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临安衙内

　　庭院深深，竹影婆娑。

　　一座幽静的小阁楼里，炎热的夏天似乎并没有驱散这里的清凉。几个年轻女子坐在楼上，一壶清茶，一盘葡萄，还有那清脆悦耳的吴侬软语，只教人忘却夏日的酷暑！

　　“只不过是几天功夫，小舞就查到这么多。不亏是细作司教阅房这几年来最杰出的女孩儿！”一位二十岁左右年纪，生的颇为美貌的女子，斜靠在窗前，慵懒不胜的说道：“长江后浪推前浪，过不几年，小舞便是这里的大姐了。”

　　被唤作小舞的女子，生的娇俏可爱，头发居然是天生的卷发，几缕极为漂亮的大波浪秀发从耳边垂落下来，显得十分清秀。她看起来约莫有十五六岁年纪，皮肤秉承了江南水乡女子一贯的白皙细腻，眉毛细长，小口嫣红，两个梨涡在腮边若隐若现。就像是一个极为害羞的少女。可是眉宇之间，却有一种莫名的沧桑！

　　小舞羞涩的笑道：“林大姐又拿小妹取笑了。韩风又非无名之辈，查到他些许过往，又算得了什么？”

　　斜靠在窗前的林大姐，嫣然一笑，自然而然的带着成熟妇人的无限魅力，或许是天气太热，她的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水。

　　林大姐伸手拢了拢被汗水打湿的秀发，缓缓的说道：“韩风，枢密院都承旨韩侂胄大人的小儿子。并非嫡出！韩家从真宗朝韩国华、韩琦父子开始，便是朝中重臣。不过，有趣的是，这位韩风少爷，出身文官世家，却偏偏不爱读书，喜爱打熬力气，舞刀弄棒。在临安府的时候，常常去寻禁军枪棒教头学艺。听说手底下也是有几分真功夫的！”

　　小舞插口说道：“只是韩风去年生了一场怪病，韩府上下都以为这位小公子难逃此劫。没想到他居然又奇迹般的痊愈了。从病发到病愈，前后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太医院不知道多少名医都查不出端倪，此事在临安府轰动一时！这位韩风公子也不省事，他病一病，却害得几位老太医告老还乡！”

　　坐在林大姐脚边的红衣女子，一直没有开口，此时忍不住说道：“更奇怪的是，一场大病之后，韩风性情大变，以前只是个默默无闻的衙内公子哥，最多也就是耍耍枪棒。可他病愈之后没多久，就闹出了临安府的那件大案子……”

　　三个女子相视一笑，显然都知道红衣女子说的是什么案子！

　　那件事在临安府也是轰动一时。就因为韩风生病，所以韩府特意去买了个伶俐的小丫鬟来服侍韩风。韩风和那丫鬟闲谈之时，听那丫鬟说起，其实她们都是被人贩子拐卖的女子。像她这样命好的，还能被卖入好人家做个婢女。若是运气不好的姐妹，就被卖入青楼，有的小姐妹只不过是十一二岁年纪，就被迫要去接客。听闻，有些“贵客”对这等年纪的小女孩格外有兴趣，出手也是极为豪阔！

　　韩风知道这事，改天就去了临安府，拎着鼓槌把临安府门口的堂鼓打了个大窟窿，还一本正经的叫人寻状师写了状子，递上临安府。以一介草民的身份要求临安府尹秉公办理此案，务必要将拐卖小女孩的团伙一网打尽，将那些被卖入青楼的女子解救出来。

　　临安府上下头疼不已，临安如今是大宋行宫所在。皇帝和太子都在临安住着呢！这里的事儿多少啊，哪里顾得上去找区区人贩子。

　　其实，明白内情的人也都知晓，若是官府里没有门路，拐卖女童的人贩子，又怎么能在临安府里做的开生意？可是韩风少爷却不管这么多，每日就像串门似的去临安府拜访！拜得临安府尹简直要发疯！他本来就是韩侂胄的门生，况且也不敢得罪势力庞大的韩家。只得愤怒的交代捕快们火速破案！

　　官府的力量还是无穷无尽的，只要动员起来，区区人贩子集团还不是一网打尽？只是，人贩子是抓到了，可卖入青楼的小女孩，个个都是有卖身契的。人家青楼不肯放人，官府也不能硬着头皮去封楼抓人吧？

　　临安府尹便坦白的告诉韩风，衙门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事，已经不是衙门能解决的了。您，自己看着办吧！

　　韩风还就真的自己去办了。不过，这一次，韩风的做法让人大吃一惊。这位以往在临安人眼中，只是喜爱武艺的小衙内，不知道是怎么开了窍，坚持每天去逛妓院青楼了！

　　韩风到了青楼，二话不说，就是点姑娘，一个两个怎么能够？有多少要多少。这位衙内连雅间都不开，直接就在青楼的院子里铺开了流水席！招来一群家仆伴当，一人抱一个姑娘，大吃大喝，抱不过来的女孩们，便叫她们搂着琵琶弹唱。今日去了怡红院，明日就去丽春院……韩府的家丁可算是享福了，跟着小少爷，在临安的青楼里享受了一个月！

　　当然，韩风是不给钱的，每次到了结账的时候，韩风便会吩咐老鸨取来一支羊毫，歪歪扭扭的签下自己的大名。还美其名曰：签单！

　　韩少爷说了，要钱可以，拿着单子去韩府要去！那些妓院的老鸨哪个嫌自己命长了，去枢密院都承旨大人的家中要嫖资？况且韩府不仅仅是官宦世家，人家家中还有当今的嘉王妃呢！韩风少爷的奶奶，就是当今吴皇太后的亲妹妹。据说，这位韩府的老太君，还挺喜欢这小孙子！

　　前后折腾了一个月，临安府最大的八家妓院，一个月倒是有三四天没法做生意，可韩风要来，妓院也不敢关着门不给进。有一次，某个不开眼的老鸨实在无法忍受了，就吩咐龟奴，若是远远探到韩风来了，便关上大门，诈称今日东主有喜，休业一天。结果，韩风少爷，当街表演了一记“神龙摆尾”，一脚就把妓院大门跺开，赢得满街百姓的喝彩。韩少爷大咧咧的走了进去，带着一群家丁，又是吃喝玩乐一日。

　　算来算去，到底还是赔本买卖。妓院的老板们无可奈何，只得将那些被拐卖的女孩儿送了出来，将卖身契和女孩都送到韩府。没想到的是，他们前脚一送人出来，韩风马上就大把钱财分了下去，不但按照妓院购买这些女童的价格分文不少的补偿，还将前些日子吃霸王餐，招霸王妓的钱也给结了，当然，这些钱是打了个八折的！

　　这件事，让年纪轻轻的韩风，在临安府内声名大噪，一时间成了茶余饭后，闲话家常的必谈话题！

　　小舞吃吃笑道：“这位韩风公子只怕也是个妙人儿，看他对那些被人拐卖的女孩儿如此照顾，想必应该是个好人。他来我们细作司教阅房，对姐妹们来说，未必是件坏事呢！”

　　林大姐的脸色转冷，淡淡的说道：“小舞，大姐早就跟你说过，天下的男人没有什么不同。权位，金钱，女人……若是你期望哪个男人可以改变你的命运，倒不如去焚香祷告，嫁个官老爷做个偏房还实际点！”

　　小舞低下了头，喃喃的说道：“小舞知错了。大姐不要生气呀！”

　　林大姐拈起一颗葡萄，放入口中，雪白的贝齿，樱红的嘴唇轻轻蠕动，含混不清的说道：“在教阅房，就都是自己的姐妹，大姐又怎么会气你呢！只是韩风这次被送到细作司教阅房来做主事，这事儿倒是有些蹊跷！”

　　红衣女子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据说韩风是因为打伤了朝中某位大员的子侄，韩府不想和人家冲突，便将韩风用恩萌塞入枢密院做官。不过，韩侂胄大人也算是不错了。只是给自己的儿子谋了个从八品的小官，让他来管理我们细作司教阅房的事务！”

　　“狗咬狗，一嘴毛！”林大姐不屑一顾的说道：“那些公子哥儿打架，便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若是老百姓打架，还不是抓到官府去，各打五十大板？天下乌鸦一般黑，我可没指望那韩风能是什么好人！再说了，别看韩风现在是区区从八品主事，过段时日，待他在临安惹的乱子平息下来，韩侂胄大人想要提拔自己儿子，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么？”

　　小舞眨了眨美丽的大眼睛，脸上又浮现出天真无邪的笑容，低声说道：“不如，等那韩风来了之后，小妹我去试试他。看看他到底是坐怀不乱的真君子，还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林大姐秀美微蹙，低声说道：“不要太过分了，试试可以，却要小心。须知韩风背景深厚，韩府势力庞大。况且县官不如现管，他好歹也是教阅房主事，若是真的想要跟我们过不去，那办法多得很呢。看他在临安的作为，只怕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红衣女子想了想，接着说道：“小舞，万事小心。我们绍兴府教阅房的女子，大多已是残花败柳，只有你们几个还是玉洁冰清的女子。若是韩风真要对你如何，你……唉，真若是有什么事，我和大姐拼了命也要给你顶着！”

　　“小舞能有今日，都是姐姐们多方照顾……”小舞坚定的说道：“我绝不会作践自己！”

　　“来了，来了……”从小阁楼下边急匆匆的跑上一个女子，一叠连声的说道：“教阅房门口来人了，十有八九就是那韩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