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6章 高尚的和卑劣的

　　“蓝斯先生，我知道这很过分，但是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

　　一名看起来有五十几岁的老人站在蓝斯的面前，被生活和这场打击压弯了的腰让他看起来有些不那么好。

　　他很瘦，戴着一顶灰色的帽子，“我已经没有了工作能力，最近也在找工作，但是……没有人愿意雇佣我。”

　　“我所有的积蓄都在银行里，本来我可以依靠这些积蓄活下去的，但是现在……”

　　他说着有些哽咽，“我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蓝斯先生。”

　　“我知道这不是您的问题，但是我……我想活下去，蓝斯先生，我的孙子还没有长大。”

　　“我想看着他毕业，看到他结婚，看到他的孩子……”

　　他抹了抹眼泪，“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我想活着！”

　　一旁的波顿为蓝斯介绍了一下这个老人的情况。

　　他的妻子死了很多年了，他的儿子也因为工伤死了，运气不错的是留下了一个孩子。

　　工厂并不愿意全盘接受工伤死亡的赔偿方案，他们和老人一家人打了官司，试图能减少赔偿的金额。

　　虽然老人一家官司打赢了，但是去掉律师费后并没有获得足够改变生活的赔偿，只有大约八百块钱左右。

　　加上他自己积攒的一些钱，一共存了一千块在银行中。

　　他们都相信乔巴夫先生，都把钱存在了金达银行中，每年大约有百分之八点几的利息，也就是八十多块钱。

　　这样算下来每个月他能够领取到八块钱的利息。

　　偶尔再找个零散的工作，至少可以保证自己不饿死，并且还有一千块的应急钱。

　　他的儿子给他留下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被他的母亲带走了，所以现在严格意义上来说，老人只是一个人生存。

　　本来他的生活虽然可能不能那么的富足，但至少能活下去，不会饿死。

　　可现在失去了这笔钱，他就等于失去了生活的希望。

　　蓝斯听完之后心情也是有些沉重的，周围其他的人也都围绕着他，说着自己大致相同悲惨的遭遇。

　　有不少人都是没有劳动能力的老人，他们才是真正的，最糟糕的受害者。

　　也只有老人，才会把大量的积蓄存在银行里。

　　对于有劳动能力的年轻人来说，他们更习惯性的去消费，没有储蓄的习惯。

　　因为他们能赚到钱，所以他们才舍得花钱，只有那些已经赚不到钱的老人们，才会节约，储蓄。

　　灾难发生后，年轻一些的受害者情况稍微好解决一点，他们还可以找到工作。

　　虽然失去了一笔存款，但他们还能活下去，并且还有希望。

　　毕竟他们比本地工人的工资需求低一些，同时又不像难民工人那样没有合法的身份。

　　对难民工人不那么放心，又不愿意支付更多薪水的一些资本家首选的就是移民工人。

　　但这些丧失劳动能力的老人怎么办？

　　稳定的工作根本找不到，工厂也不可能要这些没有劳动能力的老人，他们只能面对残酷的社会，被淘汰掉。

　　蓝斯看着他们，安抚道，“这的确是一个问题，我会想一想解决的办法。”

　　“乔巴夫已经死了，他不可能在墓穴中想办法筹集资金把钱还给你们。”

　　“我也无法为他支付这笔钱，因为这会让更多的人认为我应该偿还不属于我的债务。”

　　“我得想一想，看看有没有其他的方法帮助你们。”

　　安抚了一会这些人的情绪后，他们就主动散开了，他们也知道，要求蓝斯为这笔钱负责不太现实，他们只是希望蓝斯能够帮他们度过眼前的麻烦。

　　如果是其他人，他们可能连说都不会说，只是一个人思考该如何应对接下来即将到来的冬天。

　　尽量不让自己在某个寒冷的夜晚，瑟瑟发抖的冻死在自己冰冷的床上。

　　但就因为眼前的人是蓝斯，一个有人情味的黑帮首领，所以他们才有胆子过来说点什么。

　　回到了车上，气氛有些沉闷，蓝斯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陷入到深思当中。

　　这里是帝国区最热闹的地方，道路两边都是行人，其中就不乏一些老人。

　　他们推着小车，或者用绳子拉着一个简易的小拖车，上面放着一些能够卖钱的垃圾。

　　还有不少人在翻垃圾桶，从中寻找那些没吸完的香烟。

　　在没有烟嘴之前，人们吸烟吸到最后一点时是不会继续吸的，会烫到嘴，他们就会把烟屁股那一小截丢掉。

　　这些烟屁股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价值了，但是对这些没有收入的老人来说，多少还算是个赚钱的方法。

　　他们把没有燃烧的烟丝凑在一起，重新卷成香烟，然后向路人兜售。

　　一分钱五支，甚至更多，拾一整天的烟屁股，也许就只能卖个几分钱。

　　但就是这几分钱，能够让他们吃上几口面包，能够不被饿死。

　　有时候只有低头看一看，才知道人们的生活有多辛苦，才能知道仅仅是活着，就已经用尽了一些人的力气！

　　望着窗外那些街景，蓝斯吸了一口烟，“我们可以提供一些免费的食物，免费的过冬物资，先让他们度过这个冬天再说。”

　　“不过不要给他们现金，给了现金有些事情就会变得麻烦和糟糕起来。”

　　“我们只是要让他们活下来，而不是让他们变得完全依赖我们。”

　　埃尔文记录了下来，“这可能需要不少钱，而且可能会引来一些争议和麻烦。”

　　他现在思考事情的能力比以前有了更长足的进步，其实一个人在不同的环境下，承担起不同的责任时，就会有不同的成长。

　　他已经能够想到更多的东西了，比如说“你有，但我没有”的麻烦。

　　谁能够领取这些救济，怎么划分的，会不会有人对别人能有，自己没有而产生一些怨愤心理？

　　这些都有可能变成麻烦。

　　蓝斯颇为认同他的想法，“人们都是这样，如果大家日子都不好过，没有问题。”

　　“但如果有人的日子突然变得好过起来，那么就会让一些人不平衡。”

　　“到时候发放物资的时候注意一下，如果有人乱来，就给他们一点教训。”

　　“回去之后提醒我，这件事要和威廉商量一下。”

　　威廉现在是帝国区的市政议员，这明显是一份不错的政绩，如果蓝斯配合他推动这件事，一定能够让他获得很大的声望。

　　不管是对于谁来说，声望都是一个重要的资源，特别是公众人物。

　　声望能够帮助他们很多，在各方面，政客尤为如此！

　　埃尔文点了点头，“我会提醒你的。”

　　“如果我们这么做的话，可能需要花费不少钱。”

　　蓝斯撇了撇嘴，“每天我们都能赚到几万块，加起来，这点支出还在我们的承受范围之内。”

　　“它对我们来说，也是一种资源！”

　　路边那些老人们，那些在垃圾堆中翻找食物和活下去的资源的人们，早就对马路上奔驰的车辆不再动容，因为他们知道。

　　无论他们的生活多么的糟糕，那些开着车，特别是开着豪车的人，都不会停下来在他们的身上多看一眼。

　　努力的让自己今天能多赚哪怕只是一分钱，都是他们目前最重要的工作。

　　威廉听说蓝斯要发放救济食品的事情，很快就开着车直接过来了，这个对他有很大的吸引力。

　　为什么在资本主义社会，资本家们能够以人们难以想象的速度腐蚀政客？

　　其实很简单，因为资本家手中掌握着政客们渴望的一切！

　　民意需要资金的支持，政策需要资金的支持，实现政治纲领更需要资本的支持！

　　资本已经融入，渗透到了这个社会的所有角落里，并且所有和政治相关的东西的背后，都必须有资金的支持。

　　这就无法让政客摆脱资本家。

　　就比如说威廉正在做的事情，他要兑现他参与市政议员竞选时的竞选讲话，他要新建高中。

　　这不是嘴皮一碰就能实现的，这需要找到合适的场地，然后盖房子，并且雇佣老师，配齐师资力量。

　　这种政府计划外的教育资源都属于“自费项目”，威廉没有钱，民众们也不可能掏钱，那么只能向资本家求助。

　　如果资本家在这个过程中，提出了一些惠及双方的要求，威廉要不要答应？

　　他答应了，资本会掏钱为他新建一起中学，让他获得选民们的认可，从而获得更大的政治前景。

　　但这也会让他和资本家们更高度的绑定在一起，因为现在他可能许多的只是建立中学，但是在以后，他可能许诺的就是就业率，治安率之类的需要更多资金的事情。

　　他不答应，那么学校建立不起来，他就无法继续得到选民的支持，人们会认为他是一个骗子，从而让他在政坛上走不远。

　　威廉已经开始逐渐的感受到了这种氛围，蓝斯这边一说，他就开着车过来了。

　　“新房子去看过了？”，两人坐下后，蓝斯就问了起来。

　　威廉已经去过了，他脸上都是笑容，乔巴夫先生的别墅装修得非常豪华，面积很大，而且位置也很好。

　　那里离市中心并不算远，开车的话十分钟可能都不需要。

　　周围很幽静，环境也很密闭，除了帝国区本身不那么的热闹富有外，没有任何缺点。

　　但威廉并不在乎这些，他相信以帕特里夏的努力，最终他能在湾区也有一套别墅的——

　　自己买不一定能买得起，但是只要帕特里夏努力，蓝斯一定会记着他的。

　　“房子很棒！”，他先给了蓝斯一个肯定的答复，“不过收拾起来需要一段时间，艾米丽雇佣了六名佣人，今天他们才解决了一小块地方。”

　　“而且我觉得我们的房屋开支会增加一大截！”

　　蓝斯笑说道，“这些不是问题，我会负责的，你不用管理，这就是为什么我没有把房子放在你名下的原因。”

　　现在房子还是蓝斯的产业，蓝斯每个月缴纳各种费用和支出，严格意义上来说威廉和艾米丽只是别墅的“租客”。

　　联邦人其实很吃这一套，特别是底层，他们喜欢这种分得比较清楚的关系，威廉还专门和蓝斯签了一个合同。

　　他们虽然未来可能是一家人，但是在蓝斯和帕特里夏结婚之前，他们不能有这种可能存在利益输送的行为。

　　搞笑的联邦人。

　　简单的聊了几句房子的事情之后，他们的话题就自然的转移到了救济上。

　　“你打算投入多少钱做这件事？”，威廉问，“还有，你的资金能撑得住这些救济吗？”

　　蓝斯说了一下他的想法，威廉听了后考虑了一下，“每个人每天可以有半磅的肉汤豆子罐头，还有半磅全麦面包，可以加点料。”

　　“加点植物纤维，这样饱腹感更强，也需要更多时间消化，简单一点来说就不是那么容易产生饥饿！”

　　“可能我们还需要发放一些能够迅速补充热量的糖果，我得算一下。”

　　他从笔筒里拿出一支笔，又拿了一张纸计算了起来，好一会后说道，“如果加上一些其他的东西，比如说火柴之类的，每天你的支出大约在十五分到二十分之间。”

　　“你是怎么考虑的？”

　　“不是所有人都能获得救济！”，蓝斯首先定了一个基调，“只有丧失劳动力的老人能获得救济，那些还有劳动能力的人，如果他们也活不下去了，我们可以给他们找个班上。”

　　“城西那么多工厂，总会有一个适合他们！”

　　威廉听完后皱了皱眉，他的担心和埃尔文是一样的，“这会有人闹事！”

　　蓝斯“啊哈”的笑了两声，“威廉，你忘记了我们是做什么的！”

　　威廉愣了一下，紧接着哑然失笑，他这才想起来，蓝斯并不是政府官员，也不是什么大企业的总裁，他就是一个黑帮首领！

　　你和黑帮闹事？

　　怕不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

　　这样一想，这件事反而很容易实施，一些问题也都能解决了，“你每天需要至少为两三万人提供这些物资，算上其他的成本，大概要一万多。”

　　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他自己都有些咋舌，每天一万多，一个月就是三十多万。

　　从这个月开始，到三月份冬天结束，至少还有四个多月的时间，那就是差不多一百五十万！

　　一百五十万，不求回报的用在救济上，即便是他，此时都有些……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的情绪在翻腾。

　　“这个冬天一定是金色的，因为它对你来说将价值一百多万！”

　　威廉稍稍加重了一些语气，然后问道，“值得吗？”

　　“这一百多万不是做生意，你付出了，就会有回报，哪怕不多，亏本，也有一些。”

　　“这一百多万投入出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就算人们念着你的好，你也只是一个黑帮首领，无法从这些感恩中获得政治上，或者其他方面的转化。”

　　蓝斯倒还是保持着之前的态度，他笑着摊开了双手，“虽然损失了一大笔钱，但是威廉，这会让我非常的舒服！”

　　“我不缺钱！”，他点了一支烟，“嘶”的吸了一大口，“等我星光区的酒吧完全开业，每个月我的收入都会有七八十万。”

　　他竖起了一根手指，“每个月，最少！”

　　“我拿出其中的一部分用在这里，对我的整体收入和支出不会产生什么变化，但却能够让我很爽！”

　　威廉似乎在辨别这件事的真假，但他看不出，他摇着头说道，“我真的不懂！”

　　蓝斯想了一会，“是的，你不懂，也很难懂，因为你不是我。”

　　“我们现在只要做好这件事就行了，至于其他的，管他呢！”

　　威廉点了点头，“是的，只要把这件事做好就行了。”

　　他顿了顿，“但你会让市长，会让湾区的富豪们很丢脸，你把一个政府该做的事情做了，把那些大资本家们该做的事情做了。”

　　“他们只会更不喜欢你！”

　　这是一个事实，血淋淋的事实。

　　有时候做好事也会有麻烦，也会有人不喜欢你，因为你让自己变得高尚，而那些本来不会被人们认为是道德低下的人，在你的高尚的衬托下，会变得道德低下！

　　他们如果也想要变得高尚就要花钱，但这笔钱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出的，最终也会因此愈发的衬托出你的高尚。

　　蓝斯越显得高尚，别的人就会越显得渺小，他们也就会越不喜欢他，甚至是恨他。

　　蓝斯还是那样的态度，“我不在乎。”

　　“威廉，太在乎别人，只会让自己不舒服，如果他们不喜欢我，就过来给我一拳，不然最好憋着，别让我知道！”

　　看着蓝斯脸上那几乎要透出来的会闪光的强烈自信，威廉感受到了一种人格魅力的召唤！

　　他也笑了起来，“他们可能不敢那么做！”

　　他长舒了一口气，“我会计划一下，然后安排好，这件事你可以放下心来。”

　　正事谈完之后，威廉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扭捏起来，“我有件事，需要你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