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胡为乎来哉

    胡问枢觉得教导郭阳的任务比预想的要困难很多。他和芮诗蜜并没什么特别的交情，只是对方提供了一批他急需的珍稀药材，使他根本无法拒绝。虽然本世界从来没有包教包会的规矩，可按照丹师奉行的等价交换原则，他总要按约定让郭阳把《炼丹详解》上那几种丹药练习熟练。

    以胡仙师的眼光来看，这些入门级的丹药相当简单，连训练好的猴子都能试着炼制一番。可惜郭阳比猴子强地有限，更糟糕的是猴子都没有像他那么紧张，动作僵硬死板不说，稍有一点意外就手忙脚乱，最后往往一炉丹药尽毁。胡问枢已经毫无保留的倾囊相授，但他也只能勉强地死记硬背后加以模仿，成丹率大概在五六成的样子。

    其实让胡问枢来教郭阳炼丹，放在现代世界里，那就是让高级实验室的主任亲自训练一个新晋本科生的基本实验操作，必然使得双方都痛苦不堪。认真说来，倒是毛重五和桂圆的组合更适合这种低阶训练一些。

    毛重五也的确把桂圆夸上了天。抛开那些不靠谱的异想天开，毛师兄心里对小桂师妹的评价相当地高。以至于胡问枢听地十分艳羡——开始的时候，这种羡慕大概类似于那种，得知别人养的猴子比自己家的聪明乖巧的感觉。但是随后他就见识了桂圆捣弄出来的寒冰烈火九重天（温度计），天衡仪（精密天平）以及一些炼丹的方法改进，顿时大吃一惊，开始认真地对待她提出的条件。若是使用下来确实有效，他并不介意支付给桂圆半成的利润，而且很愿意亲自指导这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炼丹。他甚至有点傲娇地在心里埋怨桂圆，为什么先去找毛重五而不是他本人。也不想想，桂圆如果真的直接跑来跟他说要改良丹术，会不会立刻被轰出门去。

    炼丹听起来高端大气上档次，其实相当枯燥。丹炉边烟熏火烤不说，药材往往还有毒性，一旦处理不当汁液飞溅到脸上就是毁容效果。所以丹师里很少有女修士，现在难得看到桂圆这么好的苗子，也难怪胡丹师动心。

    胡问枢的幽怨之情日益加深，以至于有一次在芮诗蜜面前，他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要是能和毛重五那小子交换一下就好了，我一点也不介意把郭阳换给他。”

    芮诗蜜顿时眼皮一跳，这句话在她听来大有深意。各种穷追猛打之下，胡问枢难以招架，终于承认现在炼丹房里业务繁忙，很多丹师和弟子都却不过情面，私下帮仙院弟子补习炼丹术。毕竟大考在即，想要临时抱佛脚的可不止芮诗蜜一个人。

    胡问枢悻悻地道：“看来看去，还数那个桂圆最为出色。只是这孩子眼光不大好，竟然不知道要跟随真正的丹师。重五经验尚浅，又能教她些什么，不要误人之弟才好。”

    芮诗蜜心头怦怦乱跳，只觉得这里面大有文章可做。可惜胡问枢再也不肯多说什么，他也不是真傻，透露一两句已经很不应该了。按照规矩，他绝不能在未经桂圆允许的情况下把她的炼丹秘密泄露出去。

    芮诗蜜并不介意胡问枢的冷淡，她表面上云淡风轻，内心里却简直想仰天大笑，这些消息真是太及时了。只要一次精心的安排，就能让院长和仙师们在丹房撞见桂圆，他们会看见自己想要他们看见的一切。何云儿身为出题人监守自盗，向门下弟子泄露炼丹大考的题目，这将会是仙院轰动的丑闻，也许桂花都会受到牵连。

    甚至于何云儿有没有真的泄题一点也不重要，毕竟初阶丹方就那么几种，多半都在炼丹详解的范围之内，她就算浑身是嘴，只怕也难以撇清干系。

    实际操作起来，安排好这件事的难度却也不小，这主要是因为炼丹房自成天地，芮诗蜜很难插地进手去，想要掌握桂圆的行踪并没那么容易。

    最后还是她名下的女弟子张萌出面解决了这个问题。

    张萌人高马大，但是心思细腻，最难得的是热爱厨艺，以一碗鲜肉汤圆闻名仙院内外，曾经逼地毛师兄望风而逃。好在张师姐是个明理的女子，丝毫也没存什么芥蒂，依然不辞辛苦地经常为师兄送汤送水。

    这次张萌奉师命要搞清楚毛重五的动向，自然十分尽心尽力，恨不得天天泡在丹房守在毛师兄的身旁。不得不说芮诗蜜实在走了一步好棋，她身为仙师，没事就在炼丹房晃悠自然不受欢迎。但是张萌可是个萌妹子——至少是个名字叫萌的妹子，又经常带了吃食投喂各位师兄师弟，大家对她倒是颇为认可，只有当事人毛师兄叫苦不迭。

    而毛重五炼丹的时间，张萌是万万不能打扰的，这是炼丹房的规矩，在各个丹室里都设了禁制，未经许可不能随意进出。

    这一天张萌又被关在丹室门外，等了将近两个时辰，毛重五才打开禁制出来。她手里的那一碗原本脂光粉艳的粉蒸肉已经凝了白色的油壳，萎靡凄凉地像张萌本人的脸色。

    毛重五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地道：“张，张师妹，胡为乎来哉？胡为乎中露？胡为乎遑遑欲何之？”

    张萌委委屈屈地道：“师兄，我等你等地好苦。”说完把碗往他手里一塞，掩面抽泣而去，留下毛重五碰着碗冷掉的蒸肉独自凌乱。

    自此之后，张萌再来询问师兄何时炼丹，何时有空，毛重五就不敢不作答了，否则张师妹真的可以顶住所有人的眼光，在丹室外坚持等到他出来。只可惜他正在考虑要不要以身相许桂师妹，自然只能对张师妹的好意敬谢不敏。

    张萌依依含情地问道：“师兄今晚休息前可有时间宵夜？”

    毛重五义正词严：“要炼丹。”

    “那明日呢？”

    “依然要炼丹。”

    “可有哪个晚上不炼丹？”

    “没有。”

    眼看张萌就要爆发，毛重五缩缩脖子，“接下来几个晚上，我都要与桂师妹切磋丹术，张师妹还是不要来了。”说完自己颇受感动，只是桂师妹是否知道自己这样为她守身如玉呢？

    出乎他的意料，张萌并未多做纠缠，她的眼睛闪闪发亮，好像盯住了猎物的母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