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二章 同行黄泉路

　　此时几人已经战斗了几柱香的时间，又都是硬仗，明显身手已经慢上许多。

　　正在这紧急关头，蓦地里一把年轻的声音大声叫道：“乔二哥，你还在吗？其他几位哥哥来了没有？”人群中一道蓝色人影一闪，一个年轻人直冲将进来，大声叫道：“乔二哥……”

　　那人大约十八九岁年纪，面貌英俊，可不正是段誉还能有谁？

　　段誉这一插入战团，见了乔峰陈萧令狐冲三人，立时大喜，大声道：“哈哈，果然赶得及了，还好，还好，总算不晚。”

　　眼见段誉前来，陈萧乔峰令狐冲同时大惊，闪开敌人攻来的几剑，大声问道：“六弟，你来干什么？还不快走！”

　　段誉使上凌波微博，躲避敌人攻击，边躲边叫道：“咱们兄弟几个说好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们来这大战却不等我，不够义气，大大的不该！”

　　乔峰两掌击退攻来的玄难玄寂二僧，急道：“咱们这是死局，今日有死无生，你何必来趟这浑水，快走，快走！”

　　陈萧也道：“你难道不要王姑娘了吗？”

　　段誉听了这话，却是眼泪瞬间流了下来，哭叫道：“二哥，五哥，你不认我做兄弟了吗？干嘛要赶我走？我不走，我偏就不走，几位哥哥若是死了，小弟陪着也就是了。”

　　他这话一说，给乔峰急的跳脚，却又无可奈何。

　　乔峰素知这六弟书呆子一个，偏偏认死理，他绝定了的事，那是绝对说不动的。当即长叹一声，只能先想办法把他支开：“六弟，咱们都已经喝了生死酒，你可还没喝。快去取酒来！”

　　段誉一听，登时大喜，转眼便冲进人群，取酒去了。

　　他这凌波微步，那是小范围躲闪攻击的极致，冲进人群左一晃，右一闪，没一会的功夫已是取了两大坛酒来，又返回陈萧等人身边，张开嘴便把酒向嘴里倒去，这一倒倒是弄的满身是酒。

　　可是在场群豪却偏偏没有一人觉得他此时样子滑稽。

　　这时陈萧这边有生力军加入，陈萧等人立时压力减了许多，可是段誉为人讲义气，却又迂腐。他一向不愿杀生，有人攻来也不还手，只是带着人群躲避。

　　来赴英雄宴的豪杰，十之八九都亲手杀过人，在武林中得享大名，毕竟不能单凭交游和吹嘘。就算自己没杀过人，这杀人放火之事，看也看得多了。此刻这般惊心动魄的恶斗，却实是生平从所未见。

　　在场四兄弟，个个视死如归，就算没下场的仪琳，也是早已经打好了与四位哥哥同生共死的心思。

　　这般真正将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兄弟，那当真是从未见过。

　　远远站在人群中的王语嫣，看着段誉此时的样子，两行清泪，缓缓从眼角滑落。阿碧站在王语嫣身边，却是默默的注视着陈萧。

　　此时战斗已经到了最激烈处，乔峰原本已是打出真火，凶性大起，只想见人便杀，可是心中却是猛的记起恩师玄苦见自己最后一面的时候说过的那句话：“世间之人，无我无相，汉人是人，契丹也是人。是非善恶，只在一念之间。”

　　想到这里，乔峰原本要痛下杀手，却猛的又收了回去，只想道：“今日反正已经必无幸免，又何必多造杀业。”当下便收手，只伤人，不杀人。

　　陈萧那边却是刀气纵横呼啸，火焰刀大开大合，一开始冲上来的几人被劈成两半，后面再无人赶来，都只盼着他内里耗尽，一时间竟然无人能近身一步。

　　游氏双雄眼见情势不利，左手各执独门兵器，却是一枚圆盾，右手一挺短枪，一持单刀，两人唿哨一声，圆盾护身，分从左右向陈萧攻了过去。

　　陈萧见游氏兄弟来势凌厉，当下呼呼两刀，将其逼退，这时候令狐冲却是拼着浑身力气，赶了上来，哧哧两刀，游氏兄弟兵器脱手。

　　这一招固然漂亮，可是令狐冲却也是力气用尽，咣当一声，长剑再也把持不住，大口大口喘气。

　　少了令狐冲，段誉则是补上他的空缺，在满场呼叫游斗。

　　这一战，从中午时分直战到下午两三点钟，在场群豪见久攻不下，竟不敢向陈萧三人攻击，连同其余六七人，都是向阿朱仪琳两女扑去。

　　乔峰陈萧令狐冲段誉齐声骂道：“好不要脸！”陈萧呼呼呼呼连出四掌火焰刀，乔峰也是连续几招威力巨大的降龙掌法，将面前一干人都震退了，两人当先抢上前去，陈萧抱住仪琳，乔峰抱住阿朱，又向外冲。

　　阿朱低声道：“乔大爷，我不成啦，你别理我，小……小心自己！”

　　仪琳靠在陈萧怀里，却道：“陈……陈五哥，我们，是要死了吗？佛祖说，只要皈依我佛，佛祖便会叫我们往蹬西方极乐世界的。只……只可惜，我现在已经不是佛门弟子啦。”

　　陈萧乔峰两人默不作声，只管带了阿朱仪琳向门外猛冲。

　　只跨出两步，陈萧只觉后心一痛，已被人一刀砍中。

　　乔峰大怒，一足反踢出去，将那人踢得飞出丈许之外，撞在另一人身上，两人立时毙命。这一次是让陈萧乔峰二人动了真火，再不留手，陈萧也是再不管别人死活，见人便砍，有靠近的便吸。

　　陈萧乔峰二人杀出一条血路，转眼又回到场中，与敌乱斗。

　　此刻乔峰陈萧还有大半实力，令狐冲原本便身受重伤，无力再战，段誉早存死志，却是不愿杀生。

　　在场群豪惊惧于两人实力，乔峰固然是千钧难当，陈萧却是出奇的持久力强，这一斗直斗到晚饭时分，竟然兀自没能杀了几人，己方倒是死了二三十个江湖好手，而且大半都是在他们偷袭仪琳阿朱之后被盛怒的乔峰陈萧二人所杀。

　　如是又战了将近一个时辰，竟然已经月上枝头。

　　陈萧等人团团坐在院子中央，互相对视一眼，同时放声大笑。

　　周围一地残肢碎肉。

　　此时陈萧乔峰两人浑身上下到处是伤，双手都已经累的抬不起了。

　　这一战，聚贤庄一方死了足足五十来人，群豪的心一片冰凉。围攻不过这么三四人，己方却付出这种惨痛代价。这还是对方并没打算逃跑，否则如果采用游击战术，今日来这里的这些人，怕是不用几天，便会被杀个精光。

　　几人大笑了好一会，乔峰才道：“兄弟，还能战吗？”

　　陈萧拍了拍大腿，道：“二哥，听你的！”

　　乔峰看着面色已经逐渐灰败的令狐冲，轻声道：“四弟要离我们去了。咱俩加紧点，免得四弟路上寂寞。”

　　任盈盈也已经从裤管中抽出一把匕首，眼睛却只是盯着令狐冲的脸。如果此时令狐冲倒下，她必会一匕刺死自己。

　　陈萧咬牙站起身子，大声道：“好！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今生有几位兄弟，此生已经无憾了！”

　　令狐冲提起最后的精神，微笑道：“我……也是。”

　　段誉坐在一旁，道：“还有小弟。”

　　仪琳在后面扶着阿朱，坚定道：“也有我。”

　　几人同声大笑，此时在场群豪已经将圈子越缩越小，只要再过片刻，立时便可以一拥而上，将几人彻底剁成肉酱。

　　“动手！”乔峰陈萧同时一声大喝，瞬间冲进人群。两人如今暴起最后一丝力气，困兽之威，岂同一般？顷刻间又杀四五人。

　　但便在此时，乔峰右肩头中枪，跟着右胸又被人刺了一剑。陈萧则是后背中刀，两人同时大吼一声，有如平空起个霹雳，喝道：“兄弟们，我二人去打头阵！咱们黄泉路上见！”

　　令狐冲、段誉一齐应道：“好！我们随后就道！”

　　之后是仪琳和阿朱，还有任盈盈，三女同声道：“来世见了！”

　　此时整个现场的时间都仿佛缓慢了下来。

　　不知有多少把刀锋利刃向陈萧乔峰二人头上击落，令狐冲段誉以及仪琳阿朱任盈盈尽皆握紧手中武器，只等乔峰陈萧二人一死，立时便即自尽。

　　“我们来陪你！”

　　就在这时，三声大喝声响起，随后三道人影抢上前来，挡在陈萧乔峰二人身前。“噗噗噗”一阵兵器入体的声音响起，陈萧乔峰二人定睛看去，却竟然是带陈萧来此的钱老板刘四爷和郑三三人！

　　陈萧大惊，叫道：“钱老板，你们这是为何！”

　　钱老板猛的咳嗽几声，咳出一口血来，脸上却是带着微笑，道：“我们三人，可配与你们在黄泉路上……同……同行么？”

　　陈萧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大声道：“配！配！是我们不配和三位哥哥同行啊！”

　　乔峰在一旁大吼道：“钱兄，你这又是何苦！”

　　钱老板又咳出两口血来，道：“哈……哈哈……今生……今世……能见到陈少侠几兄弟这般英雄人物……我……我死也……也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