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一人（二合一）

    齐国公府，陆疏桐站在床榻前，将最后一根银针收回，她将药箱合上，居高临下看了眼床上的老人，转身推开了房门。


    门外，小丫头蹲在地上，手里握着一根树枝写写画画，见自家小姐出来，连忙站了起来。


    “小姐。”阿糖笑道，“治好了吗？”


    陆疏桐摇头道：“还要一段时间。”迈步走向院外，又道，“走吧。”


    阿糖点点头，笑着道：“小姐我帮你拿。”说着伸手向陆疏桐手里的药箱。


    陆疏桐交给她，两人一同走出院门，旁边传来萧序的冷笑声。


    “胆小鬼，又要回去了？”他问道。


    陆疏桐没有理会他，径直从他面前走过，小丫头阿糖犹豫着要不要施礼，但见自家小姐这样，她也硬着头皮跟在自家小姐身后什么也没有做，只偷偷的望了他一眼。


    萧序站在廊下，目光紧紧盯着她，直到她转了个方向，消失在视线里，这才收回了目光。


    他皱眉一刻，冷冷一笑，甩袖转身，朝萧老太爷的屋里走去。


    ……


    马车在街上缓缓驶过，阿糖掀起车帘子看着街上，双眼亮亮。


    “小姐，那边好热闹啊。”她回过头，对着车厢里低头看书的小姐说道。


    陆疏桐抬起头看向她，知道她想说什么。


    “夜里还会更热闹。”她说道，“我们等晚上再来吧。”


    阿糖听了前一句有些失落，但听到她后面的话又很快高兴的笑起来。


    “好啊好啊！”她笑道，嘻嘻笑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问道：“那小姐我们现在要去哪儿啊？”


    陆疏桐道：“镜湖。”


    阿糖高兴的笑起来。


    “镜湖那边应该也很热闹吧？”她问道。


    陆疏桐也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很热闹。”


    小丫头又嘻嘻的笑起来。


    穿过热闹的街市，马车在镜湖外停下，丫头阿糖打起车帘子，陆疏桐走下马车手里还握着一卷书，阿糖注意到了，眨了眨眼，好奇的问：“小姐，怎么游湖你也带着书啊？”


    陆疏桐侧头看向她，想了想，说道：“我们不游湖，我们等人。”


    等人？


    阿糖有些疑惑。


    “小姐你约了谁啊？”她问道，记忆中自己几乎一直和小姐在一起，她可不记得小姐与谁有约。


    陆疏桐摇摇头，没有解释，带着她沿着湖边朝镜湖边的亭台走去。


    小丫头阿糖见小姐没有回答，她也没有多问，因为镜湖边上真的很热闹，在一旁叫卖的小贩也不少，有卖花灯的，有卖糖人的，还有卖糖葫芦的，卖炸鱼的……这些热闹很快吸引了小丫头的视线，让她再没了考虑其他事的心思。


    可惜陆疏桐没带她看太多的热闹，她们很快进了镜湖畔的八角凉亭。


    在亭内的都是女子，她们或是围坐桌边谈笑，或是趴在栏上低头俯视湖水，旁边还有仆妇丫头劝自家小姐当心掉下去……女子们清脆的声音响在凉亭内，叽叽喳喳好不热闹。远处的男子们见到这么多女孩子聚集在此，自然也不会过来。


    陆疏桐迈步走入亭中，视线很快在女孩子们面容上扫过，没有看到她想要见的人，便也寻了个地方坐下。


    周围人多，阿糖看了看，都是不认识的人，且个个衣着艳丽随从众多，想来都是京中贵女，不敢惊扰，也担心落了小姐的颜面，便也只好乖乖站在陆疏桐身旁，偷偷的四下看。


    陆疏桐没有在意小丫头忽然的安静，她坐在角落里，将手里的书翻开，就这样静静的坐着，只是偶尔有人进出凉亭时，会抬起头看一看是不是自己要等的人。


    “呀，该不会下雨吧……”忽然有女孩子的惊呼声传入耳中。


    小丫头阿糖侧头望过去，寻着她的视线，她看到天边乌云迅速接近，再有一会儿便要遮天蔽日。


    “小姐，是不是要下雨了？”她坐到陆疏桐身旁，低声细语的问道。


    陆疏桐点头，道：“嗯，再过半柱香时间下雨。”


    小丫头阿糖点头，挨着陆疏桐坐着，并没有问自家小姐是怎么知道的，因为跟着小姐那么久了，这种事情她已经见过很多次了，不管是乌云盖顶还是晴空万里，只要小姐说下雨就下雨，小姐说不下就不下……


    她们的对话凉亭里的其他人并不知道，当然就算知道了也不会相信，女孩子们看着天空被乌云遮住，以为很快便会落雨，跟着丫头仆妇陆陆续续很快出了凉亭，朝远处走去了。


    此前一直对她们漠不关心的陆疏桐望着众人离去，皱了皱眉，心中又有疑惑升起。


    梁沁……


    为什么没有来？


    她记得，上一世，梁沁与她说过，七夕那日，她就在这镜湖凉亭里，可为何自己今日来此，却没有见到她……


    还是说，她要雨后才来？


    陆疏桐心里的疑问小丫头并不知道，当然就算知道了她也解答不了。她看着最后一个人离开，不禁呼了口气，站起身，笑道：“小姐，她们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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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陆疏桐点头，有些心不在焉。


    “小姐我们去那边坐吧。”阿糖说道，伸手指向凉亭中间的石桌。


    陆疏桐说道：“好。”起身坐到石桌后，正对凉亭外的位置，小丫头阿糖坐在她的右手边。


    “小姐，我们是要等谁呀，她怎么还不来……”阿糖趴在桌上，嘀咕道。


    陆疏桐解释不了自己是怎么认识梁沁的，更解释不了自己为什么会知道她今天会到这里来，轻轻摇了摇头，低头看向手里的书。


    见小姐低头看书，不愿回答，阿糖撅了撅嘴，也没有再打扰她，站起身趴到栏杆上朝水里看，水里澄澈，水面上倒映着她自己的面容。


    阿糖龇牙咧嘴对着水面做了一些表情，引得自己忍不住掩嘴偷笑，笑了下，正要再做些什么，却感觉头顶微凉。


    阿糖正疑惑间，耳中听见“滴答滴答”雨声连城一片，她抬起头，看到雨水落入湖面，溅起了点点涟漪。


    下雨了。


    阿糖回头看了眼，小姐依旧低着头静静看书，没有要走的意思，她便又收回了目光，看向湖中远处，一片朦胧。


    她侧头看向周围，湖畔四周草木繁盛，隐约可见一小贩推着小车快步跑远。


    这样的场面有些滑稽，阿糖忍不住笑出声，她想要和自家小姐分享这一趣事，回过头，却见亭外远处有一白衣人影，疾步而来……


    她眨了眨眼，仔细看去，那人影好像有些眼熟……


    “咦——”


    事实上，裴君意比小丫头阿糖更早一步察觉到亭中有人，他在湖畔将诗作诵完，打开折扇本想遮雨，但又担心雨水将折扇打湿弄坏。


    古代读书人的风雅说来倒的确是足够“雅”，但，等到真的成了落汤鸡，那可就半点也看不出“雅”了。裴君意不想变成那样。


    落雪登山还可以，至于落雨游湖的话……还是算了吧。


    所幸避雨的凉亭并不远，他连忙收起折扇，准备冒雨过去，与同伴们告辞后，便快步朝凉亭这边走来。


    在走到半路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亭中有人，他远远望去亭中一人穿着桃红色的衣裳，想来该是一女子。


    孤男寡女在亭下避雨，这似乎不太好……


    脑海中这一想法闪过，裴君意下意识的驻足，旋即，他看着那亭中女子，远远望着，似乎有些眼熟，忍不住又上前两步，这才看到了树梢后还有另一人趴在栏杆上。


    不管是不是熟人，如此便不算孤男寡女了，他抬步继续朝亭下走去。


    又走近了些，他看清了亭下的人，那的确是个女孩子。


    空中乌云翻涌，遮天蔽日，雨水击打在湖面上，淅淅沥沥的水声不断回响，她端坐在八角凉亭下，低头安静的看着手里的一卷书……


    落雨、凉亭、湖水、雨中朦胧的少女，真是好一副唯美的画作。


    裴君意走近了，亭中的另一人也发现了他，那也是个女孩子，丫头打扮，裴君意认出了她，视线移向石桌后的少女，原来是陆疏桐啊，裴君意脸上露出笑，脚下加快两步，走向凉亭。


    “小姐，小姐，是裴十公子！”小丫头阿糖压低声音激动的说道：“裴十公子来了！”


    陆疏桐闻言愣了下，抬起头看向亭外，果然看到了裴君意正冒雨朝这边走来。


    他嘴角带着笑意，虽然两人隔得还那么远，但她似乎能够看到，他的眼里，倒映着她的身形……


    “陆姑娘。”裴君意温声唤道。


    与他视线相撞，听到他清朗温和的声音，陆疏桐平静了月余的心，又不自觉的跳动了下，脑海中浮现的，是那日月下的情景……


    她移开了视线。


    “裴公子。”她点头说道。


    “裴十公子。”小丫头阿糖也跟着喊道，“你怎么也在这里啊？”


    这话问出口，阿糖察觉到自己好像抢了小姐的话，连忙退到陆疏桐身后，不打算再开口，同时心里又忍不住闪过一个念头——小姐说要等的人，该不会就是裴十公子吧？


    陆疏桐没有觉得自己被抢了话，她移开视线后，下意识的看向了手里的书，没有看他，也没有再开口。


    裴君意笑道：“这真是太巧了。”又解释道，“我与同窗游湖，下雨了，过来避雨。”


    巧合吗？


    果然是缘分吧！


    她家小姐和裴十公子真是太有缘了！


    小丫头阿糖的双眼又忍不住要亮起来，她侧头又看向自家小姐，心里激动万分，却在看到自家小姐的动作后，瞬间冷却下来，好似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她家小姐居然在看书！


    裴十公子都来了，怎么还看书啊……


    阿糖有些恨铁不成钢，若不是顾忌着自己丫头的身份，她恨不得捏紧拳头在自家小姐头上敲两下，看看这脑袋会不会发出声响、看看这脑袋是不是木鱼做的！


    相对小丫头阿糖来说，在裴君意看来这次偶遇还要更巧一些，她们事前已经知道了裴君意在京城，但裴君意可不知道。


    人生三大喜事，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他乡遇故知。


    如今他乡遇故知，裴君意又怎能不喜？但这喜要说有多么浓烈那也没有，只是有一些高兴罢了。


    因为，他们的关系，好像也没有他想的那么好……


    当初在江州，裴君意曾救了陆疏桐一命，也曾在他人陷害下为她解围过一次，事后两人还一起看了昙花一现……


    但，因为那时陆疏桐的不告而别，又让裴君意觉得，好像、似乎、也许、可能，是他有一些一厢情愿了……


    事后他重新审视了自身，觉得，或许还是应该把握好距离，大概，比陌生人好一些，比友人差一些……但也总不至于差太多……应该。


    总之，雨水淅淅沥沥的下着，裴君意站在亭下，也没有急着坐下，抬眼看着陆疏桐打过招呼后，又接着低头看书……


    这样的氛围，好像又没有他之前想的那么差。


    裴君意很快推翻了之前的想法。


    他们在这雨下，静静的，没有说话……她低头看书，他悄然而立……虽然都没有开口，但这样的氛围却并不让人觉得不自在——她能旁若无人的看书应当也是这样的感受。


    如此，他们应当是——点头之交。


    又或者说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裴君意笑了笑，看着她，又忍不住想起，陆疏桐好像总是在看书……


    他不禁问道：“你好像很喜欢看书？”


    这是在问她为什么喜欢看书……


    陆疏桐抬起头，看向他，视线再一次与他对上了，但是这一次，心中没有再因为他而产生任何波澜。


    为什么喜欢看书……


    他的问题，让陆疏桐沉默一刻。


    但这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


    她放下了手里的书，侧头看向湖面，说道：“因为，看书，只一个人就行。”


    镜湖广阔，雨水落下让湖面泛起水雾，变得朦胧，天地一片昏暗，水里倒映的天空被雨水打散，似真又似幻，莫名的给人一种孤寂之感，正如少女的声音平淡，却如一滴水，落入湖面，在原本平静的水面上，溅起了一点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