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无声泣

    若凝芳龄十六，正值花季，虽然平日表现雷厉风行，上得厅堂，温柔大方，但是本质上，仍然是个少女。自从丹会以来，她满脑子想的都是一个人，所以不等宴席结束，就匆匆跑来了。每当想起那个面容，脸颊上就会不自觉地挂上一层红晕，少女怀春，甚是动人。


    心中的悸动一直停不下来，一直促使着她想早点见到那个人。那人多半是觉得幽魂草已经被旁人买走了，若是这个时候，幽魂草重新回到他手上，不知道他会高兴成什么样子。


    抱着这样的心情，若凝径直来到了叶凌宇居住的院落前。本来按照她的打算，若是在这里找不到叶凌宇，就去后山上找找看。但刚一靠近院落，就听见其中传出了叶凌宇的声音。


    因为距离有些远，若凝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是隐约间，好像还有一个女子的声音。


    她心头一阵怒火翻腾，心想，这登徒子，难不成在勾搭别的女人。她也不急着进院了，就偷偷地躲在院子外，藏在一处草丛后面，从墙上的镂空处偷偷往里面望。


    有人在院子外偷看，按叶凌宇往常的警觉，不可能发现不了，但是此刻的他心境已乱，脑袋里一锅浆糊。


    眼前的这位仙女儿，那是叫一个难哄。自己无意间毁了她一炉丹，就仿佛是结下了血海深仇。


    而这妮子恨人的方式更是特别，她不嚎不闹不上吊，不抓不挠也不咬，就这么无声地瞪着你，眼泪水不停地淌，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赔你，真的赔你。你这炉药材值多少钱，你开价，我绝不还口。”叶凌宇尽可能表现得豪气干云，反正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索性来个痛快。


    他已经打定主意，不管对方怎么要价，只要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都照给不误。早点把这姑娘哄开心了，早点谈正事儿，否则连话题都说不下去。要是再耽搁一阵，搞不好她姐姐都快追来了。


    诗蝶依然只是看着他，怎么都不愿意开口。双手死死地抱着丹炉，素手拽着袖口。


    一株霜霞花而已，至于吗。叶凌宇简直没办法，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干脆一咬牙，一跺脚，伸手取出个玉瓶。


    “我把这个赔给你总行了吧。”他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的。


    那玉瓶里不是别的，正是星露。在丹会前一天的晚上，他照例将混元图打开，让星树吞噬星空之力，而这一次比上次好，一鼓作气成熟了两滴。


    一滴在炼制双霞玲珑丹的时候被叶凌宇服用了，这是剩下的第二滴。他本来是打算留到自己晋升玄阶的时候再服用的，但看到眼下这个情况，也只能拿出来了。


    诗蝶炼的那炉丹药就是增长神识的，星露的作用和那异曲同工，说什么都应该可以将功抵过了。


    果然，星露一递上，诗蝶的表情立马就不一样了。之前的那份怒火好像被遗忘了一样，眼睛只顾着盯着星露。


    那抱着的药鼎也松开了些，伸手接过了玉瓶。


    霜霞花固然珍贵，但是比起星露来说，就显得不值钱了。


    有了星露，那眼睛又渐渐弯成了月牙。


    叶凌宇心头一松，心说老天保佑，这姑奶奶总算是哄回来了，当真是一场恶战呀。


    “这下你总满意了吧。”叶凌宇说。


    诗蝶点点脑袋，用袖口擦了擦眼角，目光在叶凌宇身上沾之既离。


    这姑娘的心思单纯至极，叶凌宇毁了她的丹药，她就难过，叶凌宇给了她好东西，她就开心。她对星露的喜爱超过了霜霞花，所以开心也就压过了悲伤。


    很好懂，就像一块清澈透明的宝石，毫无杂质，从这头就能看到那头。


    诗蝶用余光偷偷看了叶凌宇一阵，有些怯怯地开口：“叶公子，这东西太贵重了，还是还给你吧。”


    她说着，又将玉瓶递还给叶凌宇。星露的价值之高，已经远胜于霜霞花。叶凌宇能用这东西赔偿她，她之前的不满已经消散了，稍微思索了下，还是觉得不能收下。


    虽然口头上说不收，但眼睛又总是看，好像有些舍不得。


    叶凌宇笑了笑，把东西塞进了她的手中。


    “东西虽然给你了，但这次找你其实还有别的事。”


    “别的事？”诗蝶眨了眨眼，静待他的下文。


    “是关于你丹会时候拿到的那块火灵髓，如果可能，我想跟你交换一下。”叶凌宇直言不讳。


    到这种时候也没什么拐弯抹角的必要了，最好在诗燕赶来之前把东西拿到手，否者那女人肯定百般阻挠。她是打死都要跟叶凌宇作对的那种类型，更何况现在叶凌宇把诗蝶带到了这里，她更是会不依不饶。


    叶凌宇手掌一番，多出一株浅墨色的灵草。


    若凝在院落外，透过墙上雕花的缝隙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这一幕。握着幽魂草的手微微拽紧，一股莫名的感觉浮上心头。


    “原来这家伙还有幽魂草，怪不得把这么贵重的东西拿去拍卖。”她低声说。


    冷风徐徐吹来，撩起她的鬓发。


    “公子，这……难不成是幽魂草！”诗蝶瞪大了眼睛。


    “是幽魂草没错，我想用这东西和你交换火灵髓。”


    幽魂草和火灵髓都是难得一见的东西，但是要说对诗蝶的吸引力，幽魂草明显要更大一些，毕竟幽魂草能够用来炼制还魂丹。


    这家伙，居然把幽魂草随随便便拿来和人交换，他到底知不知道这东西有多珍贵。若凝觉得自己这种时候应该生气，但是不知为何，那怒气好像被什么东西掩盖了，迟迟上不来。


    “公子，这不行的……这幽魂草太珍贵了。”诗蝶心里知道，用幽魂草来换火灵髓，肯定是叶凌宇吃亏。


    这东西在拍卖行能够拍到三千万，价值简直太高了。这东西对旁人来说珍贵无比，对叶凌宇来说应该也是如此。不管对任何武者来说，都是保命符一样的存在。


    “如果你是在意这个的话，大可不必。”叶凌宇隐约能猜到诗蝶拒绝的原因，“幽魂草，我这里还有不少。”


    若凝在隔着一堵墙听见这话，只感觉整颗心顿了一下，然后慢慢往下沉。


    这混蛋，真真正正的混蛋。原来他还有很多，难怪他愿意拿出去拍卖，难怪他现在愿意随便拿出来和人交换。


    是呀，这东西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这幽魂草，对他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珍贵可言。亏得自己用尽一切帮他换回了这株灵草。


    自己用尽一切换回来的东西，却是对他一文不值的东西。


    若凝想现在就冲出去骂他一顿，这种时候是该好好臭骂他。可是每当泛起这个想法的时候，又觉得不忍心。他又没有做错什么，一切只是自己一厢情愿。


    她以为自己知道这个人的一切，知道他的喜好，知道他的窘迫，知道他根本不是炼丹大师，知道他的强大远远不止黄阶顶峰。她还应该知道更多的小秘密，她应该跟这个人共享更多的东西，可到头来她却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根本就对他一无所知……


    在大漠第一次相遇，这个人展现他非凡的实力，司徒家再次重逢，这个人深藏不露，在丹行，当他用那宽敞的肩背把一切挡下来，若凝觉得自己应该对他生有一丝情愫，此后的拍卖行也是，后山也是，一次一次，一次又一次……


    在送还幽魂草后，他本应该能对自己敞开心扉。在明天，也许他会对自己是另一种态度。


    她把一切都想好了，藏起来，那么地小心翼翼。


    她低头望着手上的幽魂草，那草叶，草身，根须，每一寸都被她细细擦拭过，看上去晶莹透亮。


    突然，一滴水花在幽魂草上绽开，接着第二滴，第三滴……


    “诶？”若凝用手去抹脸，整只手都被打湿了。


    那满脸的水渍还带着一丝余温，顺着她脸颊不住地往下流，滴落在地上，溅起一片雪白荧光。


    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涌上来了，淹没了怒火，最后把她整个人都给淹没，像委屈，又像是不甘。


    她从拍卖到幽魂草就在等，一直在等，等着有一天把它交还给某个人，等待着哪怕是一句的赞赏，哪怕一次的敞开心扉。可是现在隔着一堵墙，她却哭成了个泪人，哭得死去活来。


    痛哭无声，只是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断地往下掉，大颗大颗的泪珠挂满了脸颊。她在司徒家一直是坚强的人，可那坚强，却像是破碎的翡翠，散落一地。


    夜深人静，她浑身像是被抽走了力气，想抓住什么，身边却什么也没有，顺着墙角缓缓滑到了地上，泪落无声。


    庭院之中，诗蝶依然在犹豫。


    幽魂草太过贵重，并不会因为数量多就贬低它的价值。


    在犹豫的同时，她也暗暗心惊。因为不曾想过，这个和她一起炼了几天丹的人身上，居然会有这么多珍宝。


    星露就不说了，居然连幽魂草都有，而且还不止一株。这么想着想着，她突然好像明白点什么。难不成之前拍卖会上拍卖的那株幽魂草就是这位公子拿出来的？这么说起来，他能够拥有最好的厢房，能够让翡玉阁长老亲自迎接，也全是因为这幽魂草的缘故！


    当一切都放在一起，便全部都能说得通了，也不知这公子是什么人。当然，诗蝶对此毫不关心，此刻心里全是拿到幽魂草的欣喜。


    “诗蝶，虽然这么说很冒昧，但火灵髓对我真的非常重要。若是你觉得一株幽魂草不够，我还可以出更多，只要我有的，你尽管开口，我绝无二话。”这话叶凌宇说得理直气壮，当然也是说的真心话，火灵髓说什么都必须拿到。


    诗蝶微微点头，接过幽魂草，同时取出一个锦盒递给了叶凌宇。


    从叶凌宇的表情她就能看出来，火灵髓应该对他真的很重要，否则他也不至于大晚上来找自己，还做出之前的种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