。”


    他越是帮叶凌宇洗刷魔族身份，红尘刀就越是不安。


    只见安俊风徐徐上前一步，朝向叶凌宇：“叶兄，我们也算老相识了。今日我也不忍你蒙受不白之冤，可以给你个机会……只需你亲手斩杀你身边魔族，证明你与魔族势不两立，今日幻尘大人便可饶你一命！”


    听见那郎朗的声音，红尘刀和紫星无不手心一紧，他们知道安俊风不怀好意，原来他在打的是这个主意。


    幻尘在旁边笑而不语，他和安俊风一唱一和，早已了解彼此心中用意。


    说放过叶凌宇，岂会这么容易，只是让他们在死前，演上这么一出好戏。


    从叶凌宇和魔族有关的那一刻开始，幻尘就断然不可能放过他。这和是不是魔族已经没有关系。


    “叶兄，我知道你我之前有些恩怨，但是比起你我之间的私人恩怨，这是关系人魔两族的大事。人魔不两立，还望叶兄你能分清楚自己所站的立场。”


    众人环绕之下，叶凌宇抱着梦雪立在牙柱之上，表情既不喜也不悲。


    种族利益，人魔不两立，这是自古以来不成文的规矩，是在大多数人心中根深蒂固的想法。


    确实如安俊风所说，如果是个人族，确实不应该和魔族站在相同的立场，那是犯了大忌。


    就在安俊风款款而谈的时候，周围突然陆陆续续有不少人朝这边涌来。


    “太玄门接到安太子的传唤，特地前来助阵。”一个郎朗声音在人群后响起。


    一大批的武者随之蜂拥而至。


    紫星望着来人，脸上露出一抹恶寒。


    来人倒不是泰岳，而是太玄门一个地阶九层的长老。他和泰岳走得极近，也是助纣为虐之人。紫星对其的恨意不亚于泰岳。


    “传闻有魔族现世，我凤鸣宗也来凑凑热闹！”紧随其后，又是一声长啸。


    密密麻麻又是一片人涌来，为首一人高头大马，修为也足足地阶八层。


    “听闻魔族现世，人魔不两立，赤剑门前来助天圣屠魔！”


    “魔族乱世，镇邪门前来助阵！”


    一声又一声，密集的脚步声蜂拥而至。本来还算宽敞之地，顿时被围得水泄不通。


    大大小小的宗门来了上百不止，放眼望去，人群黑压压的一片。


    这些都是天圣附近的宗门，这么多宗门共聚一堂，这在西域是从未有过的事。


    安俊风在人群里冷笑频频，这些人自然是他叫来的。以幻尘之名，告知他们魔族之事，短短的几个时辰，他们就通过附近的传送阵纷至沓来。


    在安俊风本来的打算中，只是想让这些人前来观看斩杀魔族的瞬间，以此为天圣扬名。而此刻，他觉得这么做简直恰到好处，以此机会，让叶凌宇彻底在这么多人面前颜面扫地。


    红尘刀和紫星面如死灰，本来有幻尘一人在他们就已经无路可逃，眼下突然又多了这么多人，只是让他们的绝望更深一层罢了。


    “叶兄，现在回头还来得及！魔族就在你身边，当着众人的面，斩杀魔族，你将扬名立万。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不要执迷不悟！”安俊风含笑喊道。


    他对叶凌宇的恨意，岂是叶凌宇死了就能消弭的。


    从内心上击溃他，从名声上击溃他。他今天已经无路可逃，必死无疑，让他在死前经历最痛苦的挣扎，让他颜面尽失，这才是安俊风的目的，这才是他心中酝酿的报复方式。


    “什么？那便是魔族？”旁边传来?的声音。


    “是啊，我听安太子说了，那女子便是魔族，而那小子，似乎是跟魔族有染。”


    “难不成那也是魔族？”


    “我听闻，那小子是货真价实的人族……”


    “是人族还站在魔族身边，简直丢尽我们所有人的脸！”


    “这种人，简直不是个东西。”


    “是呀，这种小子，何不将他当做魔族一举灭杀算了。留着这种人，只是让我们同为人族脸上蒙尘。”


    “人魔不两立，小小年纪不识好歹，还被魔女蛊惑，简直就是耻辱。”


    “连心中大义都不存，这种人和魔族又有什么两样？”


    周围细细碎语，嘈杂声越来越甚。有安俊风的部下在扇阴风点鬼火，也有不少人是真心鄙视那样与魔族为伍的人。


    这种氛围就像是星火燎原，不断染给旁人，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渐渐地，叫骂的人也越来越多。对叶凌宇的不满就像是要满溢出来，已经是在爆发的边缘。


    这就是安俊风想要看见的，他就是要这样让叶凌宇颜面扫地。


    牙柱上，叶凌宇微微低着头，额发垂下挡住眼帘。


    “离开吧。”梦雪轻柔的说。


    他本就不该来此，也不该站在自己身边。


    “带着师傅他们走吧，回去御兽门，他们想要的只有我的命而已。”梦雪轻轻抚摸叶凌宇的脸，那么轻柔，那么孤独，就好像要在绝望的面前做最后的诀别。


    她不忍让叶凌宇看见自己绝望的脸，所以满带笑容。


    他不该在此，他还有好多宝贵的东西，还有很多爱他的人，他在北域还有宗门。他是白凤国的英雄，他是御兽门的宗主，他本该风光无限，不该在这里遭受唾骂。


    他应该好好活下去，为了那些值得他关心的人与物。


    “叶凌宇！”安俊风的啸声传来，“怎么还不动手！斩杀魔族功成名就，还是说，你想要站在魔族的一边，与整个人族为敌吗！”


    他是人，就该行人之事，不该沦落魔道。


    红尘刀和紫星微微侧目，心有不忍。


    叶凌宇动了，他松开了梦雪，向前迈步。


    梦雪莞尔笑了，这样就好，这才是他该选择的道路，远离这个是非之地，远离自己，也远离那些他不该背负的骂名。


    两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这样就好……


    叶凌宇远离了梦雪，再次踏出一步，脚步是那么铿锵，化作一道雷光撕裂了这片阴霾。


    下一刻他落进了人群，空气撕裂，清澈的刃鸣之声压过了嘈杂。


    他立在安俊风身边，手持滴血的流火锋芒。


    一道血柱冲天而起，?落满大地，无头尸身轰然倒下。


    叶凌宇提着安俊风染血的人头，眼瞳中是如烈阳般明亮的紫芒。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声音在低沉中透出无尽冷意，轻蔑而不屑：“和整个人族为敌？嗯，老子就是这么打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