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 更衣

    待温灵娇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是半躺在秋仪之怀里。她知道是自己见了血腥的场面一时支撑不住才头晕目眩无法站稳，也大概猜出是身边的秋仪之一把将自己扶住，又想起男女授受不清的古训，连忙推开秋仪之向旁边挪了几步才勉强站住，一张俏脸却已经涨得通红。


    秋仪之也略觉尴尬，干咳了两声道：“在下鲁莽了，竟吓到姐，真是罪过。”


    温灵娇毕竟还是天尊教的圣女，是见过大世面的，转瞬之间已恢复了常态，说道：“秋公子也是为救女子才出手的，女子衷心感谢还来不及，又怎敢怪罪呢？”


    秋仪之又道：“说到底还是在下考虑不周，居然没有料到这个半死不活的太监还会动伤害温姐的歹意，否则便也不会有这番险情了。”


    温灵娇答道：“公子言重了，此处乃是女子的地盘，怎好让公子为我操心费神呢……”


    两人正在你一言我一语地谦让，一旁的丫鬟荷儿早已耐不住烦：“我说秋公子和姐能不能少说两句？有话离开此处再说不好吗？对着这个死太监推让寒暄很有情调吗？”


    “荷儿你说什么呢？怎敢在秋公子……还有尉迟大侠面前无礼？”温灵娇愠怒道。


    “姐心！死太监的血快淌到姐脚边了！”荷儿忽然高声提醒道。


    温灵娇听了一惊，忙低头往脚边看，见那太监身上流出的暗红色的鲜血果然渐渐漫上来，离她左脚边只有一寸距离，吓得她慌忙一跳。却落地不稳，右脚一脚踩在血泊之中，溅起一大片血水，连裙角也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


    温灵娇刚刚退白的面孔，再度涨红，支支吾吾地说道：“女子这厢失仪了，公子莫要见怪。公子同尉迟大侠可否移步至院中稍后，容女子更衣之后再来叙谈可好？”


    秋仪之和尉迟良鸿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便跟着温灵娇及荷儿离开地下密室，重回地面。


    温灵娇因要更换衣裙，故说声“请便”，就在荷儿的陪侍下躲进旁边的一间屋子。过不多久，荷儿一个人出来，对两人颐指气使道：“这边没有姐的衣服，我要回去去取，你们就站在这儿守着，不要进去搅扰。”


    秋仪之和尉迟良鸿对这荷儿泼辣爽朗的性格已有些了解，不同她多计较，笑着便答应下来了。


    秋仪之见荷儿转入方才修了通往暖香阁暗道的房间，忽然想起其中的关节，便叫住荷儿道：“劝善司或许正派人抄检暖香阁，姑娘千万心，不要让他们抓住行踪才好。”


    荷儿扭头朝秋仪之一笑，道：“荷儿记下了，请公子放心。”说罢，便风风火火地跑进了房屋。


    院子之中便只剩下秋仪之和尉迟良鸿两人。


    秋仪之正有话要对义兄说，见院子正中栽了一棵老槐树、树下有口古井，便请他并排坐在井沿上纳凉说话。


    经过方才一阵风波，两人浑身上下的汗水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现在太阳西斜，放出的阳光再也无力射穿大槐树浓密的树冠，古井之中又升腾起清凉空气，竟将秋仪之吹得打了个寒颤，倒也驱尽了胸中暑气。


    于是秋仪之回避了些紧要关节不说，便将自己的身份、义父对武林人士的态度以及自己同天尊教的关系等，皆对义兄和盘托出。


    尉迟良鸿是在江湖之上闯荡的大侠，多少阳奉阴违都瞒不过他的眼睛，他听秋仪之说得甚是诚恳，也终于释怀道：“兄弟年纪，竟有这番奇遇，非愚兄区区一介武夫所能想象。今天听兄弟一席话，也算开了眼界了。”


    秋仪之接过话茬道：“兄长说得不错。以兄长这一身冠绝天下的武艺，正该为国效力。行走江湖之中，就算是当上了正正经经的武林盟主，那也依旧脱不了武夫的身份。当今世道混乱，正是用人之际，而弟的义父幽燕王爷求贤若渴，手下收留了多少不得志之人。兄长若有意，弟愿居中做个中介。”


    尉迟良鸿听得极为认真，却道：“王爷仁名广布天下，武林之中也都交口称赞。但有句古话叫‘侠以武犯禁’，我武林中人始终为朝廷所不容。就像我尉迟家的几位先祖，当年同本朝太祖皇帝、圣祖皇帝又是怎样的情分？到最后还不是犯了圣怒，以至家道中落了吗？”


    秋仪之反驳道：“还有句话叫‘儒以文乱法’。古今上下处置的儒生不知比江湖侠客多了多少，可朝廷不还是以儒道治国么？兄长以偏概全，在弟看来，颇有不可取之处。”


    秋仪之伶牙俐齿，尉迟良鸿怎么能争辩得过他，只低头道：“此事事关重大，愚兄还要好好思量思量。”


    秋仪之见义兄已有三分动心，却不能再勉强，便说道：“弟的义父幽燕王爷断不是过河拆桥之人，这点请兄长放心。今日此事便告一段落。还是这句话，弟绝不强求，但若兄长有意，弟愿意力保。”


    尉迟良鸿沉思片刻道：“此事关系到我尉迟家上下五十余口，在江湖中恐怕也会引起极大的震动，并非愚兄一人可以自专，兄弟且容愚兄从容再议吧。”


    “好说好说。”秋仪之笑道，“只是眼下还有一件事，看来只有兄长可以办到，不知兄长能否应允？”


    “兄弟但说无妨。”


    “弟此来洛阳暂时借住在老丞相杨元芷家中。方才兄长也听那太监说了，此事已为劝善司所知。因此弟恳请兄长能够施展轻功，到相府之中报一声平安。老丞相今日刚中了暑气，希望他老人家能够安心在家休养，想必劝善司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直闯相府，难为三朝元老吧！”秋仪之说道。


    “这杨老丞相的大名，在武林之中也是如雷贯耳，都说天下只剩下一个好官，便是他老人家了。愚兄今日有缘拜访，也是沾了兄弟的光。只是愚兄在相府之中没有相识的故旧，不知由谁引见呢？”尉迟良鸿问道。


    “这个好说。”秋仪之答道，“弟在相府之中留一位亲信，兄长那日在安河镇也曾见过，便是那个又高又黑的汉子，叫赵成孝的，到了相府兄长必定有办法找到他，到时由他引见便好。就说弟此处万事平安，要他安心在相府守护，不要让闲杂人等搅扰老丞相清修。”


    尉迟良鸿微闭眼睛，回想了一下几日前在安河镇的情形，又道：“原来那位兄弟姓赵，记得当时能够抵挡得住铜眼罗汉，也算是天生神力了。若是得空愚兄指点他两招，便又是江湖之中一条好汉。”他顿了顿道，“兄弟交代的事，愚兄晓得了，去去便回！”


    说罢，转身就要离开。秋仪之却一把抓住他的衣袖，道：“兄长此去千万心，千万不要被劝善司抓住行迹！”


    尉迟良鸿回头看了看秋仪之，脸上扬起笑容：“兄弟还不知道愚兄的本事吗？”说罢，一甩衣袖，“噌”地跃上院墙，消失在秋仪之的视野之中。


    “唷！这尉迟大侠逃跑的功夫也这样了得，一转眼就不见了，还不是怕这里是虎狼之地，不敢……”


    秋仪之正要解释，却不知从何处飞来一粒米粒大的石头，“当啷”一声将荷儿的一只耳环打落在地上，惊得她花容失色。却听耳边传来清晰而并不响亮的声音：“在下去办些事情，稍后就来，姑娘莫要信口开河！”


    秋仪之循声望去，却是荷儿捧着一堆衣物，从那间通着暗道的房间慢慢推门出来，嘴上还不饶人，说了些刻薄话。不成想尉迟良鸿并未走远，便露一手、略加惩处。


    秋仪之见荷儿呆站在原地，笑道：“荷儿姑娘快进屋为你家姐更衣吧，在下还有话要同姐说呢。”


    荷儿“哦”了一声，也不是是同眼前的秋仪之说话，还是在同远处的尉迟良鸿说话，却再也发不出一个字眼，低着脑袋进屋伺候姐去了。


    又在院中等了有一盏茶功夫，秋仪之才听见屋内传来荷儿的嗓音：“秋公子还在外面吗？我家姐有请！”


    秋仪之听了，连忙将身上衣物仔细整理了一遍，轻轻敲了敲门道声“失礼了”便推门而入。


    入得房门，秋仪之见这房间内的陈设甚是简朴，与寻常百姓家中并无区别。温灵娇则已换好了衣服，改穿了一条嫩黄色的长裙，鞋子，鞋子也已换了一双簇新的白色缎鞋，站在一边迎候。


    温灵娇见秋仪之盯着自己的脚看，忙轻咳一声道：“公子请座。荷儿请为公子沏茶。”


    秋仪之方觉得自己有些不敬，双颊升起一片红晕，就势坐在一张圆桌边的椅子上。待温灵娇也款款坐在对面，这才开腔道：“荷儿不必客气了。在下正有几句话要对温姐说，可否……”


    温灵娇也是极灵透之人，听出了秋仪之话中之话，便吩咐荷儿道：“时辰不早了，想必秋公子也已饿了。荷儿你下去弄几样菜过来，记得要清淡些的。”


    荷儿见姐也嫌自己碍眼多于，不服气地撅起嘴巴，拿秋仪之出气道：“你可不要为难我家姐！”也不等秋仪之说话，扭头便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