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那不是尊重，是挑衅

    得到那个“准”字回复，陈致远紧绷的心神，终于有了一丝放松。


    他将这个关乎国家未来数十年命运的庞大计划，在万米高空之上，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定了下来。


    这是一种极致的信任，也是一种沉重如山的托付。


    他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闭上眼睛，脑海中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亮剑计划”。


    这个名字很好，充满了这个时代一往无前的决绝气概。


    但陈致远比任何人都清楚，要把这把“剑”锻造出来，并且让它覆盖海、陆、空、天，所要面对的困难，是何等的恐怖。


    他脑海中的系统，像一个无穷无尽的宝库，储存着未来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科技结晶。


    他可以拿出F-22的图纸，可以拿出福特级航母的设计方案，甚至可以拿出空天战机的核心理论。


    但是，那又如何？


    这一切都只是“图纸”，是终点。


    而这个国家现在所处的位置，是起点。


    从起点到终点，中间隔着的是一整个工业体系的鸿沟。


    没有能够加工超高强度合金的万吨水压机，航母的甲板就是一堆废铁。


    没有能够生产单晶涡轮叶片的高精度机床，先进的航空发动机就永远只是一个模型。


    没有合格的半导体产业，没有精密的感光材料，没有尖端的复合材料……一切信息化的武器装备，都只是空中楼阁。


    他现在所做的，就像是要在一个连地基都还没打牢的工地上，直接去盖一座摩天大楼。


    他这个“总设计师”，不仅要画出大楼的图纸，更要亲手去炼钢、去烧砖、去混合水泥，去教会工人们如何使用最先进的工具。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技术问题，这是一个国家综合国力的全面考验。


    五十年代的底子实在太薄，即便经过了二十多年的发展，很多地方依旧显得乏力。


    陈致远即便有系统傍身，也必须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地去追赶，去补课。


    “雷神”电磁炮，就是他的一次极限尝试。


    为了造出那一个“技术图腾”，他几乎是绕开了现有的工业体系，用一种近乎“手搓”的方式，强行将未来的科技碎片拼凑了出来。


    这种方式，可以用来震慑，却无法用来强国。


    真正的强大，是拥有能够源源不断制造“雷神”的工业能力。


    这条路，任重而道远。


    陈致远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再次睁开眼时，眼中已经没有了迷茫和压力，只剩下钢铁般的平静与坚定。


    既然接下了这份重担，那就把它扛起来。


    ……


    当专机的高度开始缓缓下降，舷窗外的云层被撕开，一片截然不同的土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巴黎。


    这座城市的名字，在大多数国人的印象中，与浪漫、艺术、时尚紧密相连。


    但对于机舱内的这支代表团来说，他们闻到的，只有战争与阴谋的气息。


    随着飞机平稳落地，机舱内的气氛也瞬间凝固到了冰点。


    代表团的成员们不约而同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将那身笔挺的中山装穿得一丝不苟。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奔赴战场的肃杀。


    走下舷梯，一股属于欧洲大陆的微凉空气扑面而来。


    前来迎接的，是法国国防部的一位官员和防务展组委会的代表。


    他们的脸上挂着职业化的、无可挑剔的微笑，说着热情洋溢的欢迎词。


    但那笑容背后，却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不动声色的疏离。


    就像是动物园的管理员，在迎接一群即将被关进笼子里，供人参观的奇特生物。


    这种感觉，在坐上前往市区的大巴后，变得愈发强烈。


    这场军事展览，还未开幕，它的别有用心，就已经昭然若揭。


    从机场通往市区的公路上，每隔一段距离，就能看到巴黎国际防务展的巨幅宣传海报。


    一张海报上，是三架外形科幻的美式战机，以无可匹敌的姿态撕裂长空，下面用醒目的法文和英文写着一行标语：“天空，是我们的猎场。”


    另一张海报上，一辆从未公布过型号的新式主战坦克，履带碾过焦土，炮口直指前方，标语更加霸道：“规则，由力量书写。”


    通用动力、洛克希德、雷神……一个个如雷贯耳的西方军工巨头的名字，和他们最尖端的武器照片，被印在最显眼的位置。


    整个巴黎，仿佛都变成了他们炫耀武力的秀场。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心理战。


    它要在所有参展方，尤其是东方来的这支队伍踏入展馆之前，就用这种铺天盖地的宣传，在他们心中种下“我们不可战胜”的种子。


    车厢内，一片死寂。


    随行的几位专家和军官，脸色都变得无比凝重。


    他们都是各自领域的精英，但眼前这种不加掩饰的，赤裸裸的实力碾压，依然让他们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就在这时，一个刺耳的喇叭声响起。


    大巴车在路口等红灯，旁边，另一辆同样印着防务展标志的大巴缓缓停下。


    车窗里，坐着一群身材高大、神态轻松的美国人。他们正是老美的代表团。


    他们显然也认出了这辆车上的人。


    几名穿着西装，气质精悍的美国人，毫不掩饰地指着中方的大巴，脸上带着肆无忌惮的笑容，和同伴们交头接耳，不时发出一阵哄笑。


    那眼神，充满了戏谑、傲慢与不屑。


    仿佛在看一群不知天高地厚，跑来世界顶级舞台上自取其辱的乡巴佬。


    坐在前排的一位白发苍苍，肩上扛着将星的美国将军，甚至还隔着车窗，对着王副部长的方向，举起手中的咖啡杯，做了一个轻佻的“致意”动作。


    那不是尊重，是挑衅。


    是胜利者在战斗开始前，对失败者的提前“哀悼”。


    “欺人太甚！”


    一名年轻的武官再也忍不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拳头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整个车厢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愤怒与屈辱的情绪，让每个人都感到窒息。


    从南疆战场上用鲜血换来的胜利和尊严，在这一刻，被对方用如此轻蔑的方式，践踏得体无完肤。


    就在这压抑到极点的气氛中，一个平静的声音，清晰地在每个人耳边响起。


    “让他们笑。”


    所有人猛地转过头，看向后排。


    陈致远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穿过车窗，平静地注视着邻车那一张张写满傲慢的脸。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愤怒，只有一种看待死物般的冷漠。


    “现在笑得越开心，”他缓缓收回目光，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足以穿透人心的力量，“到了台上，他们就会哭得越难看。”


    话音落下，绿灯亮起。


    大巴车重新启动，将那辆充满了嘲笑与傲慢的汽车，甩在了身后。


    车内的气氛，却因为陈致远这句简单的话，奇迹般地改变了。


    那股压抑的愤怒，瞬间转化成了一股冰冷的，即将喷薄而出的战意。


    没错，让他们笑吧。


    鸿门宴已经摆好，赴宴的人，也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