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邻海县的廉政警示教育大会开得很及时，重视程度也很高。县委书记尹大智亲自主持，县纪委书记任利锋通报全县党风廉政建设情况，重点剖析几个典型案例。最后是尹书记做重要讲话，尹大智情绪比往常要激动，几乎就要暴粗口了。这次会议，紧密结合刚刚发生在人们身边的鲜活案例，以案说法，以案说纪，大家听得比以前认真，没有人打瞌睡。


    散会后，大家陆续走出会场，自然有了共同话题。王旭听身后两人在小声嘀咕。


    一个说：“这么年轻，可惜了，大好前程彻底葬送了，为了点小钱，不值啊。”


    另一个说：“万事皆有因果，埋下恶的种子，就会结恶果。人在任何时候都不能忘乎所以。”


    “所以说，事不能做绝，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好事不能都是你们家的，你吃肉，也得让别人喝点汤不是。”


    “归根结底，不能怪别人，还是得怪自己，当初要是守住底线，不贪不占，别人想咬你也是无从下口。”


    回到局里，王旭安排周浩准备一下会务，通知下午召开全体干部职工大会，传达上午会议精神。


    周浩说上午欧阳晨露一直找你，王旭说你通知她过来吧。


    欧阳晨露近期上班不正常，经常晚来早走，来了之后也不和以前那样找女同志聊闲天，只是关上门一上午一下午的不见出来，以前那个开朗活泼、无忧无虑的欧阳晨露不见了。副局长高杰也整天面无表情，见了人也不说话。


    “局长，我想请一段时间假，一来陪陪高辉，二来也去市里租个房子，先临时安个家。”欧阳晨露眼眶红红的，原来的双眼皮肿成了单眼皮。


    “县城就这么小，满大街都是熟人，我实在受不了。”


    看着与之前判若两人的欧阳晨露，想起自己刚上班时，她和李亚是对桌，科长刘想有时还和她开个玩笑，每天都有隔壁女同事来找她聊天，整个科室始终洋溢着欢乐的气氛，自己曾经在心里还称三个女人是一千五百只鸭子，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那一千只鸭子都已经退休了。


    “换个环境也好。等你安顿好了，再回来上班。我也劝你一句，人这一生，世事难料，既然遇到了挫折坎坷，就要勇敢坦然面对。在市里安了家，孩子在市重点中学读书，就不用再寄宿，可以走读了，孩子是我们的未来和希望。所以说，任何事情，都要辩证地看，都不是绝对好或绝对坏的。”


    欧阳晨露说“谢谢你安慰我，放心，这段时间，我也想开了，不接受又能怎样。”


    “家里有什么困难，尽管跟我说，局里的同志随时可以过去帮你。”


    虽然不乐意，高辉还是去市里报到了，不管职位高低，这毕竟是自己赖以养家糊口的饭碗，万万丢不得。可有人就在背后议论，说咱在县里奋斗了一辈子，终极目标就是能解决一个正科级，而人家受了处分，降了级，竟然还是我们人生追求的理想目标，你说讽刺不讽刺，看来还是那句话说得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


    高辉和欧阳晨露在市区新单位附近购买了一套三居室，装修是秦建国在邻海县找的专业队伍，家具家电和所有生活用品都是王娟派车送过去的，雅娟超市家大业大，都不用着急付钱。


    一天，王旭和李亚去市里开会，会散得早，便打算去高辉的单位看看。高辉的单位在邻海县人们眼中也是冷宫部门。但到了实地一看，却与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办公环境也很气派，人也没有邻海县部门的人那样猥琐穷气，个个也都是精神爽朗、气宇轩昂的。


    高辉说：“当时自己确实是经历过一段黑色的日子，觉得生活已经没有意义。但到市里才发觉以前的自己思维太局限于县城这个小圈子。从市里的角度俯视县城，以前的境界、职务不过是一种孤芳自赏。同样道理，你从省里的角度看市里，也是如此。用一句通俗的话讲就是：一级有一级的水平。这种境界和水平可能是我们基层干部一生都达不到的。”


    两人诧异地看高辉发着感慨，王旭心里在想，本以为这次是来宽慰高辉的，现在看来是自作多情了，自己和李亚这个实职正科级在市直部门正科级非领导职务工作人员高辉眼里，还是一名小喽啰。


    回来的车上，王旭对李亚说，我们在县城待了半辈子了，除了中间四年去省城上大学，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县城这个小环境，我们为自己的小舒适自我陶醉，对自己的愚昧落后却浑然不觉。也许有一天突然发现，自以为人人羡慕的高大上，在别人眼中却是半毛钱不值。


    李亚说，邻海县近100万人，咱这辈子能混到这样就很不错了。再妄自菲薄，人家听了会说你不知好歹。看看村里的老百姓，虽然农业税取消了，农业机械化程度也高了，但农活还是得干。有权威媒体专门核算过，现在一亩地，玉米小麦两季收获，除去种子化肥农药灌溉收割等，还不能计算人工成本，一年净利润不过100元。而我们每月工资就两千多，应该知足才对。


    我们现在各级干部整天泡在酒场里，私事有同学会、老乡会、升学宴、婚丧嫁娶宴，其中很多还都是由公款买单，公务宴请更是不胜其烦，本来吃点喝点是一种享受，现在反倒成了干部的负担，每到中午，我们乡党委政府班子成员就到处躲，怕被抓住拉去当酒陪。还有我们领导干部用车，公车司机成为领导干部家的勤务员，有的个别领导干部家属赶集上店、买米买面都要坐公车去，这种“一顿饭一头牛，屁股底下一栋楼”和“一人当官、全家沾光”的现象，的确太不正常，与现在基层群众的生活水平也极不相适应。群众看在眼里，表面上不敢说什么，但背地里是骂娘的。


    可是，公务用车、公款吃喝都不能算是腐败，甚至全国很多地方领导在大会上就讲，接待也是生产力，哪个地方把上级领导伺候舒服了，项目、资金自然就会向这个地方倾斜。去年，我们乡里一个市级项目，争取上级奖补资金100万元，光中间的吃喝招待成本就超过了10万元。吃了喝了，都不能算腐败，年度审计，招待费超出预算，最多也只能算是违反财经纪律，总之，只要别把钱装到自己兜里就行。高辉为向阳乡的企业改制和经济发展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应该说向阳乡能有今天，高辉功不可没。但就是因为他一时糊涂，在企业改制过程中拿了不该拿的钱，装进了自己的腰包，犯下了致命的错误，即使数额不大，情有可原，全额退赔，仍然是无力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