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一章 闻讯

　　林小芳高考后没有急着离开北京。

　　高考结束到成绩公布大约有半个月的时间，林小芳高考志愿就填了一个北大。

　　考试结束后，虽然她自我感觉发挥的还不错，考前的模拟考试证明她完全有考上北大的实力，但高考成绩没有下来前，一颗心却始终提在半空中，忐忑不安。

　　对于一个出身贫困农家的女孩子来说，这关系到她一生的成败得失。

　　倘若结果如愿以偿，大学四年的学费和生活费有人赞助，毕业后，她的人生，将从此揭开崭新的一页……

　　人是一种习惯的动物，遭遇的事多了，不习惯也得习惯了。

　　有人把这称做认命，林小芳则认为这是知足。

　　就像辍学事件。

　　在家乡，因为家贫，农家是优先供男娃读书的，如果条件允许，当然女娃也可以念书。所以辍学的大都以女娃为多，她家也是这样子的。

　　约定俗成。林小芳除了对弟弟能够继续读书感到羡慕，也没觉得不平，或者对父母生出怨怼之心。

　　只是在辍学的时候，她也没忘了自学，割猪草的时候，也会抽时间翻两页书……

　　林小芳认为自己是个很知足的人。然后在知足的基本上，没有一天放弃过努力。

　　再后来，因为有人资助，她重新走进课堂，从村里小学念到镇上的初中，最后来到北京继续读高中。

　　在北京这几年，林小芳看到的环境、接触到的人和事，远远超过前面加起来的总和，更超过从前的想像。

　　而每当她在假期时回到家乡，看到昔日一起长大的玩伴，早早相了人家，嫁人生娃，和她站在一起，简直就像来自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的人，林小芳就在心底告诫自己、并暗暗发誓：一定、一定要努力，一定不能重复她们的这种命运，一定要考出去，在外面拥有另一种生活……

　　这段时间，于大伟因为自己的个人问题，正处于焦头烂额状态，无暇太过顾及她，林小芳就住在农场。

　　整天里，除了帮李阿姨做些家务活，林小芳就是窝在自己住的小木屋里，拿着本书发呆，常常是看了半天都不知道书上写了些什么。

　　她的焦虑董洁都看在眼里，也试着用话开解她。

　　只是效果实在有限。

　　吃过午饭，林小芳帮着董洁给客厅的鱼缸换水。

　　忙活完后，董洁倒了两杯果汁端过来，叫了她两声，没有反应。探头看，就见林小芳正盯着玻璃缸里面游来游去的鱼发呆。

　　“给，天气真热，一动一身汗，喝杯果汁吧。”

　　林小芳看看果汁，又看看不时冒出水面呼吸的鱼，然后很认真的对董洁说：“你看这些鱼，即使知道跳离水面会无法呼吸，可是看到那些不一样的世界，还是忍不住会把头探出去……”

　　董洁只是笑笑。

　　稍后，林小芳离开，董洁回到屋里，一时闲着无事，无意中打开一只抽屉。

　　就看到里面是一撂旧日的设计稿，厚厚的一撂。

　　董洁一张张翻看。大多是些半成品，或者来源于她某一时的灵感，或者是看书看杂志时的突然的想法……

　　随笔涂鸦的习惯好是好，就可惜整理起来要费些事，有些东西她常常收起来后，很长一段时间不再去翻看了。

　　董洁挑了一些近日得用的，放到桌上，另外的仍然找找齐，收进抽屉里。

　　然而手指在往里放的时候，触到了一个巴掌大的硬纸片，拿出来一看，却是姜红叶的照片……

　　照片上的她，嫣然微笑，面色柔和……

　　“人家都说，失去的才是最好的。”

　　尽管这话常被人用于男女之间的感情上，但董洁忽然间觉得，却也十分切合自己此刻的心境。她失去了最好的朋友。

　　姜红叶于她来说，是朋友，也是姐姐，是一种别人没有办法取代的存在。那种感情，某种程度上来说，比陈雪、比杨翠花、比林小芳等人都重要……

　　“感情上，我们都渴望追求一些人世里不大可能完全实现的东西……”比如一生一世的承诺，比如可以对一份感情永永远远的确信。

　　“树树千年终是朽，耀花一日自为荣——”董洁喟然长叹，手指从照片上轻轻抚过，“我会幸福的，姐，在不同的世界里，我们都会幸福的。”

　　生活也许是残酷的，可是她只愿意记得那些美丽的片段。那些曾经的人和事，现在想起来都只有感激和怀念……

　　“小洁……”李阿姨在门上轻敲几下，拿了一封信进来，“你的信。”

　　国外寄来的航空信，信封里放了两份信瓤。

　　董洁拆开了其中一份，是吴单的字迹。

　　“小洁，最近好吗……今天，我结婚了。我和萧烨，在神父的见证下，成为彼此的合法伴侣。

　　真的没有想到，我们也可以有这么一天，在别人的见证下，光明正大的牵手，承诺成为对方的终身伴侣。

　　那种心情，小洁，我没办法用语言来形容……

　　这种人生大事，于我意义重大。

　　高兴的想跟全世界大声宣布……可是我没有人可以说。

　　你和大山，是我和萧烨的好朋友，如果没有你们提议并帮助我们出国，我们俩不会有今天，合法的、光明正大的手牵手走在阳光下，那种幸福和快乐，对我、对萧烨都非常重要！

　　想来想去，我和萧烨商量了很久，决定写这封信。

　　不想瞒着你。我想，你能够理解的，对吧？也请你试着接受我和萧烨的这种感情……

　　我喜欢萧烨，我喜欢他。

　　这种心情，曾经折磨了我很长时间，因为我的性别，我曾经不止一次站到学校宿舍的顶楼，绝望的想一头跳下去，再也不受那种折磨了……

　　我翻了很多书，查了很多资料，在这边，我听到有人说，我这种情况，是天生的……

　　我想，就像同一棵黄瓜藤，结出的瓜有的好吃，有的却是苦的，这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谁也不是过错方，对不对？

　　我在乎的仅仅是他的内心，他的睿智，他对我所有的好。

　　也许明天我会丢失了自己曾经的豪情壮志，丢失了我的追求，我的理想，也许明天我会变成一个很平庸的人，说着人云亦云的话，做着大家所鄙视的事情……可是有一件事我不会忘记，不会忘记这个在我生命中很重要的男人，也许我这一辈子只会爱上这一个人，爱的久了，就爱的深了，受的深了就没有了年龄，没有国界，也没有了性别……”

　　另一份是萧烨写的。

　　“……不记得在哪里看到过这样一句话：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能换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

　　我很珍惜和单单的这份感情。

　　也许它只会惹来别人厌恶的眼光，也永远得不到亲人的理解和祝福，可我们两个，还是选择了在一起……

　　我对自己说：这一生，请容我自私这么一次，请容我任性一回。

　　小时候的理想，是做一位科学家，也曾经想过做一位教师，做工程师，做医生……再后来，就想着，不管做什么都好，归根结底，一定要做让父母觉得骄傲的儿子。

　　还是食言了。

　　每当想到这点，心里就很难过，又不能向父母忏悔，还得瞒着他们……

　　可是我不后悔！

　　感情有的时候是单向的，正如同世上任何物质都有波粒二项性一样。你可以对别人好，你可以对别人痴，那都是你的权利，对方当然可以不予理会，那是对方本分的事情。接受你的感情已经是对你的回报了，如果对方也对你好，那真的是你额外得到的感恩了。

　　这个世界有那么那么多人，你看那大街上人潮汹涌人来人往，能于这茫茫人海中遇见彼此，喜欢的那个人，又正好回应了你的感情，并且对你非常好……这种事，是不是该因此心怀感恩呢？

　　我就是这么想的。

　　生活中绝大多数时候，不管遇见什么人和事，我都能做到心态平和，我只知道尽力。很少有人能让我生气，因为我总是认为没有什么必要，那不管我的事情……但是单单却能我心疼，让我抽搐……

　　当神父宣布说，我们俩从此成为对方生命中的合法伴侣，单单当场就流下了眼泪，眼泪越流越多，最后简直都哭出声来了……

　　我们俩能有今天，太不容易了！

　　单单的父母和亚楠，到现在也不原谅我们，而我的父母，还不知道这件事。

　　或许人世间，从来就不存在十全十美的人生，或许这份遗憾，将跟随我和单单的一生。

　　有时候想想，有些不明白：我爱单单，也爱我的亲人，这两种爱共同存在，一定要冲突到有你没我吗？

　　我会尽力好好做，照顾好单单，尽可能多的去请求父母的理解……

　　小洁，我和单单都有种感觉，你早已经察觉到我俩的感情了。

　　出国后，想想从前相处的点点滴滴，想想你说过的话，这种感觉愈发鲜明。

　　请原谅，我用写信的方式跟你坦白，你能够理解的，对吗？

　　小洁，能拥有你的友情，和单单给我的爱，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