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安抚

    受村民恳请，圣女使者阿莱娜来到小镇教堂后面的墓地，为不幸死于腐尸之手的艾迪兄弟祈祷，祈求神明免除两人的痛苦，灵魂得以安宁地回归神国。

    “……慈悲的耶拉，我代这两位不幸的死者向您发出祈求：请您恩赐所有死者早日解脱死亡的枷锁，进入永恒光明的神国，因着您的慈爱，得享永生。”

    她张开祈祷的双手，一道道淡如烟雾的微光以她身体为中心，波动着向外扩散，笼罩墓穴旁垂泣的死者亲友。

    眼泪终于断流，悲戚的神情逐渐归于安宁，这并非神明有意的恩赐，只是修女怜悯的安抚，以免他们在悲伤里一直下沉，忘却自我。

    祈祷结束，阿莱娜低头一礼，看着村民们为墓穴里的死者撒上鲜花、填埋上泥土，才转身离开墓地。

    “请稍等，阿莱娜修女长！”

    她停下脚步，发现是艾迪兄弟的长姐追了上来。

    后者亲吻她的手，重复着感谢的话语，又忍不住哀叹弟弟的不幸，最后送上一小包钱币，里面还混着几枚斑驳的首饰。

    “请您务必收下……”

    阿莱娜拒绝不掉，只好从中拣了枚相对较新的戒指收下，其他全推了回去。

    又安抚了几句，阿莱娜转身离开，到教堂外面，才发现小修女索菲在找自己。

    “修女长，他们说你在这里……你们什么时候从矿场里出来的？”

    “有一会儿了。”阿莱娜对她笑了笑，“一个人待在营地里无聊了吗？”

    “还……”

    看着一群村民从教堂后方走出来，索菲下意识地收声，等他们走过才继续说道：“还好啦。我白天在小镇里转了转，听这里的人说了不少事情，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

    “是吗？”

    “嗯！这里的村民都很担心矿场里的不死者会涌出来，但知道城主府派了人过来，又都很放心的样子。跟其他地方真的不一样呢。”索菲继续说道。

    阿莱娜点点头，想说这是领主埃德加伯爵以身作则的影响，脑海里最先浮现出的却是埃里克的面庞。

    她吸了口气，抛却杂念，“用不了几天，矿场里的不死者就会被清理干净，到时候村民们就能真正地安下心来了。”

    “嗯嗯。今天很顺利吗？”索菲问道。

    “也不算太顺利，稍微出了点小问题，不过很快就解决了，也不影响之后的清理。”阿莱娜说道，见小修女转着眼睛欲言又止，很快猜到她的想法。

    “索菲也想一起进去吗？”

    “啊……如果阿莱娜修女长觉得可以的话，我也想稍微见识一下。”

    阿莱娜思索了一会儿，并没有直接回答，“先回营地吧。”

    “好……”

    而回到山坡上的营地，她们看到包括侍卫长在内的城主府卫兵全都站成了一排，站在他们面前的，则是喋喋不休训着话的城主府少爷。

    “……能不能正常一点，别一副要强抢民男的样子。这很好理解吧？讲道理，讲道理会不会？就是告诉他们，这里的不死者现在都在我们掌控之内，逃不出矿场，过不了几天就会被全部清理干净，所以小镇里是安全的，没必要逃走。别搞得我们城主府在强迫他们留下来送死一样。能不能明白？”

    “明白——”

    卫兵们的回应倒是很整齐。

    埃里克来回扫了几眼，刚点出其中一个卫兵，打算问他到底明白了什么，扭头就看到了一旁看热闹的两个修女。

    他停顿了一下。

    搞思想工作，哪有比她们这些神职者更合适的人选。

    再不济，至少也比这些高傲粗鲁又没什么耐心的武夫要合适吧？

    “明白就行，都散了吧。”有了新的打算，埃里克也懒得跟卫兵们多说，挥挥手让他们先解散。

    莱斯利过来取走他那把几乎砍卷刃的直剑，让人拿去打磨修理，顺便问了一句他们还要不要继续安抚村民。

    “不用了，休息巡逻生火煮饭修理装备，该干嘛干嘛去。对了，别忘记把地下矿洞的出口堵上。堵严实点。”

    “是！”

    侍卫长领命离开，埃里克则叫住一旁看完热闹准备回帐篷的修女，请求她们的帮助。

    “……安抚村民吗。”阿莱娜和身旁的索菲互相看了看，“没有问题。”

    这本来就是她们比较擅长的事情，尤其阿莱娜刚才还主持了两个年轻村民的葬礼，正是声望最高的时候。

    埃里克单手合于胸前，微微低头，“那就拜托两位圣使了。”

    “你不一起来吗？”索菲忽然问道，开完口又一缩脑袋，偷眼瞧了瞧身旁的修女长。

    后者没什么反应，而埃里克愣了一下，想了想暂时也没什么事情，便点点头，“刚好四处看看。来得匆忙，都没在小镇里停留。”

    小修女的喜悦溢于言表，扭身就往前走，给他们带起了路，“我今天已经在小镇里转过好几圈了，大家都认识我了。”

    “你真厉害。那些村民有说什么吗？”埃里克顺着她的话问了一句。

    “有啊！”

    索菲将过来路上跟阿莱娜说过的那些话，又一字不落地重复给他，叽叽喳喳的，视线就没从他脸上挪开过。

    埃里克听着，面上平静，时不时点头，心底则有些哭笑不得。

    看样子因为叔叔的关系，城主府在这边的好感度几乎已经刷满了，他们要是什么都不做，效果反而会比主动安抚要好。

    他只能庆幸自己发现得够早，莱斯利和他的小弟们，还没来得及恐吓太多村民……

    埃里克稍微松了口气，再抬眼时，发现索菲正盯着自己。

    目光一接触，她又躲开了。

    她这个年纪，放在他前世最多也就是个高中生，太过年轻，而且也和高中生一样，心思太过好猜了。

    虽然他们现在是同龄人，但按心理年龄来算的话，十几岁的差距那就是一辈了。

    反倒是修女长阿莱娜，看起来跟他更接近些……

    埃里克神游了一会儿，回过神见索菲还在偷瞄自己，随口问道：“话说回来，索菲小姐应该不是终身修行吧？”

    “啊？我不是……”

    索菲一愣，很快摇了摇头，“我是三年前才进入修道院修行的，再过两年，满五年修行期就要回家了。”

    “回家吗……索菲小姐是哪里人？”

    “卢蒂亚。”小修女答道。

    “帝都人？”

    埃里克多看了她一眼，卢蒂亚是德兰帝国的首都，也是整个大陆最大最繁华的城市，能与之相提并论的只有圣都莱绥尔。

    在帝都出生，于圣都修行，他估计这小姑娘这辈子到现在吃过最大的苦，就是跑到他们这穷乡僻壤来了。

    “嗯嗯。”索菲脸上流露出几分骄傲与自豪，“在英雄王定都卢蒂亚的时候，我们霍恩家族就住在那里了！”

    注意到身旁修女长投来的视线，索菲疑惑地与她对望一眼，然后才猛然意识到走在另一边的是什么人。

    “……当然，跟埃里克先生的基明诺家族，还是没得比的……”

    她的家族再光荣久远，声名也出不了半个帝都，能跟追随英雄王驱赶魔族的十二骑士的家族相比吗？

    她到底在骄傲些什么呢……索菲有点无地自容。

    埃里克没注意她这点情绪变化，他只是忽然觉得霍恩家族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说过。

    而且不是在什么好事上。

    霍恩家族……帝都的霍恩家族。

    “……”

    他想起来了。

    埃里克吸了口气，试探着问道：“我似乎听说过霍恩家族。不知道索菲小姐家的府邸，离卢蒂亚主教座堂有多远？”

    见他听说过自己的家族，索菲脸上绽放出惊喜的表情，“很近！在我的房间就能看到教堂的尖顶！”

    “……”

    “埃里克先生对那边很熟吗？”

    也不是很熟，只是在另一条时间线上，他妹妹用魔法轰炸过那里，把那一整片区域都夷为平地了而已。

    埃里克深深吸了口气。

    也就是说，索菲即便没有在这边遇害，两年后修行期满回到家族，依然逃不过一死。

    染就艾琳魔女之名的，就有霍恩家族的鲜血。

    “说不上熟，我也没去过帝都，只是听说过。”索菲依然在等待着回复，埃里克敷衍了一句，“有机会的话，我也想过去亲眼看看。”

    “啊……”

    眼看着小修女的脸忽然变红，阿莱娜抬抬胳膊碰了她一下，有些无奈。

    他那边明显是在敷衍，也不知道她这边鬼迷心窍，到底想到了什么。

    “阿莱娜修女长呢？”埃里克也注意到了索菲的脸色变化，把话题岔开，“是哪里人？”

    阿莱娜没回答，沉默的时间漫长到埃里克以为她没听见自己的问题。

    “北方。”

    她终于开口，“我很早就离开了故乡，已经不记得那里叫什么名字了。”

    出身北方，又少小离乡，还在军队里待过一段时间……

    埃里克心里对修女长的身世经历已经有所猜测，但没有多问。

    “索菲小姐。”

    路边有名村妇跟索菲打了声招呼，三人顺势停下脚步。

    而她敢主动跟索菲打招呼，对埃里克和阿莱娜则只是投以尊敬的目光，并且不敢与他们对视。

    埃里克也没开口，只是看着两名修女用温和的言语安抚对方，让她和家人安心留在这里。

    而对方表示，自己和家人现在很安心，也没打算离开，只是从其他村民那里听说城主府的卫兵声称不会放过他们，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

    两个修女一起望过来，埃里克头都大了。

    “等一下……这里面恐怕有些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