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屠龙子云在此,以他对女性的过人记忆能力,定然会认出,这个少女正是那个在海阔号上失去兄长的少女。

  少女的歌声,在战场之中,原本不该如此响亮。但不知为何,她这一丝微弱的歌声,硬是穿透了搏杀,穿透了呐喊,传入战场中双方的耳中。和平军听了只觉得心中悲愤,恨不得将眼前这倭贼斩尽杀绝方为快事,而倭贼听了,不知为何怀念起自己的家乡,怀念起那里苦苦守望的妻儿来。原本已经开始涣散的和平军,在少女的歌声中,又开始汇集,开始振作,开始重新鼓足勇气。战士们亲眼见到了,在他们流血牺牲之时,他们所保护的,也同他们在一起。

  “射死她!”被唱得心神大乱的倭酋怒吼道,披手从一个倭贼手中夺过弓箭,瞄准少女便射了出去。

  少女双眸低垂,眼中浸满了泪水,盈盈的目光根本没有将这飞驰而来的箭放在眼里,仍旧反复吟唱,一个和平军战士大吼一声,飞身而起,挡在她身前,被这一箭从背后透胸而过,那战士紧紧盯着少女,露出微微的笑容,单膝跪了下来,少女伸手去扶他,但他披了甲的身躯异常沉重,少女身上被他的血染得鲜红,吃力地想扶起他,结果是两个人一起都跌倒在地。

  “唱……唱……为我……”那战士低低地道,一面努力伸手想为少女抚去泪水,但手伸出一半便僵落下去。少女缓缓站起,继续唱了起来。

  “生有何欢,死又何惧?忧有何悲,乐又何喜?”

  倭酋弯弓再次射出一箭,另一个和平军战士又飞身而出,替少女挡住了这一箭,长箭自他右肩透出,他一踉跄,将右手的刀转交到左手,仍自傲立不倒!

  和平军两队赤龙阵立刻冲了过来,团团将这少女护住,此时,没有一个和平军战士喝斥那少女为何会出现在战场上,他们想的便是,少女能将那首歌唱下去,唱下去。

  “船!船!”一个和平军战士忽然指着港口,大叫起来。

  “屠龙子云都督回来了!”这一刻,和平军战士们心中的欢悦与倭贼心的懊恼正好成反比。明知中计,却仍在此与和平军纠缠,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倭酋深信凭借他们可以轻易击溃和平军单薄的防卫力量,但和平军留守的数量超过他们想象,而其英勇善战更让倭贼不得不叹服。拥有多出一半的兵力,攻了两个时辰,仍未然踏进城区一步,在于倭贼的掳掠史中是很少见的。

  而故意离开以诱使倭贼乘虚来攻的屠龙子云的及时赶回,对于战争来就是关键,显然,现在逃回船上起锚逃走是不太可能了,唯一的出路便是冲入城中,从陆上找条路逃走。

  “冲啊!”倭酋愤怒地掷下弓箭,挥着滴血的倭刀再次下令,而和平军也同时下令:“冲,不要走了一个倭贼!”

  军心已乱、士无斗志的倭贼在倭酋的逼迫下挥刀冲了上来,和平军则以更猛烈之势逆袭而上,两军狠狠交织在一起,激起血的浪花。

  少女的歌声仍然继续着,她甚至站上了高处,对着无数男子牺牲流血的战场而歌,她身旁的两队和平军寸步不离,砍杀任何胆敢阻挡或接近这少女的倭贼,为她抵挡倭贼的冷箭。一个战士倒下,立刻又有战士补上,这少女走到的地方,倭贼根本无法抵挡。

  倭酋明白这少女的歌声有异,愤怒地砍倒两个冲到他面前的和平军战士,杀开血路冲向少女,就这时,屠龙子云的喝声从海上传到。

  “倭酋!与我决一死战!”

  随着喝声,屠龙子云纵身从船上跃起,跳上了码头,追随他的水师将士也纷纷登岸,屠龙子云完全没把倭贼射来的箭矢当回事,一手挥着伏龙盾格挡,一手舞着屠龙刀拨打,以惊人的速度接近倭酋。

  “吃我一刀!”当他经过孙愉时,孙愉猛然猱身扑了过来,一刀斩向他。

  “常人?是你勾结倭贼!”屠龙子云愤怒地吼道,一挥盾,震开孙愉的刀,屠龙刀荡起血影,向孙愉斩了过去。

  孙愉横刀一挡,但屠龙刀又重又利,他的刀“砰”一声被震得粉碎,两人灵力一交,孙愉吼了声,喷出一口鲜血,翻身躲开屠龙子云的连斩。

  屠龙子云将伏龙盾狠狠向下一拍,巨大的压力打在孙愉的后背上,他再次狂喷鲜血,但他尤自挣扎要起,屠龙子云一脚踢在他的腰眼,“喀”一声踢断了他的椎骨,将他踢出老远。

  “你逃不了!”屠龙子云只扔下这一句话便不再管他,大步冲向倭酋,几个倭贼挥刀还没有接近他,就被他刀斩盾拍,或尸分两断或晕倒在地。

  “倭酋,看刀!”屠龙子云凝聚灵力,刀光象太阳般耀眼,风雨不透地泼向倭酋。

  “混蛋,敢小看我!”倭酋见他根本没有把自己放在眼中,也拼尽全力挥刀攻出。两人都是疯狂进攻的打法,但屠龙子云左手有伏龙盾,而倭酋双手挥着长柄倭刀,刀势虽快却没有屠龙子云沉稳,两刀“铮铮”相加数下,倭酋便连退数步,手中精铁打铸的倭刀断成几截。

  “去!”倭酋见屠龙子云步步紧逼,伸手揪住一个自己人掷向屠龙子云,屠龙子云横刀一格,那个倭贼被拦腰砍成两截,内脏肠胃流了一地,屠龙子云一脚踏在尚在蠕动的内脏上,脚下差点滑了下。

  屠龙子云被这下阻了一阻,倭酋撒腿就走,虽然他套的是木屐,但跑得倒不慢。而屠龙子云被倭贼围在一起,片刻间无法脱身,只得眼看着他要离开。

  那夷人少女忽然不再唱歌,从和平军战士手中拿过弓箭,瞄着倭酋背影嗖的一箭,箭从后心贯入倭酋体内,夷人少女力弱,这一箭穿透力不大,但也足以刺入倭酋心脏了。

  倭酋拼命转过身,发现射杀他的竟然是那个夷人少女,不由得瞪起小眼,但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一个和平军战士冲来砍下了他的头颅。

  这场绞肉一般的战斗,剩余的便是单方面屠杀了。失去首领的倭贼虽然负隅顽抗,表现出悍不畏死的精神,但在屠龙子云领回来的两千水师与原先在城内的守军夹击之下,他们的抵抗持续不了多久。屠龙子云下令要求倭贼投降,但倭贼仍不肯放下武器,等待他们的,也只能是斩尽杀绝了。

  狂澜城的战事,虽然挂在李均心头,但他此刻正在百里之外的雷鸣城中。引诱倭贼主动来攻从而一网打尽的计策是他所定,但倭贼数量之众与凶悍却远远超出他的想象,狂澜城中守军虽然不是和平军本部,但过两千人战死、同样多人数受伤的损失,可以说是和平军创建以来从来未有过的。虽然杀死倭贼超过四千,不过对于每一员士兵都极为宝贵的和平军来说,一百个倭贼也抵不上一个和平军战士。李均如果接到狂澜城的战报,心中必然会沉痛万分吧。

  这一战也让已经逐渐安于和平的狂澜城百姓们意识到,战争离他们并不遥远。和平军将士用血与生命将倭贼堵在从码头到城市的那最后一道线上,从而没有让倭贼对城市造成任何破坏,从战术上来讲,这是过于简单与鲁莽的,如果诱倭贼进城再分而灭之,自己的损失会更小点,但从战略来说,狂澜城百姓真切体会到和平军确实是在用生命来保卫着他们,因此,这次血战让狂澜城的百姓更为支持和平军了。

  这些事情此刻并没有在李均的脑中浮起,除了牵挂战事外,他没有想得太多,对他来说,更紧迫的是要对付彭远程下一步的计划。之所以急急从狂澜城赶回,原因就在于现在他似乎已经将战略上的主动权拱手让给了彭远程,为了挽回这局面,他不得不命令四家联军全力攻打朱家。

  “彭远程会怎么样呢?”孟远如此问李均,他以为李均对彭远程估计得未免过高了。

  “他此刻还在余阳。四家联军的攻击不会真的拼全力,朱文海手下人足以应付了。”李均眼中闪着光,他摸了摸自己的短须,道:“他也在判断我的对策,如果我所料不差,彭远程此时定然在余阳城按兵不动,在观察我的动向,前次我去狂澜城他定然知道,又匆匆赶回也有细作告诉他,因此,他此刻有些惊疑不定。”

  “他会不会利用朱文海派军抵抗四家联军之际而乘机夺取朱家的实力?”孟远问道,这是他们最担忧的,以彭远程智计,若是得到了朱家六万大军和充足的补给,那么将对和平军构成致命威胁。

  李均站起身来,眸中闪着冷星般的光:“我怎能让他得逞?我们要做的,就是充分利用彭远程与朱文海相互间的不信任!”

  余江城中,余州都督府。

  “彭远程还在余阳,拒不听调遣吗?”朱文海的声音回荡在他豪华的宅院里。跳动着的烛光似乎也被他语气中的气愤所惊而摇晃不止。

  “正是,都督可要提防这小子啊,我恐怕他包藏异心。”庞武乘机道,“我接到密报,说他有吞并都督部属之意,若是有人与他内外勾结,则都督危矣。”

  “你是说谁?”霍泽怒道,“如今四家联军不过癣疥之患,李均才是虎狼之人。彭远程扼余阳要冲,迫李均无法南下,如果为了区区四家联军,便将彭远程调走,这人只怕是想将朱家数百年的基业断送给李均那小儿!”

  朱文海冷哼了声,打断了两人的争执。他颇有些疲惫地缩进太师椅中,长长吐了一口气。这一年来,他真切体会到在乱世之中当这个家的困难。也许当初应该将这个基业让给二弟文渊,他有的是干劲,可惜在雷鸣城中战死了。朱家嫡脉,只有自己,能倚靠的,也只有自己,彭远程不安好心,这是肯定的,但此时若不是他,朱家有谁能挡住李均的虎狼之师?

  杂乱无绪的念头在他脑中反复盘旋,这一刻他甚至觉得心力交瘁了。以他三十出头的年纪,正是壮年,有此感觉,也实在是因为目前的危机是他的个人能力所难以承受的。周围的人没有一个能让他放心,没有一个让他觉得可靠,有的只是敌人,是贪婪的目光……

  “都督,都督!”庞武与霍泽见他半晌无语,只是胸部急促的起伏,不由得轻声叫了起来。

  “哦……这样,”朱文海道,“前方战事如何?”

  “四家联军为李均所迫,已克我古柳、清河、平乡、风口、修山等镇,真抵余平城下,我军全线退入余平城,但四家攻城甚急。”

  “余平城中还有多少军队?”朱文海问道。

  “余平城急报,城中尚有一万五千守军。”庞武道。

  “如此,问题不大,外围村镇就放弃了吧,让他们守住余平,彭远程不愿去增援,暂且由他吧。”

  “是……”庞武与霍泽对视一眼,朱文海的决定同没有作任何决定一样,难道他是以不变应万变,还是他根本想不出任何对付的方法?

  “庞武,我任命你为监军,前往余阳城,要彭远程牵制住大谷城与雷鸣城的李均军,他不愿增援,那么这种可以了吧。”看到幕僚的不信任,朱文海打起精神,他还没有那么轻易将自己的祖业弃给旁人,哪怕是无用,他也要再做最后挣扎。

  “是!”庞武大喜,监军之权极大,甚至可以临阵干预主帅的指挥,任命他为监军,也就是要他去监视对付彭远程,他一直不信任这个人,如果能揪住他的错,那进一步还可以打击朱文海对霍泽的信任。

  霍泽心情则是另一番滋味。出了大厅,他对庞武道:“庞兄,此时事关重大,请庞兄切莫因你我之争而误了都督大事!”

  “用不着你来教我,我自然知道怎么样做地都督最为有利。”庞武冷冷回答便昂然而去。

  “庞武为监军吗?看来我按兵不动,果然招致怀疑了!”彭远程皱眉道。消息是随着庞武本人一起来到他军中的,本来他正在余阳城中安抚民心,从大谷城迁来的居民背井离乡,也需要一段时间来安抚,虽然暂时可以保证李均不来进攻,但这大好的时机,似乎就要在坐视中被白白浪费掉了。

  但庞武为监军,彭远程不得不来见他。

  “庞先生此来辛苦,如果庞先生先派人来,我便去城门迎拉了。”

  “彭将军才辛苦,在这里挡住李均的去路,还要兼顾我朱家的安危。”庞武第一句话中便带刺。

  两人的寒喧还未结束,一个细作匆匆进来,站在门口向彭远程呶了呶嘴,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庞武眼尖,皮笑肉不笑地道:“彭将军有事的话,就请去吧。”

  彭远程见那细作是自己派往雷鸣城的,心知雷鸣城中有了什么新变化,本来是不适合在庞武处说出,但如今庞武与朱文海对自己深怀戒心,而自己还未作好取而代之的准备,不如做个样子以消除他们的怀疑。

  “没事,就在这说吧。”他不动声色地对那细作道。

  “李均匆忙赶往狂澜城去了!”

  这个消息在彭远程意料之中却在庞武意料之外。占领大谷城、迫使四家势力投靠之后,李均便命四家联军攻取朱家余平城,自己陈兵雷鸣城随时准备乘虚而入,而又令肖林领近万精兵屯于大谷城两边接应。看起来好象他将力量分散了,实际上是迫朱家士兵不得不在余阳与余平之间往来奔波。这一点不唯彭远程看出,朱文海与庞武等人也明白他的打算,正当他计划在实施之中,他自己却跑回狂澜城,其中必有蹊跷。

  彭远程自然明白怎么回事,雷鸣城陷落之后孙愉纠合飞虎团残部投靠了童家,但很快童家又遭受毁灭性的打击,他们便来到彭远程的大谷城,彭远程在离开大谷城之时又令他去海外寻找倭贼,看来他真的在茫茫大海之中找到了这些神出鬼没的强盗,这次运气,似乎站在了自己这边。

  “既然李均不在雷鸣城,彭将军,你总可以援助余平了吧!”庞武似笑非笑地看着彭远程,似乎看透了他心中的想法。

  彭远程暗暗叹了口气。

  本来李均此时无暇南顾,正是自己乘虚攻入余江城,控制朱文海这个傀儡,进而吞并他所有力量的大好时机,但如今这个监军庞武在此,只要自己一有异动,他必然会密报朱文海。如果控制住他,那么朱文海收不到他的密报,也定然会起疑心。如今自己手中虽然拥有两万五千军队,但真心依附自己的还不过是那不到一万的大谷城子弟兵,余阳城百姓虽然对自己寄予希望,但仍不算亲附,匆匆起兵,只怕一时难以成事。

  更令他担忧的是,李均虽然因狂澜城发生的事情而离开,但谁也不能保证这是不是李均的计谋。他会不会表面上离开,而暗地里又赶回来,对于自己的计划,他定然也很明白,如果是这样,自己就要背腹受敌了。

  “不可。”他缓缓道,“余平城兵力虽少,但四家联军未必会倾力去攻,因此支撑住还是没有问题的,而余阳城若有一失,我方便门户大开,失去了余江的天险倚恃。”

  “李均不在,和平军不会出来攻打余阳城!”庞武断然道,“彭将军只需留下一万五千人马,我便可替彭将军守住此城,彭将军意下如何?”

  彭远程盯着他,道:“庞监军难道不知,李均最善诡计么?细作之言,只可作为参考,若是我领军前往余平,而李均突然又折回雷鸣城,合雷鸣城、大谷城两城之力来攻呢?”

  庞武一时语塞,对于李均,他有种无法说出的恐惧,但他又不甘心就此让彭远程占了上风,于是道:“那么彭将军以两万五千兵马,就坐拥重城,只等李均来攻吗?”

  彭远程哈哈笑道:“以庞监军之意,我该出城寻李均决战,是不是?”

  庞武点头道:“以彭将军之智,拥有超过李均近万人的兵力,怎能畏缩于城中?”

  彭远程沉默了一会儿,朱文海派这个无能的庞武来当监军,看来倒是派对人了,若是别人,自己还可以晓之以大势,但这人完全是死脑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得找个机会将他赶回去的好。

  “我身为余阳城主,负有一城之责,不可轻易出战。”彭远程慢吞吞地道:“但庞监军所说也有道理,既是如此,那么我让庞监军领两万人马去攻大谷城,我只留五千人守城牵制李均,如何?”

  庞武脸色立刻涨得通红,他知道彭远程实际上是在讥讽自己,但如果真让他领兵去面对和平军,他却没有这个胆量。他按捺住怒火,道:“既是如此,彭将军就看着办吧,我会将彭将军的所作所为如实回报朱都督。”

  见他抬出朱文海,彭远程心中更是不屑,两人的谈话便如此不欢而散。

  数日之后,细作又来报,李均秘密从狂澜城中赶回,回到军中却仍谎称人在狂澜城。随这个消息到来的,还有雷鸣城与大谷城的和平军都开始向朱家地界进发的消息。雷鸣城的和平军打着孟远的旗号直指余阳,而大谷城的和平军则掩旗息鼓,经过四家地界去增援正在攻打余平的四家联军。

  虽然不愿意见庞武,但这样关键的消息与应对计划,还是必需与庞武商量的,此地远未到除去他们的时侯。因此彭远程按住内心的厌恶,请来了庞武。

  “李均果然偷偷回了雷鸣城。”这个消息就足以让庞武吓得脸色发白,这证明彭远程的判断是正据的,李均回狂澜城是一个惑敌之计,目的是让彭远程忽视雷鸣城的和平军而去支援余平,庞武自然不知道彭远程与孙愉勾结倭贼之事,当听到和平军分两路攻击时,庞武气都喘不过来了。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他喃喃道,忽然面带谄媚地对彭远程笑道:“彭城主在大谷城大败李均,对李均的诡计了如指掌,想来必然有对策,保都督基业。”

  对于他低劣的表演,彭远程是见怪不怪了。“庞监军何必多虑,李均这一套不过又是雕虫小技罢了。”

  “请彭城主指点。”

  “李均匆匆自狂澜城归来,却又谎称自己在狂澜城中,其中必有诈。大谷城肖林军经过四家地界去攻打余平,劳师远征,去一趟就要十日,而雷鸣城和平军以孟远旗号来攻余阳,其内必有玄虚。”

  彭远程一番似是而非的话将庞武几乎弄糊涂了,他道:“彭城主之意是……”

  “李均诡计多端,他的想法,怎么那么容易被人看穿!”彭远程冷笑,“他明知谎称不在军中骗不了我,却仍要谎称不在军中,这是为何?是因为他在说实话!他定然不在雷鸣城军中,他一定是亲自赶往大谷城。大谷城军看似劳师远征,但如果能将我们牵制在这余阳,那么只要攻下余平城,即使多耗时日又有何妨?”

  “因此,李均定是亲领大军绕道四家势力去攻取余平了。如果我料不差,来攻余阳的孟远军不过是虚张声势,前来牵制我,不令我分兵去救余平城的!”

  庞武一听说李均不在,精神立刻大振,道:“彭将军果然智谋过人,李均的些许阴谋怎能难得倒彭将军,将军必定已有对策了?”

  “不错,我给他将计就计,他不要我去增援余平城,那我便不去增援余平城。”彭远程心中暗笑,看来自己随意找个借口,便可以让这个庞武相信自己了。增援余平不过是被动的随李均而动,即使胜了也是便宜了朱家,对于自己的野心却是毫无帮助的,要想得到自己所需要的,就必需从自己的利益出发去行事。

  “不去增援余平,那余平危矣!”庞武道。

  “无妨,等李均赶到余平之时,他的雷鸣城与大谷城已落入我手,归路被切,和平军必定不战自败,而那四家联军也立刻随风而倒,转而投靠我军!”彭远程心中始终未能放下雷鸣城,只要夺取雷鸣城,再乘虚夺回大谷城,加上现在已经在他控制下的余阳城,有此三城,他称霸余州的野心便实现一半了。

  “彭将军之意是要出征?”庞武被他勾勒出的景色所诱,露出饥渴之色。

  “对,目前我还没有十足把握,还需再看看雷鸣城军队动向,若是他们攻城不急,而只是远远虚张声势,那证明我所猜测没错,否则,庞监军便要立刻领兵前往余平城增援。”

  彭远程的计划似乎没有什么漏洞可钻,他预计的事情也一一发生,打着孟远旗号的和平军果然在距余阳远远的便停了下来,但士兵们毫无顾忌地表现,反而让彭远程不敢轻易出兵了。

  “你说他们连警哨都没有派出,每日不是饮酒便是在水中洗澡?”他惊讶地问细作。

  “正是,小人三次伪作百姓靠近他们营帐,只是在进营帐之时才被喝止。”

  “营中兵马有多少?”

  “营中兵马不计其数,虽然戒备不甚严,但小人不敢过于深入,只算得有帐篷两千余顶。”

  细作的话让彭远程又惊疑不定起来,在他思忖之时,屋内鸦鹊无声,大家都明白这是关键之时,没有人敢在这时出声打搅他的思路。

  李均究竟是何意,若是虚张声势,他该弄得更象一些,若是真的来攻,他又为何如此惫殆?那个人在大谷城下的表现,似乎与如今不太相同,莫非他已经技止此耳?还是他不在和平军中导致和平军军纪涣散?

  如今之计,只有以不变应万变,加强余阳守备,闭城不出才是上策!无论和平军如何表现,彭远程都认定他是在实施诱敌之计,若是如此,那么只要不中这计,李均便无奈己何。

  彭远程的想法倒也没有错误,在大谷城中李均拼命要将他引出城来决战,但他无论如何就是不出城,迫李均不得不退军,这一次,他仍旧拿定这个主意,只要他不出城,哪怕李均领六万大军来攻,他也有把握守住。但是,对于他与李均来说,时间是站在李均这一边的,若是任由李均计划实现,那么余州迟早是要完全落入李均手中的。

  先入为主的想法盘踞在他脑海中,这也不能怪他。人总是习惯于用自己获得了成功的方法,上一次他以坚守不出迫退了李均,这次他暂时仍旧采取了这种方法。虽然庞武再三向他施加压力,但在和平军兵锋指向的情况下,庞武也不敢迫彭远程太紧,看起来彭远程又要挫败李均的图谋了。

  但彭远程的坚守不出决为坐视和平军不理,细作在和平军周围反复侦察,没有漏过一条可疑的线索,甚至彭远程自己都用了一日一夜时间化装前来侦察,但和平军仍旧是唱歌洗澡,一副毫无准备的样子,这令彭远程不由不生起疑心来。

  “看样子,在河中洗澡的和平军进进出出别有图谋,李均为何有这图谋?”彭远程暗自思忖,原本坚定的念头也开始动摇起来。是为了麻痹自己,还是为了炫耀和平军军士之众?那个李均究竟在想着什么?

  一个想法忽然浮现在他脑海中,攻打余平城,只要增加兵力再派上一员勇将便足够了,李均有必要亲自前往吗,而且,自大谷城之战后,李均对自己也深有忌惮,他放心让别人在此对付自己吗?李均用兵虽险,但总是把自己放在最危险的所在,而不是将部下置于险地,以此来看,李均此时,必然在和平军最险之处。

  “和平军最险之处是哪里呢?”彭远程禁不住对这个对手的行踪进行猜测起来,按理说余平城下激烈的战场应是最险之处,但对于李均来说,这余阳城下才是最险的所在吧。

  “莫非……李均其实在余阳城外的和平军中?”被自己这一想法所惊,如果是这样,那李均极有可能将主力转移到余平城前线去了,而亲自领留下的部分将士在这里牵制住自己的大军,若是如此,则余平城危在旦夕。虽然这对他没有什么损失,便余平失守,余江告急,朱文海支持不住只有投降,那时自己称霸余州的野心,不就全部破灭了吗?

  “细作!”彭远程大声将细作唤来,问道:“在河中洗澡的贼军,你认识不认识?”

  “他们每日洗上数次澡,小的早就看得面熟了。”细作的回答不出彭远程所料,难怪和平军士兵只是在外洗澡唱歌,不仅是要让他们误以为和平军主力在此,更重要的是让他们决想不到李均自己也在此,要是孟远的话,恐怕早就来攻城了吧。

  “那从大谷城出兵的和平军,你可知数量多少?”

  “上次已禀报过城主,大谷城出兵是连夜赶路,掩旗息鼓昼伏夜行,他们屯扎之处甚至连灶台都全部破坏,不知他们有多少兵马。”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彭远程沉重的点了点头,和平军的主力,果然已经从大谷城出发绕道攻打防守较弱的余平城去了。之所以和平军没有虚张声势,摆出泄殆的样子,目的正是让自己起疑心,让自己困守余阳城,智者多疑,李均无非是在向自己实施攻心之计罢了!李均在这牵制了他已经有八日,再有两日和平军主力便可以抵达余平城,猛攻之下余平城难以再守,那么大势去矣。

  “那……那……我们该如何是好?”当他将自己的推断对庞武说出时,庞武神智大乱,他的身家全在余江城中,余平一失,余江难保,怎能不让他挂怀。

  “如今只有我们先前说的那一个方法了。”彭远程目光炯炯,道,“李均将主力调往余平,即便他自己不在余阳城外,城外的和平军数量也一定有限,细作发现他们在外洗澡的始终是相同的士兵。我们出兵攻之,必然击溃他们,然后再攻取大谷城,和平军大谷城守军不会很多,断了他们归路后,李均插翅也难逃。他以自己来牵制我,却也将自己置身于险地,我不信他能挡得住千军万马的围攻!”

  “什么?你不会想要出城与李均决战吧?”庞武胆怯地道,李均若是不在的话,彭远程要出城追敌他非常放心,但李均在这儿,他口中虽然承认彭远程为李均劲敌,但内心深处却无法完全放心。目前来看,唯一能阻止李均的,就只有彭远程了,如果他出了城,那谁来捍卫他们呢?

  “正是,李均既是倚恃自己才高智深,才敢只带小数兵力为疑兵,这一招在于他不是第一次了。他料我定然会采取同大谷城同样的闭城不出的战法,所以才有恃无恐,既是如此,我也给他将计就计。”

  “彭城主还是请三思而后行,若是出了城战败,又当如何?”庞武不敢放彭远程外出,生怕他出城战败之后,无人能挡李均的兵锋。

  “打不赢,还逃不赢吗?”彭远程冷笑,但他心中,却并没有逃走的打算,李均没有被牵制在狂澜城,使得他先朱家而后和平军的计划落了空,与其在此坐等时机白白丧失,不如拼力放手一搏。

  庞武惊疑不定的目光紧紧盯着彭远程,他那微有些焦黄的面容上看不出什么,额头微微皱起的纹路证明这个男子心中仍在盘算着什么。

  “无论怎么说,这个人太危险了,等李均被他打败之后,立刻就得收拾他……”庞武心中暗想。正面与彭远程冲突他是毫无胜算的,但对于奸诈小人来说,他们拿敌人无能为力,但要对付自己阵营中的人物,则是绰绰有余。此时他对于彭远程,嫉妒与憎恨远多于感激,但此时还不是对付彭远程的时侯。

  当彭远程拿定主意之后,他便不再犹豫,时间流逝得越多,形势对他也就越不利,他只有在余平失守前将李均击杀,或者断和平军归路,才能让不利于己的战略局面逆转。虽然他本人也更想控制战略局面,以达到必胜的目的,但如今,他不得不冒险用战术上的成功来实现目标了。

  “李均,无论你是不是在余阳城外,你的败局是定了的!”彭远程认为自己已经看穿了李均的计划,为防止万一,他带了一万五千将士出城,留下五千人给庞武。

  军队在蒙蒙的晨曦中出了余阳城,士兵们明白这次是去与几乎无敌的和平军进行决战,面色都异常凝重,为了让和平军无所防备,彭远程令全军以高速行进,直指一百五十里之外和平军的屯营地。

  晌午的骄阳,热火般烘烤着大地。多日未曾下雨了,地面都龟裂起来,似乎是大地张着饥渴的嘴,等待饱饮人血。

  余阳军行进速度很快,先头骑兵将路两旁详细搜索了一遍,发现了不少乡民,但没有一个象是和平军细作的。看来和平军为了演得象一些,甚至连细作都没有派出。

  远远的,和平军的营寨近了,余江的一条支流从营前哗哗流过,因为干旱,水位比常年要低上一些。伴随着流水声传入彭远程耳中的,还有士兵嘻闹的声音。

  “哼,李均,你的士兵,我全接收了。”彭远程冷冷一笑,李均这次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以为可以牵制住自己,以为自己还会用大谷城时的那套战术,但等会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余阳军的接近似乎没有被和平军发现,大多数和平军士兵都在河水中洗澡,少数在岸上荫凉处歇息者也手无寸铁,甚至盔甲都没有穿戴。

  “空城计吗?”彭远程确信李均已经知道自己大军前来了,虽然他也不敢立刻冲锋攻击,但决不会给人轻易吓退,他示意部下不要分散,作随时冲击和平军营寨的准备。

  忽然,和平军营寨中传来了号角之声,苍凉古朴的号角声在骄阳之下也显得有些无力,但足以将水中的和平军将士惊醒过来,他们站起来四顾,甚至有两个士兵爬上了树顶四下观看。

  他们发现了余阳军,但却又好象什么没有看到一样,乘凉者又接着去乘凉,戏水者也继续去戏水,全然没有把这两万余阳军看在眼中。

  “不可乱放箭矢!”彭远程制止了部下的请求,和平军的举动太怪异了,越怪异,就越不可大意,谁敢保证这不是一个陷阱?以和平军有恃无恐的表现来看,是陷阱的可能性极大。

  彭远程抬首望了望天,再看看长途奔跑之后汗流浃背的战士们,看来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那么,就正面摊开吧,反正此处的和平军数量不会很多,除非他们另有埋伏。

  彭远程驱马缓步向前,他的亲卫军也紧随而来,但和平军士兵明明见到他们,却没有露出一丝慌张之色。

  “彭城主在吗?你们当中谁是彭城主?”不少和平军士兵甚至同他们打起了招呼,似乎不是将生死相搏的对手,而是共同作战的战友。

  “我是彭远程。”彭远程喝道,“李均何在?你们是降还是战?”

  “哈哈哈哈……”和平军士兵都笑了起来,一个人道:“看来李统领所言不差,彭城主果然领着大军来降了。对了,李统领还托我带个口信给彭城主。”

  彭远程将脸转向那个在水中的士兵,光溜溜的看不出他是士兵还是军官,但年纪不过是二十来岁,彭远程道:“你是何人,怎敢如此与我说话?”

  “在下苏晌,是这里和平军的指挥官。”苏晌在水中行了个礼,但他全身一丝不挂,这个军礼行得就分外滑稽。他笑吟吟道:“李统领算定这几日彭城主会来,他要在下转告彭城主,余阳城如今已经落入和平军手中了,彭城出前脚出城,和平军后脚便进了余阳城,李统领在余阳城中布下酒宴,等着为彭城主接风洗尘。”

  “你说什么?”彭远程面色虽然不改,但语气中未免露出一丝焦虑。

  “李统领与彭城主同时出兵,此刻余阳城,已经是我们的了!”苏晌开怀大笑,“余阳城中早有我军的内应,我军扮作彭城主部下,装作遇伏被击溃要逃入余阳城,城中我军内应乘机开城放入,彭城主此去没准还赶得及。”

  彭远程勒住战马,缓缓退回了自己军中,双眉紧锁,他对于李均攻城的可能性也曾预计过,但没有想到李均会诈作自己的部下,自己临行时与庞武约定战败就退回城,看来反而为李均所用了。

  “城主真相信这小子胡言?”一个幕僚道,他是彭远程从大谷城带来的亲信,对于彭远程的野心甚为知晓,“我看这小子定然是信口开河,余阳城岂是那么容易被攻下的?”

  “如果冒充我军骗开城门,以城中士气不盛的五千守军,确实难以抵挡早有准备的李均。”彭远程道。

  “不如先将此处和平军全歼了,再回师余阳!”

  “杀了苏晌有何用处?即使他所言是虚,提着他的头去见庞武,也不过徒被庞武讥笑,无论如何,此次是李均棋高一着了。”

  “城主之意是……”那个幕僚问道。

  “既然暂时无法打败他,那不如加入他,以后再寻找机会吧。”彭远程眼中闪着光,仿佛又看到了什么,他缓缓道,“何况,为李均效力,至少比为朱文海效力要强上万倍。”

  幕僚亲随们面面相觑,没料到彭远程竟然会如此作想,他们自然不知,在大厦将倾之际仍苦苦支撑固然英勇,但于事却毫无补益,不如暂时隐忍,等待有利时机。

  “大丈夫能屈能伸,忍辱负重才有望平步青云……”彭远程骑在马上,极目望远,一时间,风似乎起了。

  彭远程的军队出了余阳城之后,余阳城头的士兵极目北望,再也看不到彭远程的军旗。大军行进时扬起的灰尘,也消失在远方的天地接合之处。

  城内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自从听说和平军逼近余阳之后,为了防止有细作混入,门岗的哨兵就分外警惕,彭远程将四门的守卫全换成了他信得过的从大谷城带来的手下,虽然余阳本地士兵颇多怨言,但彭远程仍坚持如此。哨兵回头看去,只见几个流浪儿不知从哪拾来的一个巨大的风筝,一边笑着一边将这火红的风筝放上天,周围聚集了一些胆大的孩子围观。

  此时风并不大,因此风筝缓缓但很平稳地升起,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大孩子扯着风筝在城墙与建筑物之间辟出的空地上奔跑,旁边几个同样穿得破破烂烂的流浪儿追着向他讨要,似乎为此还要打了起来,而看热闹的旁观者中有人还出声助威,要他们打一架试试。

  “让他们走开!”军官命令道。

  一个士兵小跑着来到流浪儿身边,大声道:“走开,走开,不准在这放风筝!”

  流浪儿似乎被他吓着了,回头看了看他,然后开始收风筝线,嘴里低声在嘟哝着什么,士兵见他动作迟缓,伸腿踢了他一脚,骂道:“臭小要饭的,快一点!”

  流浪儿应声倒地,手中的线一松,风筝也飞上天,旁边一个小孩眼疾手快跳起来抓紧风筝线,这士兵劈手夺了过来,扯断了风筝线,风筝缓缓升高,逐渐飞远了。

  流浪儿们面面相觑,似乎没有料到会成这个样子。士兵又是一记耳光,打在一个发怔的流浪儿脸上,骂道:“滚,不要再让老子见到你!”

  被踢倒的流浪儿眼中射出仇恨的光,努力爬了起来,闷声不响地拉着另几个流浪儿一起跑开,一直跑到一处小巷,他们才停了下来。

  “怎么办?怎么办?”一个流浪儿道,“风筝被放跑了,也不知道大哥他们有没有见到。”

  “应该见到了。”那个大一点的十五六岁的流浪儿原来是头,他沉着脸道,“我要报仇,开始那个臭当兵的敢这样对我们,我一定要报仇。”

  “等大哥进城了,我们就找他算帐,我要亲手杀死他。”另一个被打了耳光的流浪儿也是满脸愤怒,因营养不良而显瘦弱的面庞上还清晰地留下五个指印。

  “我有个办法,我们可以帮大哥一下。”大一点的流浪儿道。然后这几个小脑袋便凑在一起叽叽咕咕的小声商量起来。

  “真的这样……很冒险的啊。”一个流浪儿表示反对,声音大了点儿,那个大流浪儿伸手敲了他脑袋一下,敲得不重,但也足以使他明白自己不该反对了。

  “尽管放心,马上大哥进城了,没有人再敢欺付咱们!”流浪儿眼中闪着希望的光芒,“我们可以饱饱的吃,暖暖的睡,我们可以过上好日子了。”

  把放风筝的流浪儿赶走之后,门岗的哨兵就觉得特别无聊了。城门紧闭,根据彭远程的交待不准任何人出路以防城中传出消息。因此除了在城楼上了望的士兵外,士兵们都无所事事地靠在门洞的阴影之中躲避酷暑,嘴中议论着大谷城的姑娘与余阳城的姑娘之间有哪些区别。

  忽然又传来喧哗之声,起先那批流浪儿又边打边吵冲了回来,大些的孩子追着那几个小家伙在打,听得们争执,似乎大孩子怪那些小的同他抢而让士兵将风筝放了,这群孩子一面争执,一面还在骂骂咧咧。他们在市井间粗野惯了,骂的话自然非常难听,而且大多都是在骂方才那个士兵与军官。

  众士兵听了大多笑了起来,唯有军官与方才那个士兵恼羞成怒,方才那个士兵又大步走了过来,流浪儿见他逼见,呼啦一下又向回跑,一边跑还一边回骂,这士兵气急败坏,回头向军官请示,军官冷酷地作了个下切的手式,意思是让他放手去做,甚至杀了这几个流浪儿也无所谓。

  士兵追赶着这群流浪儿便消失在建筑群之中。他虽然是个成人,但身着盔甲,追起这些跑惯了的孩子颇觉吃力,双方一边叫骂一边跑,很快连骂声都听不见了。

  “这不太好吧。”一个士兵怯怯地道:“还是让老王下手轻些,别真的杀了这些小猴崽子,说起来他们也是可怜人。”

  “住嘴!”军官打断了他的话,“这些小杂种根本就是垃圾,什么可怜人,他们哪里配叫作是人,要怪就怪他们命不好,生在这个乱世。”

  军官蛮横而残忍的回答让士兵不敢再出言相劝,但过了足有一柱香时间,仍未见到那个叫老王的士兵回来。相反,那群流浪儿笑嘻嘻地走了过来,向着这群士兵叫骂着。

  军官以为那个士兵定然是在哪个小巷子中迷了路,也不以为意,但这群孩子在此叫骂,引得路人驻足观望,让他气不打一处来。

  “没用的东西!”他咒骂着老王,又命令三个士兵去追这几个小孩,这次他下了活捉的命令,但从他那冰冷如死人的眼光来看,流浪儿若是活着落入他手中,只怕生不如死。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三个士兵也是一去不返,而流浪儿仍旧回来叫骂,连城楼上的士兵都觉得有趣起来,他们在高处可以看到很远,但也只能看到士兵追着流浪儿进了密如蛛网的小巷之中便没有再出现。

  那个军官仍没有意识到不对,乱世之中,小民之首不如鸡首,当兵的要砍几个百姓的头是家常便饭,而百姓却无人敢惹这些兵大爷,因此,虽然普通士兵多出手于民家,但养成这咱习惯之后便也会无所忌惮,他不相信这些流浪儿有那么大胆敢对士兵下手。

  “你们给老子滚过来!”他怒吼着站了出来,流浪儿见他领着几十个士兵在逼近,眼中也有些慌了,离得远远的便四散逃开来,军官领着手下迂回去追,正这时,听到一个偶然转身向北望去的士兵惊恐的声音。

  “那……那是怎么回事?”

  城北,数百人马拖着旗帜正迅速向余阳城逼近,看他们的旗号与衣甲,似乎是彭远程领出去的朱家兵马,守城士兵叫了起来:“怎么回事,才半日功夫,就只剩这几个了?”

  “开门开门!”还没有到城门下,他们就大喊起来。

  “怎么了,你们是谁?”城楼上的士兵不敢大意,高声喝问。

  “彭城主兵败降敌了,赶快通知庞监军,快开门放我们进去!”败退回来的士兵高声呼喊,“他们马上就会杀来,赶紧开门放我们进去!”

  城上的守军相互对望,他们都是彭远程的嫡系,因此对于这些朱家的士兵信不过,但如果彭远程真的降了敌,那他们这些留在城中的该如何是好?

  “快开门,快开门,你们这帮大谷城的杂兵,是不是也想效仿你们主子彭远程,投降李均了?”见他们迟迟不肯放下吊桥打开城门,败军嚷得更加大声,用句也异常刺耳。

  城上的守军此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从内心说,他们想向着彭远程,若彭远程真的降了李均,那他们也该投降,但此刻他们身在余阳城中,而且留守的士兵中又大多数是余阳军,这不能不让他们有所顾虑。

  一个将领在城上大声道:“要进城可以,你们先报出口令,出城时,彭城主与我们约了口令!”

  “你是白痴啊,我们这些小兵可能知道口令的吗?你一定是与彭远程勾结要降李均,余阳兵兄弟们,杀了他快开城!”

  他们在这争执间,陆续又有千余败军涌到了城下,一时间北城门外全是嚷嚷声,庞武在城中虽然听不见,但他对彭远程不放心,在城门附近也留下了自己的心腹,接到快报后立刻赶来,向下一望,果然是自己人的旗帜,连说话的都是余阳口音。

  “开城,快开城!”一个败兵忽然指着后方掀起的烟尘,叫道,“李均追来了,彭远程与和李均追来了,快开城,让我们进去!”

  “开城!”庞武下令道,那个军官还欲劝谏,庞武一剑将他刺倒,道:“将彭远程的人全抓起来,想将余阳城送给李均?不要作梦,即便是没有彭远程,我也要守住这余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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