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血色刀锋

    天国世界，是由变幻的白云、氤氲的雾气构筑而成，拢聚出了极圣洁的味道。


    而现在，圣洁感觉已经被血腥替代，


    血井还在疯狂的生长，血色将白云、雾气松软且多孔的内部，尽数灌满，


    无穷无尽的血，在灌无可灌之后，便顺着云雾的内部，溢了出来……


    血，到处都是实质的血，胡乱的挥洒，带来了窒息的妖异味道。


    比妖异味道更糟糕的，是天国之上的诸多神明，都感知到了血液里，产生了渐渐浓郁的生命气息。


    “周玄在玩真的，他真的要复活血井啊。”


    “弓正！弓师兄！把神格交出去，认这一场栽吧。”


    “弓正，交出神格，不然别怪我们不念天国情谊。”


    诸多的神明，在极度的危险氛围下，表现得极其恐慌。


    要是弓正再不交出“神格”，他们怕是要联合起来，去抢夺神格，还给周玄。


    周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恐怖分子，如今这个恐怖分子绑了一身的炸药，就站在天国门口，这谁敢惹他？


    “他在惺惺作态，并不是真的要复活血井，他没有背上万世恶名的魄力。”


    弓正还在赌，他的态度也十分的坚决。


    作为天穹之上，最古老的神明之一，向一个凡人低头，这与他两千年的养出来的骄傲并不相合。


    而且他相信，周玄一定会收手。


    若是血井天尊复活，杀光天上的诸神之后，一样会去主动寻找其余的活物。


    无级别的杀戮，不会止步于天国之门。


    “周玄，我了解你，你最关心井国那些蚂蚁一般的老百姓了，你也是蚂蚁中的一员。”


    弓正抬眼看向了周玄，冷峻说道：“蚂蚁不会背叛蚂蚁。”


    “你太把我当回事了，我不是圣人，我就是个小人物，一个从其余国度无意中来到井国的小人物。”


    周玄比冰山还要冷酷，他一字一顿的说道：“别说血井天尊制造无极别的杀戮，哪怕血井毁掉了整个井国，又与我何干？”


    “你……你……”


    “累了，毁灭吧。”


    周玄双手抱胸，任由强劲的风，吹动着他衣摆，他像欣赏夕阳一般，脸上挂着气定神闲的笑容，要欣赏待会迷人的杀戮。


    “阿玄，你不要再玩了，我已经感受到井子的生命力了，它怕是真的要活过来了。”


    墙小姐有些恐惧，她强大的意识，已经感受到了不一样的血井。


    那种只有井国天尊才会拥有的生命气息，浮现了。


    虽然现在那抹气息，如一根头发丝那般纤细，但若是周玄不赶紧让血井停止复苏，气息会极快的成长，长成手指粗细，再成了涓涓细流，最后气势如奔涌大江……


    一旦势头大成，没有人可以阻挡得住天尊复活。


    “不着急，我还有倚仗，局面还在我能够控制的范围之内。”


    周玄面无表情，只是立于原地，冷眼旁观着弓正的分身。


    画家膝盖都软了，生平中遭遇的最大恐惧，让他鼓起了勇气，指着弓正的鼻尖喝骂道：“都是你闯出来的祸，都到这份上了，你还真的要等天尊复活？”


    “天尊，是井国香火神道的创始先祖，所有堂口弟子修出来的香火，不过都是从天尊那里借去的，


    你这尊神明也是一样，交出来，把神格交出来，抓紧时间，平息小先生的怒火。”


    画家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往里对神明极其崇拜的他，竟然像教育一个犯错的学生似的，教育着「弓正」。


    血井的气息还在疯长，从刚才的细不可察，已经到了「弓正」都能仔细感知到了，


    一旦木已成舟，那天国的下场，自然是万劫不复，同样跌入的黑暗深渊的，还有强行让血井复活的周玄。


    “他竟然来真的，


    他真的要复活血井。”


    在这番对峙之下，本就是气势与气势的对抗，一旦气势输了一头，那便是兵败如山倒。


    恐惧感，在弓正的心里肆意滋生。


    他怕了周玄。


    “我以为你只是一个胆大、够勇的凡人，是真没想到，你竟然是一个完完全全的疯子。


    拿去吧，拿去吧，神格，我不要了。”


    弓正一扬手，枯瘦的手掌之上，便多了一截金灿灿的叶片。


    这正是天官的那一枚神格。


    神辉熠熠，显然作不得假。


    “来拿。”


    “我都说了，我来天国，就是为了复活血井，神格……我很稀罕吗？”


    周玄瞧都没有瞧神格一眼，继续坐等血井天尊级的气息扩张。


    “周玄……周玄……你听我说，这个世界是很美好的，不要在错误的道路上，一路狂奔啊。”


    弓正从刚才的狡猾古神，摇身一变，成了知心老大哥，劝周玄务必不要犯错，迷途知返。


    “错误？不杀光你们，才是一个错误。”


    周玄越发的癫狂，指向了弓正背后的云雾：“躲在里面的神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和毕方串通好了，在「意志天书」上，写下了心愿，要咒我死……刚好，今天咱们一块儿上路，我临死也拉几个垫背的。”


    “莫要冲动，莫要冲动，小先生，你先喊停了血井天尊，我们万事好商量。”


    “好商量？意志天书的心愿要想启动，需要神明点头同意，心愿越大，需要点头的神明越多，


    你们咒我死，怕是要四五位神明点头吧？


    你们合起伙来整我，


    前脚咒我死，后脚拿了我的东西不还，凭什么，是不是瞧我老实憨厚，心胸宽阔？


    你们踏娘的这叫欺负老实人，现在老实人不想老实了，只想拉着你们一起完蛋，商量？不商量！”


    周玄怒目圆睁，


    「弓正」此时，也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得理不饶人”，他拱着手，卑微的说道：“小先生，我是天国之上，最古老的神明之一，在天穹二十四尊神明级里，颇有威望，


    你刚才提到那些述求，我全都听进了心里，


    毕方与某些神明，联合用「意志天书」诅咒你，是他们犯了错，但是天书已经启动，无法停止。”


    “那我复活天尊的进度，也停止不了。”


    周玄冷笑道。


    “小先生，意志天书虽然无法停止，但我们二十四尊神明，可以联手，将诅咒的后果压到最低，给你一个交代，


    神格，我也归还给你……目前，祆火教的人，要找你的麻烦，祆火教，可是大有来头，便是天上的神明，也惧怕他们，


    你若现在停止血井的复活，我们愿意将这些年收集到的祆火教信息，一并分享给你。”


    “拿来。”


    周玄可不讲什么脸皮不脸皮的，既然弓正已经说出了筹码，那他便径直讨要。


    “这是神格，这是祆火教一鳞半爪的记载。”


    弓正左手勾动，那片金灿灿的神格叶片，便缓缓飞到了周玄的手心之中。


    他将叶片紧紧握住。


    与此同时，弓正的右手挥动，一部古朴的羊皮卷，也飞向了周玄。


    羊皮卷上，镌刻了五个大字……祆火通真箓。


    “祆火教很神秘，哪怕是天穹之上的神明，共同监测，也没有检测到该教中的大鱼，但便是我们这些一鳞半爪的记录，也是极其珍贵的。”


    弓正的气势被彻底打消了之后，心态已经越发老实，他只想着快点送走周玄这尊瘟神。


    “祆火通真箓、神格一并奉上，小先生，你就收了神通吧。”


    血井的气息，还在疯狂的膨胀，弓正现在是如履薄冰，生怕哪一脚踩得太用力，将冰层踏破。


    周玄却不着急，只将神格、祆火通真箓，都扔进了秘境里。


    他再次伸手，说道：“神格、通真箓交了，天书呢？”


    “这……”


    “你们说好的，要联合天穹神明级，将天书对我的诅咒，降到最低，


    我总不能听你上下嘴皮子一磕碰，便信了吧。”


    “当着我的面，把天书的效力降下来。”


    “小先生，降低天书的效力，十分繁琐，需要大量时间、大量准备……现在血井天尊复活在即，还请你宽限些时间。”


    “你们既然知道时间尚不宽裕，还不抓紧时间降低效力？”


    周玄压根就不信这些天穹神明的品性——不逮着这个时机，把天书的诅咒效率给降下来，等到事后，这些神明大老爷们，必然会推三阻四，找诸多借口搪塞。


    “唉……”弓正一声叹息。


    “唉声叹气也算时间的哦，你抓点紧，希望不要捱到天尊复活。”


    周玄再次下了警告。


    弓正面对周玄的逼迫，毫无办法，只能通过传音，与毕方快速商量之后，再扬手一招。


    一本「意志天书」从云雾之中飞出，悬在了周玄的眼前、


    天书的范式古朴，纸张，笔迹，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伴随着毕方的意志，天书翻动。


    在一张页面之中，周玄便瞧见了自己的诅咒。


    “以天地意志为墨，书写周玄一生，周玄，不日必亡。”


    这是诅咒的内容，


    而在诅咒之下，有诸多神明级留下的落款。


    「长生教主」、「毕方」、「妇后」、「水庸」、「弓正」、「地子」……


    周玄挨个数了过去……一共有十七尊神明级，留下了名号。


    “他娘的，我这条命还真金贵。”


    天穹之上，拢共也就二十四尊神明，彭侯、鬼手、天官陨落之后，便只有二十一尊。


    这二十一尊里，竟然有十七尊神明，首肯周玄必亡的诅咒……


    “这属于看不起我，还是太看得起我？”


    周玄清楚，意志天书里的愿望越大，需要越多的神明级首肯。


    为了让他死，动用了十七尊……


    ……到了这个份上，周玄便迎来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要通过诅咒的方式弄死周玄，很费劲。


    坏消息：天上的神明级，几乎都巴不得周玄死。


    “弓正，怪不得你不愿意当着我的面改天书，原来你们这么多人咒我一个凡人死去，神明级……脸皮是挺厚的，现在就给我改。”


    周玄伸出了手，在天书上，嘭嘭的敲了起来，像极了一位严师，因为愤怒而大力的敲着黑板。


    “改。”


    弓正的话音一落，一只朱砂笔，也从雾中贯穿了出来，笔尖硬朗，天书自动翻了一页后，笔尖便快速地书写着……


    ……请求意志天书停止运行，更改周玄的命运轨迹，让他转危为安。


    新的天书写成，剩下的便是神明的首肯。


    一个又一个神明级的名号，跃到了纸上。


    在“挽救周玄命运”天书愿望上，目前尚存的二十一尊神明级，都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十七个神明级，利用天书，咒周玄死。


    如今，二十一尊神明级，再次利用天书，让周玄活。


    “让我活的神明级数量多，或许天书的诅咒效应，会减退、甚至消亡吧。”


    “目前来说，没有瞧出诅咒衰退的迹象。”


    墙小姐在秘境之内，回答着周玄的问题……目前，周玄在秘境之内的病灶，依然存在，没有消退的迹象。


    “再等些时日，天书不能作假。”


    周玄倒不认为「弓正」这个时候，还敢在他面前耍什么花招，


    他朝着天书点了点头，表达了天书改正之后的满意程度。


    有了他的首肯，天书才倏的一声，飞进了雾中。


    “小先生呀，我们该办的事，都办完了，你快让天尊收了神通吧。”


    弓正现在只挂念一桩事情，那便是血井的复活，什么时候才会停止。


    周玄不但没有退，战意反而浓烈了起来，他绕着弓正的法身行走，便走边说：“你们老早是这个认错态度，我怎么会上天国？


    现在，血井天尊，卯足了劲，要替我出这个头，他贵为香火神道的四大祖师之一，花了这么大的气力，你说停就停，不太合适吧。”


    “小先生，你这番话，有何深意？”


    “我意思啊，得给你们神明留个念想……不给你们斩一条够深的疤，怕你们过个两天，又忘记我周玄不是好惹的了。”


    周玄说道此处，对血井喊道：“井子，降临到我的体内。”


    周玄一直不惧怕血井复活态势愈演愈烈，只因他有倚仗……他是井国人间中最强的容器。


    有了他的叫喊，血井将如今所有复活后的力量，都聚集到了周玄的身上。


    汪洋血海，在快速聚合，周玄的皮肤毛孔里，都渗出了血，血在他的皮肤上，勾勒出了蕴含了天地道蕴的血符。


    血符在凝成之后，便迅速爆开，改造着周玄的躯体。


    一时间，


    周玄的身后，有了鲜血聚成的法身。


    香火皆由天尊成，无上大道身外身——周玄的面前，出现了十六柄，以势而成的刀锋。


    “合刀。”


    周玄的右手往下沉落，十六柄刀锋，撞得叮当作响。


    等到杂乱的响声变得规整之后，所有的声音都化为寂灭。


    一柄淌着血的刀，竖在周玄身前。


    他的身后法身，握住了刀，刀自有其意志，要往「弓正」斩去。


    这一刻，


    周玄的香火，已经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这柄十六势的刀，因周玄而成，但其中的内涵精神，却由血井天尊苏醒过来的意识作为主导。


    “小先生，好处你也拿了，神格我也还了，你还要动粗，哪有这样的道理？”


    “若是今日血井天尊没有复苏，你会还我的神格吗？


    你们这些天穹上的神明级，就是夺食的野狗，遇见了弱的，便上去撕咬，


    若是遇上了强人，在你们的背脊骨上狠狠蹬踹一脚，你们就老实了，


    弓正，血井天尊，只斩一刀。”


    周玄言语间，血色十六势，一刀斩下。


    刀锋沉落之际，


    周玄有一种感觉，整个井国天地，都是血液，粘稠、腥臭，带着极浓烈的铁锈味道，在天与地中弥漫，


    「弓正」的法身往后退去，手握神弓空放。


    对于他这般箭手来说，弓上有没有箭，已经不重要了。


    天国的气势，便是他的无上箭锋。


    张弓满月，抬手便射，只是不待他松弦，血色刀锋已经斩下。


    刀快，弓正便只能变招，他利用神弓的弓身，横弓格挡……


    倏！


    并非金石撞击之音，血色的刀斩在弓身上，像一柄烧红的餐刀，砍进了一根蜡烛，


    刀的气势太盛，神弓的格挡几乎没有任何阻碍，便被丝滑的砍成两半，


    「弓正」老迈的法身，甚至还不如那柄神弓坚硬。


    法身也被劈刀两半，


    无尽的血水在涌动，将斩开的法身，尽数融化掉。


    这一刻，


    血井的气息，归于寂无，


    弓正的法身，则成了周玄秘境里绯月的祭品。


    “周玄，你斩我分身！”


    迷雾之中，弓正如雷咆哮，愤怒压抑不住。


    周玄抖了抖身上的长衫，说道：“往后请诸位，记得这一刀……”


    讲到此处，周玄便神魂日游，画家昂首阔步的背住了周玄的身躯，钻进了空间之中，消失不见。


    对于画家来讲，今天是他最扬眉吐气的一天，高高在上的神明级，也被小先生，一刀斩掉了分身，他就是亲历的见证者。


    “看来小先生说得没错，他来这天上，可真不为了演戏，就是要复活血井。”


    画家想起了周玄的一道特性——他是井国人间中，最强大的容器。


    在三百年前的彭家镇里，周玄同时容纳了血井、傩神、银杏祖树的降临。


    祖树是天神的扈从，傩神是天神，血井是天尊级。


    这三尊格位加在一起，比天还高，但周玄的身体，偏偏就是能容纳得下他们……


    ……


    “阿玄，原来你不断让井子复活，就是为了让他强大的气息进入你的身体里，帮你砍翻弓正。”


    “那是自然了，无论拿不拿得到神格，这一刀都一定要斩下去的，


    神明级嘛，个个欺软怕硬，不给他们留个念想，他们还能想出更多的花招整我。”


    周玄说道。


    此时血井复活后产生的那些力量，都在周玄的挥刀之中寂灭了。


    井子也停止了复活的态势，


    墙小姐自然也松了一口气，她埋怨着黑水：“阿水，刚才那么凶险，你也不去管管，万一井子真的复活了，那井国遭老罪了。”


    黑水波澜未起，只是一派静谧轻波，它很信得过周玄……或者说是无条件的信任……


    “我是井国最强的容器，井子复活的程度再高一些，我也能容纳它。”


    如果说周玄能完美的掌控血井复活的临界点，能让他立于不败之地，


    那么周玄最强容器的属性，让他今日，一定能大胜「弓正」。


    周玄的神魂还在日游，


    就在此时，一道冒着幽蓝光泽的“方相氏”木牌，以极迅猛的速度，飞身而来。


    “啊？傩神？”


    “咦，你活着从天国上下来了？”


    周玄与“方相氏”对瞧一眼，互相懵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