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告白

　　亲爱的方洛：

　　见信安好！

　　这应该是我第一次给你写信，有没有感到吃惊？呵呵，希望你不要被吓到就行了，当然，我好像被自己吓到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夏天好热好烦躁，让人心情总是莫名的惆怅，我甚至不知道我为什么惆怅，只是觉得每一天坐在教室里听着外面树上知了的声音而感到空洞，还有迷茫。

　　突然想问你：方洛，你在七中快乐吗？

　　我们大家都很想你，许知远昨天从六班跑来五班问我你在邕城怎么样，还有李开山，他跟我说话的时候害羞得像个姑娘，还有，陈子清是你的徒弟？他每次见到我都问他师父在邕城是不是又收了徒弟。

　　杨维每天都去走廊你们聊天的地方站上一会儿，虽然夏天的太阳很晒，但是他却不在乎这一点，我笑他傻，但是他没有理睬我。

　　方洛，邕城的香樟树是不是和西邻一样茂密？那些从头顶上飘洒下来的日光是不是也和西邻一样让人炫目。

　　对了，邕城的马路边没有那些成排成双的桉树吧，我忽然想起去年你每天载我回家的场景了，那些时光好像就发生在昨天一样。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早上起床后我竟然跑去水林院，本来想喊你一起去学校交费的，可是我到了水利院后才想起来你已经走了，你说，我是不是很笨？连这些事情都记不住，一直以为你还在西邻呢。

　　我想起了去年的今天，那天我看到你一个人站在二中的校门口，抬头看着校牌，那样子好像对二中充满了无尽的怨恨，我知道你不喜欢被安上择校生的头衔，但是那个时候我却有些庆幸我又和你在同一个学校了，初中的时候你在四中，我在七中，距离好远，你还记得我每次放学去四中等你吗？那时候你总是被老师罚站，有时我站在你的教室门口想，如果我和你都在四中，或许我就可以帮到你，而你也就不会被留堂了。然而一直到高中，这个愿望才终于实现。

　　那时候我去和班主任说我要调去九班，但是她说分班是按入学的学习成绩安排的，不能随意调换，我听了好难过，其实我只是想和你在同一个班级，因为我怕你又因为捣乱被老师惩罚的，如果我在的话，你就不会被罚站了，不是吗？

　　哎呀，我在写信被同桌看到了，她刚才神秘兮兮地问我是不是在写情书，真是的，她总是这样敏感。

　　现在好了，她终于写作业去了，这一节课是自习课，别人都在写作业，但是我却在给你写信，是不是有些不务正业？

　　嗯，不管了，反正信是写给你的，不务正业也不要紧。

　　写到这里我好像忘记提起叔叔阿姨了，他们还好吧，叔叔在邕城有没有忙得天昏地暗，我爸真是的，让叔叔挑这么重的担子，他却自己一个在公司里享福，有机会我一定狠狠教育批评他，谁让他让叔叔去了邕城。

　　对了，上次在金都大酒店吃饭的时候，我可没有哭啊，不许你认为我是在哭，你也知道当时风大，有沙子吹进我眼睛了嘛。

　　那晚上我在酒店走廊里遇到了一个好像是大堂经理的人，他跟我说你和杨维好像去过金都大酒店，还说你们喝酒好凶。你能喝白酒？什么时候学会的，听我爸说那种酒喝多了容易伤身，你以后不许喝太多。

　　嘻嘻，说到喝酒，好像我喝得比你厉害，我生日的时候喝醉了吧，听杨维说是你送我回家的，我有没有说醉话？我想那天我的样子一定难看死了，哼，你都不劝我少喝一点，你明知道女孩子喝酒了形象不好的。不过还是谢谢你放在窗边的开水，那天半夜我醒来的时候以为你还在呢，可是我打开了家里所有的灯却没有发现你。

　　方洛，你知道吗，那夜我吐了，平生第一次，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喝酒的时候你在场，我当时想有方洛在，喝多一点没事的，反正你一定会照顾我的。

　　那天吃饭的时候，阿姨说让你好好照顾我，我想问：如果阿姨不逼迫你，你会那样做吗？

　　好啦，不逼你说假话，在我面前，你好像总是想法设法地为了想让我高兴而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不要以为我笨而不知道。

　　刚才教室里一阵骚乱，好像是教室外面有风筝掉在篮球场上，六班有人去捡了，我们班的男生有些后悔怎么没动手快一点。

　　外面的太阳好大，教室里的风扇吹得好响，咿呀咿呀的，好像要掉下来一样，空气中弥漫着烦躁的气息。

　　好烦啊，这个学期的艺术课好多，老师让我每天放学都要去补课，因为整个高一年级的课都落下了，我不得不重新学。别人总以为艺术生很轻松，但是我却发现我比别人都要辛苦，我妈昨天还问我要不放弃考中戏，但是我告诉她我一定要考中戏。

　　《梦回花山》给我打开了一扇门，我想我找到了未来的方向，演戏虽然有点苦，但是看到自己在屏幕上的角色能让别人感动，深思，甚至是有所改变，我会觉得很高兴，这种成就感真的很让人兴奋。可惜你不考中戏，张艺谋导演跟我说你的天赋比我高多了，领悟能力和表演天赋让他大吃一惊，如果大学我们还在一个学校，那该多好。

　　也不知道我能不能考上中戏，听说明年要去北京面试，心里好有压力。

　　开学的前一天我回花山了，花山变化好快，人也比以前多了，我在西邻还从未见过外国人呢，但是在花山就见到好几个，他们的样子和电视上不太像，不过我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好有意思。

　　方爷爷现在好忙，我回去的时候看到他在别人当导游，不过我见他很开心，以前去老宅的时候，他总是板着脸训你和方明哥，虽然他对我很好，但是我一直觉得他很严格，甚至是古板，但没想到在花山的老街小巷子里，他给别人讲解的时候笑得好开心，一点儿也不像以前的他。

　　方伯伯准备要搬家了吗？小琪说她要去邕城了，真羡慕她，小丫头一直喜欢你胜过我，也不知道你哪里好了。

　　花山的风雨亭比以前漂亮了，政府把它装修了一遍，不过我却不怎么喜欢，还是我们小时候见到的那个挂满灯笼的亭子漂亮，有机会我们一起去挂灯笼吧，过年，还有上次演戏的时候还没过瘾呢。

　　好像从邕城回到西邻，再回花山，花不了多少时间的。

　　当然，如果你有空的话。

　　方洛，方明哥不久前打电话给我，他说现在有间客栈已经发展到别的城市了，规模也越来越大，我真的想不到真的有这么一天，当初我们三个坐在风雨亭里看夕阳的时候，有间客栈还没看开起来，现在不到半年就如此成功，我真的很佩服你，你到底是怎么想到的要开这样的客栈的？

　　方洛，你或许不知道，你的变化好大，变得我快不认识了，小时候你那么调皮捣蛋，虽然有时候偶尔考试拿双百，但是却改变不了你的性格，但是如今我却看不到小时候甚至是初中的那个你，你就像变了一个人，和原来截然不同。

二中从来没有一个择校生能考进年级前十，但你做到了，而且还是年纪第二；我记得你初中的作文都没及格过，但是你却能在省一级的杂志发表文章，而且写得很好；对了，我还记得你在学校主席台上说的那些话，当时我震惊了，你怎么可能会说出那些话，但是你却说了，而且说得那么漂亮，你知道吗，那时候我真的替你高兴，因为你变得优秀了，变得和初中被人瞧不起的方洛截然相反，变得备受瞩目。

　　可是有时候我却觉得有些难过，因为你已经变了，和小时候那个捣蛋欺负我的方洛不一样了，我不知道你还是不是你，或者说，你是否能记得我们小时候的那些事情？记得我们一起去动物园，然后你背着我走了整个公园，只因为我的脚走路的时候会疼？记得小学的时候我被张鹏欺负，然后你宁愿被老师责备也要把张鹏打得他不敢再欺负我？还记得初中的时候你为了不让我等你太久专门骗老师说你生病然后跑出来在半路拦住我，为的只是让我少走一段路，你还记得从四中到公车站牌的那段距离吧，其实不到五百米。

　　如果你记得，那该多好。

　　我知道你喜欢谢缙，我依然记得那个早晨，在新华书店，她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塞给你的场景，她的笑容让我心慌，那个时候我甚至不知道我在慌张什么，我只知道我甚至有些不敢看她的笑容，因为她实在比我出色得太多太多，每一个男生好像都会喜欢上他，那是我就想，方洛或许有一天会喜欢上谢缙。

　　从小到大，我已经习惯了有你在身边陪着我，哪怕是你欺负我，对我耍赖，让我帮你写作业，帮你隐瞒你做过的坏事，甚至是让我回家偷我爸的钱给你去游戏厅玩游戏，我还是很乐意，因为你是方洛。

　　我始终记得张鹏站在二中的车棚面前拦住我们的画面，那个画面现在回想起来依然是那么的鲜明。那个清晨围观人群的目光让我有一种委屈得想要哭出来的冲动，而你推着自行车离去的背影一度让我感到害怕，我害怕你就那么丢下我，将我留在那个被围观的人群里，无依无靠。好在你转身回来，拉着我的手逃离了那个连目光都让人疼的地方，你的手是那么的温暖，是那么的坚实，当时肯定有很多人从教室看我们，二中从来没有人敢那样在众目睽睽之下牵着手一起上学，但是你却一点也不担心，一点也不在意，而当你对我说我爸一定会没有事的时候，你的眼神是那么的温柔，而我也相信，我爸一定不会有事的。

　　我一度认为：那一天将是我人生最美好的一天，因为你牵了我的手，然后会一直牵下去，直到天荒地老。

　　但是我发现这好像只是我的美好愿望。

　　方洛，有一个疑问我忍了很久一直没敢问你，你是不是用了什么办法帮了我爸爸，以前我不敢想，也不会去想，但是现在已经变得不一样的你让我不得不这样去想。因为当初我们和杨维去汶里古城所问那个漂亮女人要报表的时候，你表现得是那么的深沉。

　　当然，你不说也没关系。

　　好像又扯远了，真是讨厌。

　　还记不记得我们学校去三羊湖秋游回来我很生气，那一阵子都没有理你。其实那是因为你去帮助谢缙，那个时候田野也在，但是你在不认识谢缙的情况下竟然就去帮忙了，你真的以为你是汤姆克鲁兹呀。（埃兰路注：汤姆克鲁兹饰演的一部电影里的一个桥段，他装作认识mm的情况下把搭讪的人赶跑，至于哪部电影，一时记不起来了，汗！）

　　我真的不希望你去帮忙，如果田野和谢缙在一起，你就不会再喜欢谢缙了，我这样想是不是有一点自私？

　　可是我实实在在这么想过。

　　从那时候起，我能感觉到你在渐渐地远离了我，虽然我们两个一起上学，一起骑着车穿过光线分明的桉树回家，但是你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为了我而找人打架的方洛了。

　　你如愿进了重点班，如愿和谢缙在同一个班，而在考试的前一阵子，我每天睡不到五个小时，挤出来的时间都是在看书做题，甚至我刷牙的时候还要拿着小本子复习公式，那时候的我一心只想着也进重点班，和你在一起，而不是落在你的身后。

　　但是你进了六班，而我却进了五班。

　　而虽然我进了五班，但是那时候我还是安慰自己，没关系，起码还在你的旁边。你说我是不是很不可理喻？

　　五班和六班回花山旅游的那两天，我以为在有我们无数儿时快乐记忆的古城，你应该会想起从前的快乐而想起我们年少时的美好，然后会忘记谢缙。

　　但是那个阴沉的下午，当你从山上背着谢缙下山，你的班主任对你怒吼的那一刻，我才发现，我的想法是那么可笑，我曾想过，假如在你背后的是我，哪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但是假设和希望是无法改变过去已经发生的事情，就如同元旦晚会上的表演一样，我原本以为我的舞蹈可以让你重新审视我，用崭新的眼光看待我，但是你和谢缙的一首歌却把我所有的愿望都熄灭了，那晚的灯光下，你们两个就像童话里的王子和公主，而我只是在一旁远远看着你们，感受你们无人比敌光环的灰姑娘。

　　那晚，我一个人走在校园里，脑海里想得都是你和谢缙在那个时候会在哪里高兴地庆祝，你们可能牵着手，又或者拥抱在一起，而你却不知道我那个时候有多么地难过，多么的落寞和孤单，好像整个世界都抛弃了我。

　　再到后来你说你要离开西邻，我真的要崩溃了，就算你和谢缙在一起，我起码还能看到你，看到你笑，看到你和杨维一起聊天或者严肃探讨事情的样子，因为你还在西邻，可是你为什么却要离开西邻？

　　当我得知寒假过后你没离开西邻，而谢缙却离开，你不知道我有多么高兴，我曾感谢老天爷把你有还给了我。

　　上一个学期，我们一起去汶里勇敢地为揭发傅天明而努力，我们一起拍过电影，而你为了我打了张鹏，一切的一切就好像设定好的一样。

　　可是到了最后的最后，你还是离开了。

　　方洛，你可能从来都不知道我对你的感情，就像我从来没有跟你说过一样，我们以往的十六个春秋就像既定俗成的仪式，然后我们就这么过来了，没有轰轰烈烈，没有起起伏伏，平淡之中偶尔能回忆起一些小甜蜜，那也是仅此而已，你或许忘了，而我却始终没有忘记。

　　有人说女孩子要比男孩子成熟得早，或许正因为是这样，我反而记得更清楚，我经常梦起那些孩提时的往事，然后在梦里总不经意地把你刻画得很美好，然后像大人一般过家家，一切都真的很美好。

　　你说梦能被自己控制吗？

　　但是我却做到了。

　　如果我们六岁和十六岁的距离隔了整整十年，那么现在，在距离邕城一百公里之外的西邻，我坐在教室里要对你说：方洛，我喜欢你。

　　不管十年的距离和一百公里的距离如何比较，哪个更深刻我也不在乎，我只是想告诉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或许是六岁，有可能是七岁，我就已经喜欢你，而现在，这种感觉从未强烈过，即便你在一百公里之外的邕城，即便我们一年都有可能见不上一次面，即便我们将来没有一丝来往，我依然要告诉你：我喜欢你。

　　在我十六岁的生命里，为了你，我曾经哭过，曾经难过过，也曾经笑过，快乐过。然而当我鼓起勇气正视我内心的时候，我已经错过了我们在一起的机会，但是当这个炎热的夏天扑面而来，未来越发遥远的时候，我不想在错过了花满枝桠的昨日，又错过了今朝，然后再次错过你。

　　方洛，我喜欢你！

　　方洛，祝你生日快乐！

　　苏珊儿

　　2001年9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