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条件
陈致远的声音里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仿佛刚才那个在电话里沉默了许久的人不是他。
这是一种比愤怒更可怕的冷静，一种将所有情感都压缩到了极致，只剩下绝对理性的冷静。
“你说！”
孟山将军的声音立刻变得果决，“只要是为了国家，任何条件，我们都谈！”
陈致远没有立刻回答，他将听筒放回电话机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这个动作，仿佛一个开关，将他从一个愤怒的守护者，切换成了一个冷酷的战略家。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赵刚紧张地看着他，连呼吸都忘了。
他不知道陈致远会提出什么惊世骇俗的条件，甚至做好了对方要求撤销整个计划的准备。
陈致远转过身，重新坐回自己的椅子上，目光扫过桌上那份文件，眼神淡漠得像在看一堆废纸。
“第一。”
他伸出一根手指，声音清晰而冰冷，“可以出售的技术，必须是已经在我军大规模列装，并且生产线已经完全成熟的‘成品’。任何处于研发阶段、测试阶段，哪怕只差最后一步就能定型的技术，一律不准碰。”
赵刚猛地一怔，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这是在划定一条绝对的红线——卖出去的，只能是“昨天”的东西。
“第二。”
陈致远伸出第二根手指，“我们不要钱，或者说，钱只是最次要的。每一次技术转让，都必须置换回我们指定的东西。我要一份清单的最高授权，我来开单子，你们负责去谈。他们有什么，我们就换什么。”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仿佛已经穿透了办公室的墙壁，看到了国家工业版图上那些触目惊心的缺口。
“非洲的稀有矿产，南美的锂矿铜矿，中东的石油……这些是基础。还有，那些被西方禁运的高精度机床、特种合金的冶炼配方、先进的电子元器件……他们能通过各种渠道搞到的，都必须给我换回来！”
“我要用一把56式冲锋枪的技术，换来一条生产高级轴承的生产线！我要用一门63式火箭炮的图纸，换来够我们造出两台航空发动机的钴和镍！”
陈致远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重磅炸弹，在赵刚的脑海里炸响。
赵刚彻底呆住了。
他原以为这只是一次迫于无奈的“卖血求生”，却没想到，在陈致远这里，竟被规划成了一场波澜壮阔的“以物易物”，一场用技术撬动全球资源的宏大战略！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军工出口了，这是在用别人急需的“矛”，来换取我们打造更强“盾”和更利“矛”的基石！
“第三。”
陈致远的声音将赵刚从震惊中拉了回来，“所有技术指导和培训，必须由我亲自制定方案，并由我的人来执行。”
“我会教他们如何按照图纸，把零件一丝不差地造出来，如何把枪组装起来，如何开枪。但除此之外，一个字的原理，一点点的改进思路，都不会透露。”
“我要让他们成为最优秀的‘复印机’，但永远也别想知道‘打印机’是怎么造的。”
这番话，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自信。
他要确保，对方得到的，只是一个冰冷的、固定的结果，而通往这个结果的所有道路、所有可能性，都将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陈致远看着赵刚，一字一顿地说道，“所有对外合作的技术，其下一代，乃至下两代的升级型号，必须在我们自己的实验室里，已经完成理论设计，并进入原型机测试阶段。”
他站起身，走到那张巨大的工作台前，上面铺着一张他刚刚画了一半的，结构远比现役发动机复杂精密无数倍的图纸。
“赵部长，你和上级要明白。”
他用手指轻轻敲了敲那张图纸，“我之所以同意，不是因为妥协，而是因为这是一笔划算的交易。”
“我们不是在卖血，我们是在用我们多余的血，去换取能让我们造出更强心脏的养料。”
“伊万诺夫说得对，我不是一个赛车手，我是一个开路者。孟将军也说得对，路修到一半，需要一座桥。”
陈致远的眼中，那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之下，终于燃起了一点火焰，那是比之前的怒火更加炽热、更加明亮的火焰，是属于战略家的野心之火。
“那么，我就亲自去选材料，亲自去设计这座桥。用我们手里已经过时的工具，去换回一台能开山劈石的巨型挖掘机！”
“他们今天拿到的技术，在他们学会如何使用的时候，就必须已经落后于我们装备的。当他们能把这些技术吃透的时候，我们领先他们的，就将不再是一个时代，而是两个！”
这，就是他的条件。
这，就是他为这个国家选择的，一条在荆棘与悬崖之间，用钢铁意志与超前智慧铺设出的，通往未来的道路。
赵刚看着陈致远的背影，看着他身后那张代表着未来的图纸，心中的震撼已经无以复加。
他原本是来执行一个“艰难的决定”，是来安抚一个天才的怒火。
可现在他才明白，陈致远根本不需要他来安抚。
在他说出“我去”的那一刻，这个年轻的“国士”，就已经将这次危机，变成了一个撬动整个国家工业体系升级的巨大杠杆。
他不是妥协了。
他是要用敌人的贪婪和渴望，为自己的祖国，换一个光芒万丈的未来。
赵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拿起桌上的电话，向上级汇报。
这一次，他的声音里没有了半分的为难和沙哑，只剩下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和自豪。
“首长，关于陈总工的条件……我完全同意。不，是恳请中央，必须全部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