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金角银角

　　清风道长不禁浑身冒出鸡皮疙瘩，在离开御马监前下意识望向东南角，试图找寻蛛丝马迹。

　　他明明记得，自己在处理死胎的空地设有祭台。

　　主要是为消除怨气，结果祭台不知所踪，准确来说，似乎脑海里处理死胎的记忆都是假的。

　　那么……

　　死胎难道自己长腿跑了？

　　“不对劲，申时，我好像申时来过御马监？”

　　清风道长心头一紧，连忙催促道童抬着黑棺离开，既然能让杨合如此紧张，背后绝非等闲。

　　刚刚走出仙岛的范围，腰间法印突然有所悸动。

　　清风道长本以为是孙天将的传念。

　　他在天庭就是个干丧葬活儿的道士，蟠桃园再次失控的话，难免还得带着棺材再跑一趟。

　　“清风仙长，你…你来御马监了吗？”

　　传念是弼马温潘平的声音。

　　清风道长没有理会，神情慌张的继续赶路，潘平仿佛隔着云层在注视自己，传念变得愈发频繁，声音也逐渐歇斯底里起来。

　　“清风仙长，你是不是来御马监了！！！“

　　“昨夜申时有三十六胎出生，情况越来越……”

　　潘平忽然戛然而止，清风道长沟通法印，想要听清后续。

　　下一息，潘平的呢喃在耳边炸响，尖锐得几乎刺破耳膜，宛如猿猴的嘶鸣令人毛骨悚然。

　　“清风仙长！上回是三十二胎，这回是六十四胎，下回就得一百二十八胎，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了！！“

　　“它们…想要吃掉我，它们已经盯上我了！！！”

　　潘平说到最后已经是咬牙切齿，清风道长甚至能在耳边感受到嘴巴呼出的口气。

　　“师弟。”

　　“师弟！！”

　　“清风师弟！！！”

　　清风道长在杨合的呼唤中回过神来，冷汗已经浸湿道袍，完全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与此同时，一行人终于回到天梯附近。

　　“呼，都是幻觉，我几百年来都没有染上祸端，不可能师兄一苏醒，我就招惹麻烦。”

　　清风道长松了一口气，随即发现黑棺的棺盖掀开缝隙。

　　杨合泛红的眼瞳透过缝隙，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并且食指放在嘴前，做出一个嘘声的动作。

　　不对，师兄似乎在盯着我的肩头。

　　清风道长浑身僵住，脑袋缓缓转动，不知何时，半边肩膀竟然已经遍布猴类的血掌印。

　　恍惚间，两只剥皮猿猴正匍匐在肩膀上。

　　腐烂的爪子已经搭在清风道长的脖颈，猿猴没有眼皮，血红的眼球凸出，嘴角撕裂到耳根，正对着他露出狰狞的笑容。

　　“师…师兄。”清风道长的声音颤抖得根本听不清。

　　黑棺中，杨合的手臂缓缓探出，尸气如同毒蛇缠绕而上。

　　“别动。“

　　他的回应冰冷刺骨，抬棺的六名道童还满头雾水，不过清风道长多年灌输的理念，让道童哪怕知晓身处诡异也没有慌乱。

　　“这东西，是冲你来的。”

　　“我……”

　　杨合轻声问道：“素曜玄虚府可有饲养牲畜？”

　　“主要是成精的黄牛，可以帮助道童耕种田地。”

　　成精是指吞吐阴气而不死的动物，道行不高，勉强可以媲美坐丹境，主要是吃苦耐劳。

　　杨合继续问道：“最近可有黄牛身怀死胎？”

　　清风道长一怔，努力回想却没有任何记忆，忍不住喃喃自语道：“难不成府中牲畜也受到影响，不可能啊，无色界四天戒备森严，绝不会有邪祟凭空……”

　　就在此时，抬棺道童听见清风道长的自语。

　　靠近末尾的道童不禁抬头，眼神呆滞的答道：“师父，六天前，有一头母牛生下死胎。”

　　“三天前，有两头。”

　　“我怎么不知道？”清风道人头皮发麻，能感觉到剥皮猿猴在贴近自己喘气，爪子划过皮肤。

　　“弟子禀告过你的，师傅，你没有理会。”

　　杨合闻言瞳孔骤然收缩，如果不是灵视，自己也察觉不到剥皮猿猴的存在，同时受到影响的清风道长会下意识淡忘。

　　“徒儿，那些死胎呢？”

　　道童浮现出一丝困惑，“按规矩埋在后山了。”

　　清风道长脸色刷地惨白，“后山？我何时让你们…

　　他突然顿住，突如其来的记忆碎片如同走马灯一般闪过，好像几天前确实下过这个命令。

　　“徒儿，立刻带我去后山，快！”

　　“等等。”

　　杨合制止无头苍蝇一样的清风道长，倒是对于招收的痴傻道童高看一眼，天生灵智低劣有利有弊，在天庭绝对利大于弊。

　　“清风，每隔三日缠着你的猿猴数量会翻倍，既然潘平七十二头才会反噬的可能，至少还有半个月的时间留给你处理。”

　　“对，师兄所言有道理，等会儿我就上报八部。”

　　清风道长冷静下来，随即意识到类似情况的仙人恐怕在天庭不止一两位，三十重天每层面积辽阔，许多仙人有养马的习惯。

　　半个月间，进出御马监至少有千人。

　　杨合觉得上报八部根本意义不大，大闹天宫既然已经开始，接下来祸端只会愈演愈烈。

　　那些剥皮猿猴涉及到的都是底层仙人，死伤也不严重，肯定不会投入太多力气应对。

　　杨合提醒道：“你送我进太清境后，我会利用鬼真君解决掉剥皮猿猴，放心，剥皮猿猴没有成规模前不会有性命威胁。”

　　尸天尊时刻引得八部正神的关注，不方便出手。

　　鬼真君稍微好点。

　　杨合一瞥剥皮猿猴，两者气息是相通，如今不过渡劫境。

　　但御马监的六十四头剥皮猿猴已经隐隐媲美玄仙境，妈的，过不了多久就能触及金仙境。

　　并且剥皮猿猴的恐怖之处是如同病毒般扩散，除非是自己发现，否则外人很难察觉到异样。

　　“多谢师兄。”

　　清风道长扶着黑棺，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剥皮猿猴眼神怨毒的盯着杨合不放。

　　杨合懒得理会，没过多久一行人已经沿着天梯穿过云海，来到凌驾多数仙岛的太清境大赤天。

　　太清境只有四座仙岛，中央便是太上老君炼丹的兜率宫。

　　整片天穹都被恢弘至极的宫殿群占据。

　　琉璃金瓦映照七彩霞光，白玉廊柱上雕刻着繁琐的道纹，数以万计的道童穿行其间，或捧丹炉，或持拂尘，井然有序。

　　兜率宫的丹炉至少有七八十鼎，门前则坐落着足足百米的八卦炉，里面喷吐出阵阵炙热。

　　清风道长刚刚踏足宫门，两道遁光便从天而降。

　　“清风道友！”

　　金袍道童拦在面前，“鬼真君辅助太上老君炼丹即可，怎么还把尸天尊也带到兜率宫了？”

　　杨合扫过八卦炉，炉底的火焰通过消耗阴气燃烧。

　　鬼真君不死不灭，外加释放的阴气是可控的，至少能帮着他们节省三成以上的资源。

　　“妈的。”

　　当然，最主要鬼真君可以镇压八卦炉。

　　杨合的灵视无法穿透八卦炉，但隐隐感觉到，里面焚烧的玩意非常危险，不是自己能染指的。

　　会不会是猴哥？

　　他不明所以，或许只有询问太上老君了。

　　银袍道童打量着黑棺，“莫不是…那位天尊醒了？”

　　此话一出，金角道童呼吸停滞半息，银角道童则是忧虑，杨合把两人的反应看在眼里。

　　清风道长连忙作揖：“两位仙童，贫道此番前来，正是因为尸天尊意识有苏醒的迹象，能否让尸天尊在府中等待圣人。”

　　“请进，清风道友可以在外围客房等待几日。”

　　不等银角道童开口，金角道童已经率先答应下来。

　　“不用不用，我还有事得回素曜玄虚府。”

　　清风道长按照杨合的交代，把黑棺临时放在侧殿客房内，也不担心俩道童会有恶意。

　　一方面杨合已经醒来，另一方面黑棺除去清风道长以外，只有圣人与八部之首能打开盖板。

　　杨合趁机观察着兜率宫，灵视没有明显波动。

　　他心念微动，八卦炉底火有阴气没入清风道长的体内，阴气还夹杂着尸天尊的半截手指。

　　实在不行就金蝉脱壳，常驻角色都能利用残躯重塑身魂。

　　杨合才扮演大闹天宫不久，已经感受到难以言喻的压力，西游记的典故难度远超寻常。

　　别说是占据主动，甚至连因果都搞不清楚。

　　如果不作死，很可能大闹天宫结束都一头雾水。

　　杨合目送清风道长离开的同时，也在观察剥皮猿猴，路途中往来人群数百，却没有一人受到影响，还搞不清楚猴群的规律。

　　“先杀掉吧，鬼知道要在兜率宫待多久。”

　　清风道长踏出大门，阴气便悄无声息的钻进猿猴口鼻。

　　“唔……”

　　杨合闷哼一声，万化灵根传来彻骨的剧痛，尸气翻涌间，竟有丝丝黑血从嘴角渗出。

　　他强忍灵根恶化的不适，操控阴气继续侵蚀。

　　剥皮猿猴意识到危机，眼球疯狂转动，的爪子猛地收紧，掐得清风道长脖颈青筋暴起。

　　“师…师兄？！”清风道长呼吸困难，却不敢妄动。

　　忽的。

　　阴气宛如附骨之疽，剥皮猿猴的躯体骤然僵直，皮肤寸寸龟裂，露出皮下蠕动的血肉。

　　它们的喉咙里挤出尖锐的哀嚎。

　　吱！！！

　　凄厉的嘶鸣声中，猿猴的身躯迅速干瘪、腐朽，最终化作一捧腥臭的黑灰，随风飘散。

　　清风道长如释重负，大口喘息着连磕几个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