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烛影乱

    阿莱娜对教会历史其实没多大兴趣，尤其准圣女殿下说的还是些一听就不像是普通修女应该了解的秘辛，知道得越多就越麻烦，可她还是一动不动地听着，只是听着。

    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彼此抵靠在一起的肩膀上。

    风雪之夜，还是在这样的山顶上，不冷是不可能的，虽然她对寒冷有一定的忍受能力，可一感受到温暖，身体还是不自觉地想要靠得更近。

    身体重心悄悄地又往旁边偏移了一点，在更多的贴合中，温暖也变得更多。

    阿莱娜抬起眸子，发现殿下也正看着她。

    “……”

    她越界了？

    ……不是，殿下只是在自顾自地讲着其实是他自己感兴趣的历史，并期待着她的反应而已。

    回望着他的目光，阿莱娜很容易就表现出自己正在认真听着的态度，而殿下的语速也像是受到鼓舞般变得稍快了些。

    德兰帝国的第一位皇帝，居然还曾主持过新任教宗的选举仪式……殿下每天跟索菲一起学习的，就是这种教廷秘辛吗？

    阿莱娜又想起这几个月来，准圣女殿下偶尔露出的焦头烂额的样子，只因为圣女要考核他对这些内容的学习情况。

    她接着又想到索菲在她面前越来越多的沉默，而在此之前，通常是她不想回到家里的倾诉……

    各种各样的念头在阿莱娜脑海里接连闪过，可想得再多，一旦停下，她的注意力还是会立马回到胳膊处不断传来的温热上。

    夜里越来越冷了。

    阿莱娜一边对身旁的温暖愈发依赖，一边又想着自己是不是该激活怀里的火晶片了。

    烛光跳动，在燃烧中逐渐变短，寂静的教堂里只有埃里克的声音持续地回响。

    “……新任教宗西玛库斯一世，在皇帝的支持下即位了。在圣都大教堂，第一次有教宗对着帝国的皇帝跪地朝拜，并亲吻他的脚尖。而西玛库斯一世即位后发布的第一道敕谕，便是宣布前任教宗英诺森二世发布的教宗敕谕无效……”

    某一刻，阿莱娜忽然有些恍惚。

    而一眨眼间，两边的眼皮都变得无比沉重，她则提不起半点睁眼的力气。

    “之后的二十多年，在西玛库斯一世的带领下，整个教会都很老实……”

    肩头忽然一沉，埃里克扭过脑袋，却是阿莱娜完全靠了上来。

    睡着了吗。

    埃里克看了她两眼，不由得替她惋惜，因为他马上就要讲到下一任教宗英诺森三世带领教会开启的作死之路了。

    ——教会史哪里枯燥了，教会史可太有意思了。

    以历代教宗为首的莱绥尔教廷，对世俗权力的来回试探与拉扯，他再看十遍也不会腻，甚至能从中得到感悟：

    正是由于前面几百年屡试屡败，被敲打得太狠，近一百年的教廷变得过分老实，即便如今的帝国已经大幅衰弱，接连上位的几位教宗都秉持着保守的态度，很少参与到大陆事务中。

    也正因为如此，当魔族再次南下时，教廷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退避和自保……

    埃里克又慢慢皱起了眉。

    一味地退守可赶不走魔族，在他成为圣女的那个未来，他有能力改变教廷这种整体上消极的态度吗？

    靠在肩上的脑袋无意识地蹭了蹭，中断了埃里克的思考。

    他稍微动了一下，准备叫醒阿莱娜，让她去后面休息，却也因此打破无意间形成的微妙平衡，她身体往前一倒。

    埃里克下意识抬手去扶，手掌却毫无准备地陷了进去。

    “……”

    他整个人都僵硬了。

    他当然知道压迫着自己手掌的是什么。

    相处大半年，他还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知到身旁之人的成熟曼妙。

    埃里克一动未动，阿莱娜亦保持着将要倾倒的姿势，似乎也没有醒来，形成了新的平衡。

    一种脆弱，并且危险的平衡。

    他是用左手去扶右边的阿莱娜，此时半转过身，而她身体前倾低垂，跟倒在他怀里没什么两样。

    而他一低头，就能看到她迅速升温的耳朵和半边侧脸。

    “……”

    尴尬，紧张，无所适从，种种情绪瞬间涌上他的脸，埃里克感觉自己的脸也在发烫。

    蜡烛快要燃尽了。

    如果到此为止，这就只是一个意外，虽有尴尬暧昧，但很快就能揭过。

    可无形的欲望却在增长，并在她有意的沉默里迅速膨胀。

    更危险的是，他发现自己甚至打算顺从这股欲望。

    支撑的手试着动了一下，从被动的深陷，变成有意的把握。

    他把握不住……

    而她除了绷紧身体，没有别的反应。

    噗，最先更换的蜡烛终于烧到尽头，熄灭了。

    有意的沉默变成了无声的鼓励，他的手继续缓慢地发力，挤压着，揉捏着，仍在伸张中尝试着完全把握。

    一支接着一支，蜡烛从两边陆续熄灭，光和温度一同消失在极寒的黑夜里。

    他低下头，彼此间的空气正在升温。

    靠得越近，温度越高，她的耳朵和侧脸都在发烫。一股似有若无、总在她身上萦绕的淡淡香气，正变得清晰可闻。

    缓慢移动的指尖，忽然感触到一点鼓起的阻力。

    触碰，按压，她一下子绷得更紧。

    黑暗一步步将两人笼罩。

    噗，神像前的最后一支蜡烛熄灭了。

    教堂里终于陷入彻底的黑暗。

    而什么都看不见时，为抵御寒冷而特意增厚的修女服，也终于被视为一种阻碍。

    钻进领巾，再从领口探入修女服，他的手终于毫无阻碍地再度将她把握。

    僵硬中的颤抖，变得更明显了。

    他另一只手早已作为支撑，扶住了她的肩，此时上移，将她的脸慢慢转了过来。

    彼此都是生疏的新手，黑暗中满是慌乱的鼻息。

    交错的呼吸越来越接近，交织在一起，而就在彼此的唇即将触碰之时，一阵强烈的冷风从教堂入口灌进来，寒冷刺骨。

    沉沦的修女也迅速清醒过来。

    “殿下……”她在黑暗中将他的手抽离，起身，后退，“蜡烛烧完了，该换蜡烛了。”

    “……”

    漫长的沉默过后，埃里克深吸一口涌入教堂的寒气，开口默念：“耶拉在上，请赐我光明。”

    一点白光自他指尖亮起，很快放大，照亮神像前的两人。

    “……”

    目光一接触，阿莱娜便躲开了，转身也用出照明术。

    光球上浮，白光冷淡，照亮整个教堂。

    两人在沉默中重新换上所有蜡烛，埃里克回到神像前跪下，阿莱娜在他身后好几米外站着，脑袋低垂，对着女神祈祷了片刻。

    “殿下，我去休息了。”

    埃里克闭着眼，无声地叹了口气，“记得取暖。”

    “……是。”

    走出教堂时，阿莱娜感觉脚步仍在发抖。

    匆匆回到教堂后面修女们休息的地方，时间已经快到午夜了，修女们早已睡下。

    虽然感觉有些对不起她们，但她今晚已经不能在回到教堂，只能按原来的安排，将其中一个修女叫醒，让她之后去更换蜡烛。

    “啊？好吧……”修女打着呵欠，看了看左右都已经躺下的其他修女，瞪着双眼开始发愣。

    阿莱娜在角落里找了个地方准备休息，刚一坐下，湿冷刺激，她几乎又站起来。

    “……”

    这都是她的错。

    她是睡着了，可早在身体倒下的瞬间，她就醒过来了，但却没有第一时间就挣开他，反而刻意地保持着被动。

    甚至是在耶拉的神像前。

    她犯下了何等的罪过……

    阿莱娜坐在黑暗中默默祈祷，直到之前被叫醒的修女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去教堂里更换蜡烛。

    “换完蜡烛就立即回来……不要在殿下身边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