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还没有落到李均与伍雉的身上,就在他们腾腾的战意中融化,变成水滴落于地上,将积雪了的院子滴出一块黑黝黝的泥地,在一片银妆素裹的院子里,分外碍眼。

  时间对于李均来说,是不利的。他们用计引走了护卫伍雉将军府的多数卫士,如果不能在这些卫兵回来之前解决战斗,他们的奇袭便会彻底失败。

  但伍雉的防守非常严密,他的气势没有丝毫松泄的际象,而且,李均可以感觉到对方施加的压力仍在膨胀。李均全力跑了起来,用他所能做到的最快速度冲向伍雉。

  伍雉立刻感到山岳般的压力。他双手握住刀柄,将灵力贯注于刀身之中,腰刀发出耀眼的红芒,在白色的院落里分外抢眼。他知道李均的一击必然是倾尽全力的,只要能防住这一招,那么他的反击将令李均无法可逃,这也正是他的战术。

  陆翔脸上却露出了笑意。在李均出手的一瞬间,他明白了李均的想法。果然,当伍雉全部注意力都在迅速接近的李均身上时,李均的短剑幻出金色的光华,以数倍于声音的速度飞掷向伍雉。

  伍雉全力去格挡这道金芒,对手掷出短剑,也就意味着将空手迎接他的反击,他已经胜券在握了,他对自己格挡开这一剑非常有信心。

  当短剑夹着巨大的杀意进入了伍雉的攻击范围时,伍雉积蓄的灵力一瞬间爆发,刀在空中洒下红色的网,卷起狂龙般的灵力。伍雉可以肯定不但那柄短剑,全力掷出短剑的李均都会在他一刀下化作血肉碎片。

  粉红色的血雾紧随着肌体的破裂而扩散。伍雉微微一笑,但笑容立刻被巨大的痛苦所取代,他看到血是从自己的喉咙中喷出的,意识随着血的流出而逐渐消失,他挣扎着想站住,但双脚不听他使唤软了下去,在倒地前,他还来得及嘟哝声“这怎么可能……”

  李均抹去头上的汗水,虽然只是一个回合,但他已经尽了全力。先是用力掷出短剑吸引伍雉的力量,紧接着利用短剑后的细铁练控制短剑的飞行,在伍雉全力都发出后刺入他的喉咙。这样的招数即使是陆翔也无法施展出来,而李均能做是因为他身体中有那红龙之力。

  陆翔有些厌恶的看着地上的尸体,李均老实不客气地用伍雉自己的刀将他的头砍了下来,伸手提着走出了院门,那一群被孟远神勇所惊的卫兵见到“岚国之柱”的首级,还不等李均发话就一哄而散。

  “身为军人,却怕死。”跟随出来的陆翔摇了摇头,“这也许是乱世始终不止的一个原因。”

  孟远却哈哈笑了起来:“他们越怕死越好,可以省我们不少手脚。”

  李均也笑道:“不错,现在我们只要接收吴阴城就可以了。”

  他们说的十分轻松,但心中都明白,只凭三个人无论如何也不能接收由五万人镇守的城,还好的是,吴阴本来就是苏国的城,陆翔早就在城里布下了线人,由他们联络仍心怀故国的人士。那五万守军倒有一半是吴阴本地人,没有人逼了自然立刻投降,而其余岚国士兵见到伍雉的首级便已破胆,兵败如山倒,半日以后,无敌军便顺利进入吴阴城。

  兵不血刃夺取吴阴的消息让苏国举国振奋,一时间处处都是收复失地的呼声,就连一向主张割地退让的丞相吴恕也转而支持一举击溃岚国之兵,收复北方失地了。数十年来无数苏国志士踏破吴岭山脉的愿望似乎就要实现了。

  唯一主张暂缓进攻的朝中大员,恰恰是夺取了吴阴城的陆翔。三人之力夺下吴阴,在别人看来是他再次施展了兵法中的妙手,但他自己明白,这样的计谋,不可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如今之计,非即刻北伐,而是聚养生息。”在上国王李构的表中,陆翔恳切地说,“三十年来,苏国无日不战,民力疲惫。陛下及位,虽力行新政,广招贤能,国运由此中兴。但欲以一战之胜,得百年之功,倾全国之力,冒临渊之险,非智者所为。陛下圣明,当知其不可为也。且吴阴之战,敌国不过一小败,我军亦未得大胜。现敌寇仍有雄兵数百万,我国可战之兵不过二十万,前方将士纵然奋不顾身以报国家之恩,亦无法取胜。”

  紧接着,陆翔将眼光投得更远,虽然他明知自己表中所言之事,已经超过为将者的范围,但他以为,在全国都盲目乐观之下,有很大的必要向国王施加影响,以免给国家带来无法挽回的损失。

  “以小臣之计,当今天下,虽诸国林立但必不久远。诸国百姓厌战之心日久,神洲黎庶欲一统之意已明。陛下当修身养德,行外圣内王之道,如此,则我苏国统一神洲之日,屈指可数。”

  “臣敢为陛下筹划,请陛下决此五事。其一,先立太子。陛下年岁已高,虽身体强健,但诸王子年岁亦长,不及早定大计,必起萧墙之乱。其二,请废公田之制。先王定公田之制,原为免百姓弱者受强者吞并之故,现今富者之地连阡接陌,而贫者无立足之所,先王之意已违,陛下当改行新制,此事可交大司农议决。其三,陛下宜赦天下奴婢。各地豪强恃势不法,多养奴婢,致使国家无兵税之源,陛下废公田制后,以公田分奴婢,一则可广财源,二则可增丁口。其四,陛下宜颁召天下,对于常人、羌人、越人、夷人、戎人一视同仁,以收各族之心为我所用。其五,陛下宜严奖罚之制,使立功者即受赏,违法者即受罚,不可拖延日久,以失民望。如是,则苏国幸甚,天下幸甚。臣兵马副帅陆翔惶恐上书。”

  李均一边举着火炬一边默记着这五条对策,沉吟许久,他道:“这五条都切中当今之弊,如国王陛下真地执行的话,三十年后,苏国便可统一神洲。副帅于治国之道,不下于用兵。”

  陆翔微微一笑道:“这些对策并不是我想出来的。提出这些对策的,是一个奇人,这些,不过是他的万分之一。”

  李均悠然神往,能让陆翔叹服的,又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物。但他没有问下去,只是说:“副帅以为,这一番诤诤谏言,陛下能接受吗?”

  一时间帐里都沉默了。火炬毕毕剥剥跳动片刻之后,陆翔脸上露出一种凄然的神色。李均心中“登”地跳了一下,升起了不祥的预感。追随陆翔三年来,无论战场上的变化如何波动诡谲,无论朝庭中如何勾心斗角,陆翔还从来没有这样凄然过。

  “那个提出这些对策的人,是岚国的一个隐者。叫凤九天,将来你或许会见到他。他就住在岚国陵江城外梧桐岭。”陆翔转过话题,李均的思维也被他轻巧地拉回到凤九天的身上。一些时间后,当他再回想起这事时,他才知道,陆翔看是无意地转开话题,实际上是含有深意的,这个奇人的对策,对于苏国国王李构来说是无用的,但对于他李均来说,则是非常有用的。

  驿站的快马将陆翔的上表很快就送到了苏国京城柳州,照例先落到了丞相吴恕的手中。反反复复仔细揣摩后,吴恕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有病啊?”他的妻子白了他一眼,虽然神洲的女子都讲究三从四德,但吴恕的妻子熊夫人却一点也不怕权倾一时的丈夫,相反,吴恕对这个善于出谋划策的妻子有几分敬畏。

  “陆无敌啊陆无敌,他一向谨慎,这一次却落了把柄了。”摇着手中的上表,吴恕掩饰不住兴奋,“这一次可以让他歇歇了,那边催得正紧呢。”

  熊夫人心照不宣地知道那边是指谁,苏国的丞相被岚国买通的事情别人不知道,身为妻子的她却一清二楚。她伸手从吴恕手中夺过上表,略略看了一遍,诧异地说:“没什么啊,全是一番为苏国大计着想的事。”

  吴恕又将上表夺回来,得意地说:“这你妇人就不懂了。本国最忌就是武人干政,陆翔借吴阴大胜之功而向陛下提出这些对策,而且五条都是关系到国之根本的,陛下即使不怀疑他意图谋反,也会担心他功高震主。陛下虽然聪明,但也多疑,只要再有人略一提,陆翔的军权立刻会被削去。”

  熊夫人本能地噗笑了一下:“哼,你这老贼除了寻花问柳又懂什么?”

  吴恕心中高兴,半开玩笑地向熊夫人施礼说:“那么夫人除了寻花问柳,还懂很多啦。那就请夫人教我。”

  熊夫人本来只是习惯性地同吴恕赌气,这时心中一动,说:“陛下恐怕不会为这事杀了陆翔,闲置他两年便又会重新启用,到那时你日子又不好过。我看斩草除根,要解决就不留后患……”

  吴恕脸色恢复平静,仍旧是平时喜怒不形颜色的样子,只是用阴森森地目光盯着熊夫人,熊夫人回视的目光则比他还要阴冷,两个人的脑袋逐渐凑到一起,小声嘀咕起来。

  十余日之后,苏国主帅傅敛领着赶来增援的部队抵达吴阴,也带来了国王李构的圣旨。在对陆翔夺取吴阴进行褒扬之后,还勉励陆翔乘胜追击,把岚国军队彻底赶出苏国领土。

  宣读完之后,傅敛在上位中坐了下来,陆翔则陪坐于一侧。陆翔对于自己上表之事心中尚有疑问,问道:“不知下官的上表陛下看了没有。”

  傅敛和颜悦色地道:“陛下看了,对陆帅拳拳为国之心甚为赞赏。”

  “既是这样,为何还要继续攻击?”陆翔不解地道,“当今之事,不是举全国之力与敌寇决生死之时啊。”

  傅敛不动声色,“陛下圣明,自有长远之计。陆帅放心,我这次为陆帅带来的援军三十万将陆继赶来,以陆帅之能,区区岚国小寇,不足挂齿。”

  陆翔从傅敛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来,傅敛之所以位在于他之上,为苏国的兵马大元帅,一方面是因为他是国王李构的舅子,另一方面也因为他为官多年,早对察言观色这一套熟谙在心。对于傅敛领着三十万军队赶来支援,陆翔心中还是挺感动的,他对苏国国力非常明了,这三十万,确实是苏国的精锐。五万铁甲骑兵,五万轻骑兵,十万铁甲步兵,三万轻步兵,六万士卒,还有,守卫都城的一万法师队伍也奉命赶来,这对于一向只指挥几万兵马的陆翔来说,确实是前所未有的信任。

  但陆翔也明白,这种信任并非无限。派身为总帅的傅敛为副帅增援,其实也就是监视他,对此陆翔倒很坦然,傅敛并不懂军事,只要他呆在吴阴别乱动,即使不能打败岚国,维持不胜不败之局他还是有信心的。

  然而,傅敛下一句话让陆翔立刻明白了国王李构的意思。

  “此次三十万大军仓促而来,物资补给还未跟上,不宜久战,陆帅还是早日出兵打败岚国贼寇。”

  李均站在陆翔身后一扬眉,几乎要发作了,但陆翔感觉到他身上灵力的波动,回头瞪了他一眼。军中规定,下级军官要是随意打断主帅议事,是要被斩首的。李均虽然不惧,但也只有忍着。

  将傅敛送到当初伍雉所住的将军府,陆翔一直与普通士兵一样住帐幕。大营中只剩下无敌军的将领,孟远再也忍不住说:“大军未动,粮草先行。既然没有充分准备,为何还要打这一仗?”

  陆翔皱眉道:“孟远,不要胡乱议事。”

  李均已经平静下来,他说:“现在还可以拖,等到粮草辎重到了再战不迟。”

  陆翔面露苦笑,没有别人比他更清楚的了。既然已经决定了,国王李构是决不会让他拖下去的。

  果然,帐外卫兵来报:“有京城金令使者来见副帅!”

  营帐中人面面相觑,身兼主帅、援军、圣使三重身份的傅敛刚到,为何传递紧急圣旨的金令使者跟着就来?陆翔刚刚领众人出帐迎接,那个金令使者已经急匆匆跑了进来。

  军中禁止有人骑马驰骋,因此金令使者是下马跑进来的:“陛下有令,问兵马副帅为何还不出兵?”

  还不等陆翔解释,那金令使者拱了拱手道:“陛下急等我回去回复,金令已经传到,下官就告辞了。”又是小跑着出了军营。

  陆翔仰天笑了笑,声音异常嘶哑,然后回到中军帅位上,下令道:“王显,你在三日之内督运三万人一月之粮,不得有误。陈良,你为我拟定檄文传替岚贼侵占的我大苏领土。黄选,你遣细作侦察岚贼主帅伍威主力在何方,擒贼先擒王。李均、孟远,你二人巡检诸营,随时侯命。”

  李均张口欲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来。陆翔一一安排安军务后,大声命令道:“诸将必需在三日后前来缴令,过期不至此,军法处置!”

  众人悚然而退。但这三天,李均觉得异常难熬。自京城赶来的金令使者接踵而来,三天来了十九位,都只是一句话:“陛下有令,问兵马副帅为何还不出兵?”陆翔不以为意,仍和平常一样主持军中事务,只等三天后准备完毕再出兵。

  岚国主帅伍威这几天也很忙碌。吴阴城中侦察的细作接二连三来报,不断有金令使者催促陆翔出兵,陆翔军中也确实在作进行大战的准备。

  伍威威名虽然比不上岚国之柱伍雉,但比之这个大意又贪心的堂兄,伍威则要稳重得多。因此他没有丝毫怠慢,将能做的一切都做了。

  “我们真的能打败那个陆无敌吗?”

  亲信在私下里问他,他只是笑笑,无论如何也不肯回答。他自然不会告诉别人,陆翔这一次出征实际上是为了速战速决。而他也正希望与陆翔速战速决。

  吴阴之战陆翔仅用三人便夺取十五万人无法攻破的重镇,这令岚国军队士气低迷,所占领的地方中苏国人的反抗也死灰复燃起来。因此必需要一场大胜来逆转局面;近百万岚国大军在吴阴失守后迅速集结,虽然早有准备,但补给时间一长便会大耗国库,仅粮草一项,就比之平日要多开支两倍,与此相比,伍威倒有些羡慕陆翔只需考虑三十万人的吃喝,这也使得伍威必需选择速战速决;而且,从苏国京城里传来的秘讯,这一战,是彻底击败陆翔的最好时机,必需要引陆翔出来决战。这一切,都迫使伍威不得不也冒一下险。

  最好的诱饵自然是身为岚国主帅的自己了。应该说伍威的胆魄也是超一流的,其他将军都巴不得离陆翔越远越好,只有他不但要主动去引陆翔出战,而且还要把自己的柔软的腹部暴露给陆翔。

  因此,陆翔派出的细作略费了点力就得知伍威屯军十万于黄连城,而且周围的各部队分头去包围吴阴的消息。

  陆翔冷静地听完细作的报告,细作退下后他扫视了帐中将领一眼,问:“诸位认为伍威是什么意图?”当他问这话时,眼睛实际上只看着李均一人。

  “诱敌之计。”李均用四个字表明了自己的看法,陆翔从他眼中闪烁的光芒中看出他心中所想的,却故意问道:“何以见得?”

  “再愚蠢的将领也不会随意来进攻吴阴。”除非他是象陆翔这样的军战天才,李均心中有一句话没说出来。他眼中的光闪了几下,接着说:“况且岚国新败之后士气不振,我是主帅必定会选择场容易些的战斗鼓舞士气,仅这一点就足够了。”

  陆翔激赏地点了点头,他的眼光一转,问道:“那我军该如何应付?”

  “既然是诱敌之计,那我们就按兵不动。”有人献计道。

  “不如以虚兵应付伍威,我军主力转攻岚国本土,逼其自救。”又有人出主意道。

  “你以为呢?”虽然早已经拿定主意,陆翔仍示意李均回答。

  “既然伍威为我们设置了个陷阱,不用岂不浪费,”李均脸上没有表情地盯着陆翔,他知道自己说的就是陆翔心中想的,但他宁愿陆翔否决自己的意见,“主帅佯攻伍威,战至一半便全军溃败,伍威为求全胜必定追击,必被引入我军埋伏之处。”

  “好。能让伍威不肯放弃的战利品,自然是我陆翔的项上人头了。”陆翔豪气冲天地道,“李均所言正合我意,事不宜迟,我军两万人突击黄连,一定要生擒伍威。”

  详细策划完后,陆翔面色一冷,道:“王显何在?”

  众人早就发现奉命督办粮草的王显没有来,只有他的副将代他点卯。在军纪森严的无敌军中,这样的事情是很少有的。那副将有些害怕,低声道:“王将军,被傅大帅请去了。”

  正这时,王显急匆匆走了进来,先是向陆翔行了一个礼,道:“下官因被傅大帅唤去,来迟一步,还望副帅恕罪。”

  陆翔摇头道:“军法如山,怎能宽恕。念你身不由己,死罪可免,推出去杖击二十!”

  王显霍然抬头盯着陆翔,道:“下官与傅大帅是儿女亲家,请副帅给傅大帅留些情面。”

  陆翔面色更为森冷,道:“那么傅大帅唤你去是些家常私事,因私误公,责罚加倍,杖击四十!”

  武士不管王显的哀求把他拖了出去。陆翔仰面看着帐幕顶部,半晌道:“李均,粮草之事至关重要,现在王显不宜再督办此事,你来负责吧。”

  李均应声允诺,心中略有不满,虽然粮草重要,但他更愿追随在陆翔身侧,但他知道军令如山,王显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军事会议散了之后,陆翔独自去见傅敛,一则要把作战决定向他汇报,好歹名义上他还是这次的大帅。二则同他协调一下,当引出伍威的部队时,他要领军前去接应;三则杖责王显的事也该向他说声。

  傅敛听他一一说完,微笑道:“陆帅,本官的帅位只是虚的,运筹帷幄统兵带将,本官都不如你,你如何说,本官便如何去做就是。至于杖责王显,更是关系军法,无需多加解释。祝陆帅此去旗开得胜。”

  没想到这个难缠的老狐狸会如此爽快,陆翔总算略放下一点心事。

  次日天未亮,两万无敌军就悄然离开了吴阴城。虽然大雪尚未化尽,但无敌军在陆翔激励下以惊人的速度,一连突破岚军四处壁垒,斩杀将官数十名,直指黄连。

  伍威一面感叹陆翔进军之速,一面下令各路兵马立刻回军,完成对这两万孤军深入的无敌军的合围。但战局的变化出人意料,陆翔在一连攻打黄连五日之后,就在岚国军队完成合围之前,突然退军,令岚国军队劳而无功。

  不甘心让陆翔就这样跑了,岚国大军紧跟着追了过来,数十万大军追杀为数已经不足两万的无敌军,伍威仍严令不得追得过紧,他始终怀疑,陆翔肯定又设下了什么奇计。

  果然,追赶到通往吴阴的一处要道宝瓶口时,无敌军不再败退,反而就地驻防。伍威观察了当地地势后,倒吸了口冷气,下令部将们也就地驻防,不得进攻,另外命令部将率军向无敌军侧后方迂回围他,以断陆翔退路。

  有个副将不解地道:“宝瓶口地势险要,我军应乘陆翔立足未稳迅速出击,为何要在这同敌军对峙?大帅曾说我军不利于久战,此刻陆翔退军正是消灭他的好机会。”

  伍威摇头道:“陆翔用兵,从来无迹可循,我料他突然据守此处,必有奇计,而且宝瓶口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是用兵之地,陆翔之所以将我们引来,其意也是在此。此时不可追。当陆翔得知我军迂回包围,他必然会弃守宝瓶口,我军再追不迟。”

  果然,在双方对峙两日之后,陆翔见伍威并不急于进攻,而且派人去断后路,真的从宝瓶口退军。得到这个消息,岚国士兵士气一振,纷纷要求即刻追击,虽然伍威再三反对,最后也只得让一将领兵前去追赶。

  这员岚国将领虽然立下军令状,但心中对陆翔还是有些顾忌。因此追上后并未轻率出击,无敌军殿后部队也严阵以待,双方打起了正面战。双方刚一接触,战鼓声雷一样轰鸣起来。本来擂鼓前进鸣金后退,这是战场上混乱局面中维持指挥的常规,但无敌军的鼓声催得越急,无敌军崩溃得就越快。本来已经作好硬战准备的岚国军先是一怔,接着纷纷大喜起来,以为无敌军已经不听指挥了,于是全军冲杀过来。

  可能也是意识到败北不可避免,擂鼓没有任何用处了,当岚国军队打乱了阵形冲杀时,无敌军中军鸣起了金锣声。伴随着金锣声,岚国追兵的噩梦开始了。原本杂乱无章的无敌军溃兵突然转身逆袭,思想上没有准备的岚国军队无法抵挡住突然间狂野起来的敌人,谁追得最快谁就被击杀得快,无敌军的勇将孟远仅一个回和就斩杀了统领追兵的敌将,他森然的杀意令岚军大乱。斗志受到严重打击的岚国军队开始逃走,尽管在数量上他们仍占优势,但被数量占少数的无敌军狂追,如果不是伍威早作好准备,整个岚军主力就要被这不到一万的无敌军殿后部队击溃。

  获胜后的无敌军似乎不满意,一面大声笑问“谁告诉你们擂鼓就非得进攻鸣金就只能后退的了”一面唱着战歌撤退。伍威得到这个消息后苦笑着摇头,说:“陆翔用兵,将所有的军事传统都打破了,根本不按常规来,普通人怎么是他对手?”

  营中诸将都赫然失色,但伍威忽然振作起精神,说:“现在可以全力追击陆翔,他料我军新败不敢追击,这次我也来一次不合兵法出击!”

  虽然嘴中如此说,实际上的原因他自己明白,陆翔还是有埋伏的,因为,那个埋伏的人,早就把陆翔的计划告诉了他。

  苏国中兴十四年十一月九日,天依旧干冷,哈出的气几乎立刻变成冰渣落下来。“下雪不冷化雪冷”的民间谚语果然有道理。天没有再下雪,而是放晴了,红通通的夕阳不但未能给大地增上一分半点的暖意,反而让大地银闪闪的,冷得晃眼。

  寒冷的北风将军旗吹得烈烈作响。李均行在队伍的最前头,一片银妆素裹中,他鲜红的头盔格外显眼。道路上的积雪虽然已经被清除,但天寒地冻,他这支不足千人的押送粮草的队伍仍然步履维艰。他皱起眉向前方凝视,但什么也看不见。

  前天得知陆翔已经自宝瓶口撤军,这是在陆翔计划之中的,但李均仍有强烈的不祥预感。按道理,傅敛应迅速派兵到前方狼山一带埋伏,痛击追击的伍威军。从这儿道路上的痕迹来看,确实有大队人马经过,只是傅敛前进得似乎急了些,并不是原先计划的时间,数量上也远没有三十万之巨。

  而且,更重要的是,为何又有这大队人马撤退的痕迹?虽然撤退得很整齐,不象是败军之后的样子,但如果获胜,全军应该是前进直指黄连……

  冷风中传来了危险的气味。几乎是本能地李均下了决定:“细作,迅速前行十里,看看沿途是否安全。向导,这附近有无可驻扎的所在?”

  细作领命而去,向导却有些不解:“将军只要赶紧一些,天黑时抵达前方十五里处的镇子就可驻扎。”

  “不,就这附近有没有可以驻扎的地方?”

  “离路不远,倒有座废弃的土城,这原是我大苏屯军所在,自从为岚国侵占后便一直废弃,只怕驻扎起来没有前方镇子方便。”

  详细问了土城的情况,得知土城依山而建,旁边有大片的森林,城中虽然没了驻军,但当年打的几口井仍旧有水,李均心中略微踏实了些,留下两骑等侯细作,便下令全军进入土城。

  这队运粮兵是陆翔无敌军本部,而且多是李均从各处流浪儿中招蓦的少年战士,对李均非常崇敬。而且无敌军有“饥不得掳民一饭,寒不可夺民一柴”的军纪,因此对于驻扎地并没有太多的讲究。在土城中扎下营寨后,李均又连派了数骑前去探听消息。并不是他谨慎的过分,而是他总觉得心狂跳不止,似乎有什么大事发生。

  “将军,你看!”站在土城城墙上,一个士兵指着北方天空向李均呼道,李均抬眼望去,大白天中仍可见一颗金黄色的流星,在空中缓缓飞行。不久他便隐隐听到流星划破空气的震动声,流星逐渐变大,可清楚的看到,这颗流星是颗六芒星。

  “怎么回事?”李均厉声问道。没有人回答,这时,他派出的细作纵马狂奔过来,大叫道:“前方有岚贼大队人马!”

  李均不为人觉地打了个冷战,岚国军队在这个地方突然出现,也就意味着,前方的无敌军,以及前去增援的傅敛军队,已经被包围了。

  正当李均强自按住心中的忧虑之时,那颗流星轰然落在距土城约二十里之处,光芒四射,良久才消失。

  “全军上城!”李均扬眉高声命令,他声音冷竣如山,令本来有些惶惶的军心稍稍安稳。李均转眼看到大片的树林,又下令道:“苏响,你领两百人尽快伐木入城,周杰,你领两百人在城上了解,其余人等,一起加固城防,不得有勿!”

  两名百夫长领命而去,李均异常渴望能亲自到前方看看,但又担心自己走后这小支部队会溃散,心中焦虑不安,却又不能在脸上表露出来,只能拿些石头出气,倾力将一块块石头堆上城垛。

  “副帅,不会有事的。孟远,你一定要照顾好副帅,否则我会杀了你的!”李均心中在无声的呐喊。

  半日之前,陆翔与孟远领着无敌军退了下来。

  经过他不断用计,伍威与他领的十万大军已经逐渐和后继部队拉开距离,只要傅敛的接应部队能及时赶上,一战擒获伍威的可能性相当大,即使不能捉住伍威,乘胜击溃岚军主力是不成问题的。

  胜券在握,但陆翔心中却高兴不起来。一将成名万骨枯,他在战场上的功绩越大,也就意味着两国孤儿寡母的哭泣声越大。而且,居于后方的国王大臣们是否又会想乘胜逆侵入岚国?

  前方该是苏国接应部队会合之地了。陆翔收敛心神,坐在马上放眼望去,除了大片的针叶林,什么也看不见。

  心中的隐忧增长了几分,陆翔下令细作上前侦察,部队保持阵形随时准备接战。

  细作乘马冲向前方,在进入林子的那一刹那,他在马上摇了一下,就跌落下来。

  “有埋伏!”陆翔看着无数岚国军队呐喊着冲出树林,心中大为惊讶,他原本定为伏击伍威的地方,却成为岚军伏击自己的所在。

  但时间不允许他过多思考,后面伍威的主力很快也将冲上来,必需在岚军合围之前杀开血路。陆翔大声命令:“孟远,领一千铁甲骑兵为先锋,冲开一条路,陈良、黄选,你二人领中军紧随在后,铁甲步兵随我垫后!”

  “副帅领中军前进吧!”陈良大声道,“副帅国之基柱,不能轻身冒险。”

  陆翔眼看着从林中涌出的岚军越来越多,心知无法突围了。他环视周围将士,将士们都无所畏惧地盯着他,任敌军声势浩大也没有露出丝毫怯意。他仰天狂啸了声,然后大声道:“陈良黄选,你二人领步兵向西突,孟远,树我帅旗,我二人领骑兵向北突!”

  将士们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想以身为饵,好为其他人寻到突围的机会,不等将士们反对,陆翔森然道:“这是军令!突围成攻后迅速赶往吴阴求援,我军不是没有机会,吴阴援军此时正在赶来的路上,正好与我军背腹夹击岚贼!”

  只来得及说声“副帅保重”,陈良黄选就只能目送陆翔与孟远领着骑兵向北冲了过去。陈良道:“副帅军令不可违抗,黄兄,我们快走!”

  黄选从他眼中看出他的意思,他们这一队如果能够全力攻击,也可以吸引住岚军的主力,从而为陆翔赢得时机。二人心中此时想的都是一个,只要陆翔能活着冲破重围,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片刻间,两军的先头已经交错在一起,撕破天穹的呐喊声与凄厉的悲鸣混合在一起。

  陆翔绰起他那锐不可当的定天戟,一指迎头冲上来的敌人轻骑兵,大喝道:“孟远,可敢与我比试谁斩敌将多?”

  孟远知道他是在激励士气,振声高呼:“当然!大伙儿比一比吧!”

  两千余骑骑兵齐声呼啸起来,声音是如此亢烈,甚至盖过了数万敌军的呐喊。伴随着双方骑兵交接,血的浪在人群中掀了起来。

  即使是千军万马之中,陆翔那深沉如海的气势也没有丝毫动摇。定天戟在他的手中象是活了的蛟龙,不住地吞吐翻滚跳跃激荡,每一次在空中闪起光影,就意味着一个敌人被他击毙。他几乎没有多余的动作,每一招都是顺应着敌人的来势而发出,以致于不象是他杀了敌人,而是敌人自动撞上他的戟锋。

  与他并肩冲杀的是孟远。大刀在这个力大无穷的男子手中飞舞,雪浪一般的刀光落下,激起的却是鲜红的血花。天地之间的恶鬼仿佛都藏身在他的体内,无边无际的杀意连敌人的战马都发出惊恐的嘶鸣。他的刀也不会因为是马而放过,每一刀下去,往往是敌人的兵刃、身体、战马一起都成为两片。

  激烈的搏杀中,两人一左一右在岚国军中冲出两道缺口。突破了敌人的轻骑兵后,两人发现跟随他们的骑兵队仍被敌人围住,于是又回马重新杀进战团。岚国几员大将不服气上来阻拦,但都在片刻间成为尸体。会合了部下,陆翔与孟远再次冲破了敌人的轻骑兵队伍,这时再看周围,原本两千多骑兵,已经折损过半了。

  还没有喘口气,沉重如雷的马蹄声又响了起来。黑压压的铁甲骑兵象墙一样横在陆翔面前。陆翔看了看已有疲意的部下,一指铁甲骑兵中一员敌将道:“布锥阵,看我取那员敌将的首绩!”纵马冲了出去。

  岚国的铁甲骑兵眼见这小队敌军中冲出一骑,飞一般杀向己军阵中,而余人则迅速布阵,心中不由好笑。一个人冲出来不是来送死便是来投降的。

  但是,当陆翔快接近敌阵时,突然凝聚身体中的灵力高声呐喊:“陆无敌在此!”岚国铁甲骑兵原本整齐的阵形被他举世无双的气势所撼,微散了一下,无数训练有素的战马甚至狂嘶着欲挣脱骑手的控制。随着陆翔定天戟的指向,铁甲骑兵中翻起一条人浪,那些岚国士兵仿佛是为陆翔让路一般退向两边,将陆翔的目标暴露在陆翔面前。

  这员岚国将领一向有勇名,此时同陆翔目光一触,也不由得心胆俱裂。陆翔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露什么狰狞的表情,但这员岚国将领分明从陆翔目光中,感受到陆翔在对他说:“你已经死了。”

  岚国将领发出惊惧的求救声,举起手中长矛。此时陆翔离他还有一段距离,但没有一个人敢拦在陆翔面前。双方千军万马睁睁地看到,这员岚国将领只徒劳地挥了下长矛,就被陆翔用定天戟上的月牙刃斩下了头颅。

  等陆翔旁若无人地又冲了回去,另一员岚国骑将呐喊着随后追了过来,陆翔在他快追上来之时猛地一侧身,避过他的大刀,然后回头厉喝声“死!”那岚国将领顿时觉得强大的精神压力直接撼动他的内心,恐惧得肝胆俱碎,跌下马来。

  “如何?”陆翔回到自己队伍中,扫视部下。无敌军齐声呐喊起来,刚才的疲意仿佛已经一扫而空。陆翔长戟一指,被他戟尖所指的岚国骑兵禁不住乱了起来,陆翔大声喝道:“冲!”

  无敌军呼喊着以锥阵直插入岚国铁甲兵,已经被挫了锐气的岚国铁甲兵空有十倍于敌的数目,仍无法控制乱了起来。但任陆翔与孟远如何枭勇,双方兵力上的差距仍使得跟随着他骑兵不足五百了。

  眼见冲杀已久,围上来的敌人已经不仅仅是单一兵种,陆翔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将敌军主力引了过来,于是又折向东方突了过去。这一带地形他心中有数,知道在那儿有个山谷可以通过。

  一路浴血进了山谷,再回视周围,连孟远都不知何时被敌军冲散,仅有十余骑还跟随着他。陆翔仰天长叹,这一战,虽然他成功突出重围,但无敌军的损失是前所未有的。

  来到谷口,陆翔先是一怔,紧接着大喜道:“终于赶来了!王显,快快随我杀过去,我军必然可转败为胜。”

  他的部将,与傅敛一起留守吴阴的王显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此时,那颗金黄色的流星,正好划破长空!

  天色逐渐变晚,天气也骤然冷了下来,战马身上的汗水,转眼间就冻成了冰珠,将马的鬃毛凝结在一起。

  伍威居高临下望着山谷。山谷里比外面要黑些,阴风阵阵。

  “找到没有?”望着迅速奔来的军士,伍威按捺不住复杂的心情,抢先问出声。

  “找到了。”军士大声说,“敌副帅陆翔已死!”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消息,但仍让整个岚国中军怔了怔,紧接着响起了雷鸣般的欢呼。苏国的无敌之将陆翔,在岚国则是人人痛恨的杀人魔王,由于他的用兵,无数岚国将士成为异乡之鬼……

  伍威心中有兴奋、激动,因为他成就了十三年来岚国亿万之众的一个梦想,他的威名也将超越岚国之星、岚国之柱这些败将,也许岚国宫庭此时,已经在想如何给他取个别号了。

  但此之外,伍威心中还有更深沉的东西在翻滚,抛开是敌人不谈,陆翔这个对手,应该还有更多东西值得他情念。他大声喝道:“领我去见陆帅!”

  他的口气中丝毫没有是去见一个死者的意思,甚至比生前他提到陆翔还要恭敬。军士引着他进了谷,在山谷中绕了几绕,来到一处石壁前。

  伍威快步走到了军士之前,陆翔的遗体倚着石壁,端正地坐着,如果是李均看到,肯定会认为他膝上如同往常一样会有本书放着。陆翔身上被无数箭枝穿透,但令人吃惊的是,他脸上没有沾上一滴血。苍白的脸上仍挂着一丝从容的笑意,双眸若有所思地盯在地上。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伍威见到地上用剑划出的四个字:天人共鉴。

  “要不要斩下他的首绩送回京城?”一个偏将打断了伍威的沉思。

  用凌厉的杀意瞪了偏将一眼,伍威忽然单膝跪下,在陆翔遗体前行了个军礼,然后大声道:“陆帅之死,岂是我军所为,他死在自己人手中!陆帅为人治军,都是军人的楷模,传令下去,为苏国兵马副帅陆翔备相应之礼厚葬,我军服孝三日!”

  绝大多数将领都用理解和崇敬的目光看着作这决断的主帅。伍威这个命令,很有可能为自己在朝中惹下麻烦。

  就在伍威发现陆翔遗体的不久,孟远身负数十创,伏在马上狂奔。

  他从岚军中突出后,发现与陆翔失去联系,立刻杀回万军之中。此时双方的大战已经结束,岚国军队正在搜杀零星躲藏的无敌军,因此并没有给他造成太多的麻烦,当他从战场上失望地离开时,恰好遇上了一名传令的岚军士兵正在宣布伍威的命令。

  “陆翔已死!”噩耗如闷雷般打在他的心头,让他忍不住吐出了鲜血。如果是李均,肯定会按捺住自己的心情,用理智判断是真是假。但生性直爽的孟远则无法抑制自己的愤怒,吐了口血后,发出惊天动地的悲鸣,挥舞着大刀冲入敌军中,那个岚国传令兵道先在他的刀下化成数块。

  “不可能,不可能!陆帅不会死的!陆无敌不会死的!”狂吼着的孟远疯子般在敌军中往来突击,后来竟伏在马上晕了过去,任由马将他漫无目的地带走。如果不是正好遇上李均再次派出的细作,也许他将成为岚国的俘虏。

  “陆帅……归天了……”他只来得及告诉李均这一句话就又昏死过去。

  李均强忍住眼前发黑的感觉,用力摇晃着孟远,吼道:“你醒醒,你怎么敢拿陆帅开玩笑!你给我醒来!”

  周围的将士将李均拉开,李均这才醒悟,自己此时应该做的是什么。他全登上土城,远方火把象银河一样密集,尾随孟远而来的岚国军队已经开始围困这座土城了。

  环视四周,追随他的近千无敌军脸上都有惧色,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李均在悲痛之中仍然意识到,如果不能鼓舞一下士气,岚军只要一个冲击,这个小土城就会失守,而这里的千余人也就全会成为战俘。

  “开城!”李均怒吼着从土城下来。这时他已经收敛住心神,集中注意力放在如何从极不利的形势下脱身了。当年肖林曾说他天生是个军人,能够很快从丧失最重要的人中摆脱出来,也是原因之一。

  部下不敢违逆。这时的李均,全身上下散发出几乎有形的斗志与杀意,无论是天,是地,是神,是鬼,只要违逆他,他就会毫不迟疑地斩杀。

  腾身上了战马,李均握住挂在马钩上的长戟。戟冷冰冰的,似乎要将他全身的热气都吸走。李均挥手一指,道:“谁敢与我去取敌人首绩?”

  无敌军士气一振,从李均那自然而潇洒的动作中,他们仿佛看到了陆翔的影子。数十骑骑兵立刻跟在他的身后,步兵也紧跟着冲了出来。

  天已经很暗了,火把照耀下,岚国军队根本不知道这座小土城中有多少无敌军,他们也没有料到大胜之后,仍有敌军敢于逆袭。李均挥舞着长戟,他那血红的头盔与面具,在雄雄的火把映照下分外狰狞恐怖。最前的岚国骑兵队看着这个可怕的人接近,在他的身上感受到死神的气息。暗夜里,李均仿佛成了来自异界的死神幽冥,他的怒吼就是天外传来的神灵的憎恨。岚国前锋的斗志在双方气势接触的那一刹那就已经瓦解,成百上千的人转身就逃,想离这个死神越远越好。

  跟随着的无敌军齐声狂呼着,合成山崩海啸般的声浪。李均领着他们疯狂追击,黑暗中根本不了解情况的岚国后军被败退的前锋一冲之下乱了阵脚,纷纷溃退,混乱中甚至自相残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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