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楼高莫凭栏

    明月楼靠近北城门，市口就远不如天香居热闹便利，但规模却大了一倍不止，自有气象。其实两处的地基大小差相仿佛，只是前者足足盖了有五层之高，重檐叠角巍峨高耸，造型十分古朴。

    桂家姐妹还是第一次到这里来，都啧啧称奇。只不过桂花是感叹着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而桂圆却是暗自腹诽，这明月楼将最尊贵的雅间都设在楼上，此地又没有电梯，难道真有很多贵客有自虐的嗜好，愿意不辞辛苦一路爬上来吃饭喝酒，万一喝多了需要抬下去也是好生麻烦。

    店小二笑道，“鄙店这座楼已有上百年，第一代店主虽然出身市井，可是一手霸王花甲做地那叫一个地道，滋味火辣鲜美，神仙经过了也得站住脚。结果就真得了一位明月仙子的喜爱，还助我们老东家建起了这栋高楼。在第五层上可是有一个仙阵连接着明月仙子的洞府。她老人家什么时候想来了，就发动阵法，随时到这楼上吃花甲品美酒，而且居高临下不被打扰。”

    店小二这故事是早已背熟了的，每次有新客来都必定拿出来卖弄一番，看到客人脸上果然露出惊讶的表情，就得意地笑笑，接下去道：“敝店其实本名唤做仙客来，但是人人都叫这里明月楼，到第三代店主的时候，就索性改了名字，如今也有几十年了。“

    桂花忍不住问道：“那法阵现在可还在吗?“

    店小二陪笑道：“在倒是在的，只是第一代店主过世后，仙阵就关闭了。虽然如此，各位客官仰慕仙迹，往往都要亲往五层瞻仰一番。几位若然有暇，等下不妨移步上去。不过五楼只供观瞻，不设座席，这也是为了避免唐突了仙子嘛。”

    桂圆已经对明月仙子大起知己之感，果然推动世界发展的从来都是吃货和懒人，而这位仙子看来两者兼而有之啊。等她成了金丹真人，也要在喜欢的酒楼里都建起传送阵，嗯，小小的一个能放进去食盒就行，外卖什么的最有爱了。

    几个人坐下点好了菜，桂圆就急着要去五层看明月仙子的传送阵法。王大志将银子一递，小二立刻笑地亲切，殷勤备至地招呼着三人直奔楼上而去。

    以桂圆两世的经验来看，但凡人文古迹，人文二字最是重要，非得配上专业讲解方能相得益彰蓬荜生辉，否则凡尔赛不过几间颜色恶俗的大屋，迦太基亦只是数堆破破烂烂的石头。

    名人遗址更是如此，若是有专业人士舌灿莲花的讲解，配上各种趣事轶闻，立时便意趣大不相同。非得经人指点，你才能从一张瘸腿椅上看出文豪气概，半条拼石路里感受家国变迁。所以自己乱转，看山是山，看水是水；请个讲解，立刻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等到发完朋友圈，那便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这个小二不知伺候了多少新朋老客，又收了重重的赏钱，这一张嘴上下翻飞有心卖弄，硬是把一块其貌不扬的雕刻石板忽悠地仙气缭绕。这石板乃是圆形，大概一人合抱大小，上面刻满了纹饰，正中两个篆字，正是“明月”二字。虽然已经历经百年，但石色看上去仍是簇簇新的，仿佛刚被雕凿而成。店小二指点说这就是法阵所在，当年明月仙子每每忽然从石板上现身。

    桂圆转来转去地想研究一下传送阵的奥秘，却始终不得要领，看来那外卖法阵只怕是遥遥无期了。她顽皮之心大起，觉得这块石板如若不是在这高楼之上，被庄而重之地以鲜花瓜果环绕供奉着，又有店小二巧舌如簧地装点气氛，样子倒与前世的窖井盖颇有相似之处。

    这句话当然不好当众说出，憋在心里又有些难受，只好走到窗边假作欣赏风景。葵英城里的建筑普遍都在两三层以下，而且越靠近仙院越是低矮，以示恭敬之意，相比之下明月楼益发显得鹤立鸡群。桂圆目力又好，从这楼上望下去，大半个城都能一览无遗，只有仙院附近朦朦胧胧如同笼着一层轻纱薄雾，什么也看不清楚。这自然是仙家手段，不容他人窥视之意。

    另外两人也移步了过来，桂花极目远眺，居高临下看见满城烟柳如织，远处行人如蚁络绎不绝，一轮红日欲坠不坠悬在半空，隐隐生出一种登临绝顶青天可攀之意。她体内气海里灵气立时有感，翻涌间竟似乎又凝实了几分，整个人飘飘然如欲出尘离世。

    原来练气大圆满已经积累足够，只待凝虚入实就可以正式筑基。上院自然有功法丹药辅助这个过程，但是机缘毕竟只在各人身上。卡在这个瓶颈数年，不得不黯然从上院离去的也不是没有先例。桂花却果然是万中无一的天才，登高望远就能心有所感凝练灵气，若是在这种玄而又玄的境界里保持下去，当场筑基也不是全无可能。

    双生子之间自有感应，桂圆立刻察觉到了姐姐正在关键的时刻，回身示意正要上来呱噪的店小二噤声，如同提鸡子一样把他轻轻放到远处。那店小二比桂圆高大许多，但被桂圆一提却手足酸麻全无反抗余地，正惴惴不安的时候，手里忽然一沉，捏捏是好大一块银子，顿时什么不满都烟消云散。

    就在这时，忽然听得一声大笑，王大志倚着窗兀自拍手道，“快看快看，那不是张师姐吗？她居然还在吃，哈哈哈哈！”

    楼上原本寂静无声，气氛玄妙，可这一声响起就如同石破天惊，唬地桂圆脸色一变。她心叫不好，一个箭步蹿回了窗边，就要去捂王大志的嘴。

    桂花瞬间已经被惊扰到了，眉毛一蹙，脸上现出痛苦之色，那种玄妙的感觉潮水一样退去，还好她此时入境尚浅，否则怕是就要受内伤，饶是这样，也灵气翻涌五内如沸，调息半响方觉得好些。

    桂花摆摆手，示意妹妹自己没事，然后扶住窗棂向下望去，心中惊疑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