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道残衰

　　晴天无云，但天空中却多出了一望无际的“天宫”幻影，只是远没有那一夜的清晰，看上去仿佛隔着一层水面、看向水底的彩画。

　　是的，从那一夜后，只要是天晴的时候，抬头便能瞧见这倒悬在天空中的无限楼宇。

　　在街道上收拾着那一夜残局的人们还总是时不时抬头望向天空，每个人脸上都阴沉难看，甚至麻木。

　　“不行，打不着火。”

　　高宇辰紧皱眉头，用力拍着方向盘，但车子一点动静都没有，甚至连喇叭都不响。

　　坐在副驾上的邢云霄摸着自己头顶上刚长出的短发，面沉似水——这已经是他们尝试的第四辆车了。

　　“不仅是车，所有的电器甚至机器，都不运作了。”

　　他喃喃道：“难道这就是人皇之书被毁的后果？”

　　之前刚刚看到电视上那个女主播的怪异表现时，邢云霄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是，陈念他们出事了。

　　陈念与苏合香刚刚带着《三坟》离开安夏，马上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很难不让他如此作想。

　　然而在那之后，所有的通讯设备就失去了作用，车子也无法启动，安夏市顿时陷入一片大混乱中，邢云霄根本无法联系上陈念，并且他转念一想，那女主播多半也是被人控制——她是京华的女主播，事情发生地点很可能也在京华附近。

　　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其中三坟是伏羲、神农、黄帝所着，五典是少昊、颛顼、高辛、唐、虞之书，都可以称得上人皇之书。

　　而且此前纯阳道长也说过，他们手中的《三坟》并非孤本。

　　所以被毁的人皇之书，大概并非陈念他们手上这本。

　　想通这点后，邢云霄也稍安了一些，暂时在高家庄园住了几天，和高宇辰一起琢磨到底发生了什么。

　　高宇辰并不死心，他请来了好几个维护师傅，集中力量去研究了那些“坏掉”的机器。

　　但得到的结论只有一个——这些机器没有任何问题，用电的可以接电、烧油的可以烧油，但就是用不了。

　　于是高宇辰又不死心地打听到了几辆老爷车，带着邢云霄专门找来了这个老修车厂看车——也就是今天他们实验的这几辆。

　　但结局一样，无论如何就是用不了。

　　“小高，我没办法再等了。”邢云霄摇头道：“我必须现在马上出发去龙南山。”

　　“好吧……”

　　高宇辰挠了挠头：“那我帮你买几匹马吧？安夏应该还能买到，没了车，你总不能走路去吧？”

　　“你还是省点钱吧。”邢云霄笑了笑：“现在世界变成这样，你们高斯通讯恐怕是赚不到钱了，甚至你们家在银行、股票里的钱也未必取得出来，别乱花钱了。”

　　“你别说。”高宇辰脸色一暗：“我感觉自己的力量好像弱了很多很多，不知道是不是退回一变了。”

　　“是啊。”邢云霄拍拍他的肩：“最近也别乱扔值钱的东西了。”

　　两人跳下车，抬头望向天空中那模湖倒悬的楼宇。

　　此时天空中的“地面”已经不再崩裂，楼宇安安静静地待在那里，一动不动。

　　邢云霄曾想过，要是坐着飞机上去会看到怎样的景像？后来一想，飞机估计现在也全都用不了了。

　　于是他又会想，像陈念那样会飞的下凡仙，应该可以触及了。

　　“希望这小子不会头脑一热去做这样的事。”

　　这时，边上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那个，我听你们说，你们要马？”

　　邢云霄挑了挑眉，扭头看去。

　　来的人是修车厂老板，他们之前见过，这老板手上打着绷带，面无血色，显然是在之前那一夜中受了伤。

　　但他脸上却挂着笑容，眼中有光，对邢云霄笑道：“那天晚上，您救过我，您还记得吗？”

　　邢云霄一怔。

　　他不记得了。

　　那天晚上他跑了很多地方，从省政大楼跑到了电视塔，从电视塔跑到了高家庄园，又从高家庄园跑去了科技中心大楼。

　　这来来回回的路上，他杀了数不清的妖，似乎也顺手救下过几个人，但至少那些人是谁，他真的不记得。

　　“呵呵，您不记得没有关系，但我记得您。”

　　修车厂老板一眼就看出了邢云霄心中所想，却丝毫不在意：“现在世道这么乱，车子都开不了了，您如果要赶路，可能真的需要一匹马。”

　　“还是算了吧。”邢云霄摇摇头：“我们买不起。”

　　“不用买，我送您。”修车厂老板哈哈一笑：“我这人别的爱好没有，就喜欢养动物，什么猪牛羊马狗……我都有！你需要，就给你一匹。”

　　“这不太好吧？”邢云霄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一旁的高宇辰却理所当然地笑道：“怕什么，老板要报答大哥你，给匹马不是应该的嘛。”

　　他自己从小到大就是这样过来的，请人办事、找人帮忙，就是靠砸钱，这在他眼中是天经地义的。

　　邢云霄拗不过修车厂老板的热情，又琢磨着自己确实需要一个代步工具，便最终答应了下来。

　　一个多小时后，修车厂老板牵来了马，从未骑过马的邢云霄尝试学习了一会儿，便凭借如今强大的身体控制能力掌握了基本技巧。

　　他现在已经没有多少行李，甚至三变之后，他已经可以随手凝聚武器，不再需要备着好几副斧盾，所需要的仅仅只有干粮、水和一些衣物了。

　　“喏，大哥，你的东西。”

　　高宇辰亲手将马褡子装得满满当当，抬头对邢云霄露出一个复杂笑容：“我好想和你一起去啊。”

　　“先安葬好你的父亲、安置好你们高家上上下下这些人吧。”邢云霄扯了扯马缰：“我们未来一定还会再见的。”

　　“好。”高宇辰点了点头，眼中感慨万千：“我这边事情处理完了就去找你们。”

　　说着他又笑了起来：“毕竟我可是被命运召唤的人！”

　　经历了最近这一段变故，他变了很多，却又仿佛没有变过。

　　又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中的倒悬楼宇后，邢云霄长呼一口气，脚踢马肚，骑马上了街道。

　　所有机器失去作用后，他竟然有了一种回到古代的感觉，莫名有种“行走江湖”的味道。

　　只是这种奇怪的畅快感，没持续几分钟就消散了。

　　当他骑马来到安夏最大的医院旁时，看到了一个接一个被抬出来的尸体。

　　之前闹妖灾时，医院尚且相对安全，没有遭遇太大危险，但现在，里面的病人在失去机器维持生命后，大量死亡。

　　甚至因为无法使用电梯，医院的医生、护士、护工，只能满头大汗地将他们抬下楼，其中很多人的家属都没有出现，多半已经在之前那一夜中死去。

　　人皇之书被毁，人类近数百年来的无数智慧结晶直接成为了摆设，现代文明社会相当于被撕掉了心脏的一部分。

　　“如果再有人皇之书被毁，将会如何？”

　　邢云霄不敢深想，只觉得心中无比冰凉。

　　他不再多看，挥动马缰，向着龙南山方向一路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