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无非老刀把子
一柄剑落在面前。
这是华山之下,令狐冲、张无忌、陆小凤、左冷禅、郭嵩阳等人,带上江湖上许许多多的人物,连同五岳盟,皆慢慢赶来此处。长久以来,他们仰望华山之上,看着山上一处又一处惊天动地的变化,猜想着这一战的恐怖与未知。
自然,也看到了这一道虹光直落人间。
剑身直插入土中,宛若进了豆腐,毫无阻碍的没至剑身一半。剑停下来后,仍在不住颤抖,发出一阵阵如泣如诉的悲鸣,令闻者无不伤悲。
几个五岳剑派的人,见此剑不凡,想要取来,为令狐冲献上,便上前去触摸。结果刚刚走到三步之内,剑上立刻飞出剑光,将他们震退出去,引出来一阵骚乱。幸好剑似有灵,只伤人,而不杀人。
几个贪心的小子,立刻被接下去疗伤。
令狐冲也通剑道,见此神剑,立刻眼前一亮,“这柄剑已然通灵,剑上的道理,凝固成了一种光性,几乎不可退转。这种剑性,可以演化众生,不知道是谁人能够创雁……”
他这边滔滔不绝,感慨万千。其实被这一柄剑引动心中遐想,又何止是他而已,五岳剑派既称剑派,自然人人都修成剑法,以剑为道。
诸如左冷禅、三定、天门道人、莫大先生,见到这样一柄剑,无不在心中掀起了千种相思,万般畅想,一时难以言喻。
他们却没注意到,一直面带微笑,悠悠哉哉,仿佛什么也难不倒的陆小凤,身形忽然一下凝固了。脸上的表情,也有一刹那,变成不可置信。嘴唇猛然苍白许多,却在微微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无忌连忙一伸手,按在令狐冲的肩膀上,让令狐冲住嘴。
众人这才注意到陆小凤,也才开始联想至这柄剑的来历。
他们自然知道,此番行动,各方相助。陆小凤那边,便是请动了近二十年来,整个大明江湖之中,继燕南天之后最为炙手可热的两名剑客之一。
西门吹雪。
这个名字是冷的,他人也是冷傲的,可提及这几个字时,人们总以最热烈的语气说出。仿佛他的成就,也是大明许许多多剑客的成就,他未来即将走到的光辉路径,自然而然也被众人所期待。
难不成这柄剑是西门吹雪的?
他的剑既如此,他的人又如何?
他的道路,难不成没有走完?他这名世所罕见的剑道天才,难不成已经夭折?
这样的想法,在无声无息间,传遍了在场众人,每个思想里面。没有人说出这样的话来,但都有同样的疑惑。
陆小凤静静走了上去,拔出了那柄剑,紧紧抱在怀里,像是在拥抱着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那柄剑落在他怀中,也一下子安静了,既不颤抖,也不四射剑气。好像一个失去主人的宠物,正在疲惫的睡眠。
陆小凤低下头,蜷缩着身子,低声嘟囔着什么,武功低微一些的,根本听不到。
他说,“嗯,西门,我会记着。”
然后,陆小凤走到了人群之中,来到一杆大旗之前。那杆大旗,本来是五岳剑派所有,上书“五岳”二字。乃是象征着它们华山、嵩山、泰山、衡山、恒山五大势力,合并为一座庞然大物。
这种大旗,声势骇然,代表着一个门派的尊严与气象。哪个门派,也要把这种旗帜,交由武功较高、更有忠心的弟子看护,甚至有“旗在人在”“旗毁人亡”的说法。
不过陆小凤这次走过来,却一过来便伸手,“抱歉了。”
那弟子只觉得手中一空,便被夺下大旗。
陆小凤一扬手,剑光一闪飞射,直冲九霄之上。再听刺啦一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剑已回鞘。
而那大旗之上,绣有“五岳”二字的布匹,却已无声无息断裂。
这份功夫,真是又快又准,一剑既去,逼成一道虹光。使得人人侧目,暗中惊呼,感慨无比。谁也难以想到,一向以灵犀一指闻名于江湖的陆小凤,居然有这样一份剑法上的造诣。
不过那弟子自然看不出来,他只知道自己门派的旗帜为人斩下,当即怒喝一声,只觉得为人所辱,便要拔剑出手。
“你敢!”
他自然知道陆小凤武功卓绝,地位超凡,而且人脉广博,朋友众多,寻常人得罪不得。严格来说,这是江湖上炙手可热的红人,但年轻人最受不得侮辱,尤其是众目睽睽之下。
他宁死而不受辱,当即不顾其他,就要拔剑斩向陆小凤。
令狐冲却身形一闪,来到他的身旁,止住他的剑锋,示意他不要妄动。他见了盟主,才似乎委屈一般,“令狐盟主,他……”
令狐冲摇了摇头,却不说话,只是在某种静默的氛围中,看向陆小凤。
陆小凤可不管这些,他夺走旗帜,斩下布匹,便手持着一截长杆。
又四处寻找,从别人手中,取来了一块红布,绑在长杆上。
他看了这模样,很满意的点点头。
这时候,风来了,他乘风竖起旗帜,一展再一招。
哗啦啦——
血色的红布,随风而动,与风纠缠着,发出啪啪啪风乱的声音。这声音传播出去,又悠远,又凄凉,照应着整座华山,显现出一种炽热的红。
陆小凤高举大旗,迎风招展。火红的旗帜,遮蔽了天空。
现在,所有人忽然明白了。
这是战旗。
也是祭奠。
风吹战旗猎猎,是给西门吹雪送去的。
陆小凤看着这战旗,心中默默想,“西门,西门,你看到了么?”
在静默中,他携战旗,却一转头,把手中长剑一掷,送入了那刚才手持旗帜的五岳剑派弟子手中。
那弟子一呆,接过这柄长剑,一时不知所措。
陆小凤对他露出一个很勉强的微笑,看起来很疲惫,很痛苦,却又很真诚,“好小子,江湖有你这样的年轻人,哪里还需要一个陆小凤!?这柄剑,你送去白云城,交给叶城主,就说是西门的佩剑,他会懂的。”
说完之后,不等回答,足尖一点,携带大旗,朝着山上去了!
令狐冲这才对那弟子道,“陆大侠朋友身死,他这次过去,是因心中愤懑,难以忍受,自往山上去,望你原谅。至于这柄剑,他留给了你,你便应着他的话,前去白云城吧。”
……
西门吹雪的逝世,让局势变得无比绝望。
老刀把子再没有了剑,他的真武大帝法相也已破碎,无论如何,他已经受了重创。不过就算受了重创,老刀把子还是老刀把子。他没有剑,还有拳头,他握紧了拳头,一步步沉默靠近。
和西门吹雪这种钟情剑道、专注剑法的剑客不同,老刀把子的夙敌是张三丰。既然他仰视着这个创立太极拳、太极剑的陆地神仙,自己当然也要在剑法拳法上皆有建树才行。
半跪在地上的邀月,忽然冷冷道,“诸葛正我,我们真丢人啊。”
诸葛正我点了点头,“是啊,我们几个老前辈空习武道,却给这后生牺牲了自己,真是惭愧。”
邀月怒喝一声,挣扎着身躯,竟又重新站了起来,看着西门吹雪逝去的地方,道,“我这辈子从不喜欢欠人东西。可惜,可惜……目前看来,本宫是杀不了老刀把子了。”
看见她站了起来,旁边的怜星亦跟着浑身一震,再度奋起,挣扎起来。
看来无论如何,她非常欣喜自己的姐姐可以认同自己,接纳自己,带着自己与别人一同为敌。这种感觉,在她一生之中,恐怕也绝无仅有。
诸葛正我道,“你……等等,你……”
邀月忽然一伸手,牵着怜星的手。
怜星怔了一怔,随即发现,不只是握手这么简单,邀月握住她的手后,五指又跟着窜进来,进入她手指的缝隙。她猝不及防,也全无防备,就这么五指与五指相扣,两人的十指纠缠在了一起。
两姐妹携手而立。
老刀把子有些意外,但挑了挑眉,也不在意,继续一步一步靠近。
邀月看向不断靠近的老刀把子,道,“怜星,你知道么。”
怜星道,“啊?”
邀月道,“我曾在一瞬间想过,点你的穴道,把你交给别人。让你活下去,我去送死。不过在一瞬间后,我放弃了。要死,也得我们一起死,我们姐妹绝不能有人独活。”
她一开始语气柔和,但越说下去,越显出自己的蛮横来。
邀月宫主,本就是个蛮横的人。
怜星道,“好的,姐姐。”
邀月沉默了一会儿道,“你不恨我么?”
怜星憨稚笑道,“如果姐姐把我丢下,让我独活,我才会恨姐姐。其实我知道的,姐姐你爱我,你不愿意失去我。我们是出自一个母胎的姐妹,现在又在同一天死去,这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啊。世人若能选择自己的死法,又有谁不愿如此呢?”
邀月神情一动,眼睛一红,道,“好,好,好……本宫一向恶名昭彰,受世人厌恶……”
说到这儿,忽然哽咽失声,低头吸气,竟然说不下去。
怜星知道,她是想起了当年的江枫。当年的江枫,正是如此评价她们的,说她们武功虽高,却不懂得尊重他人,于是便没有人会爱她们。她们是练武的天才,却是做人的失败者。
这句话一直在邀月心中,耿耿于怀,使得她修为日深,却难有重大突破。
直至今日,这位霸道骄纵、高傲冷艳的女子,此时此刻赫然露出柔软处,然后才感慨道,“到最后,却终究还是有人爱我的。”
说到最后,她微微一笑,携手怜星也走了上去。
两个人一起走了上去。
诸葛正我看情势不妙,也暗运真力,在旁护阵。他手中的枪势,已经彻底凝聚起来,将自己创演的“空自在”,化作蓄势待发的力量。
邀月怜星迎上了老刀把子。
双方渐渐靠近,直到近在咫尺。
老刀把子阴恻恻道,“你们还来送死么?”
邀月毫不避讳道,“是的,我们是来送死的。”
强者交战,往往是未战先言胜。可是邀月居然还没有开始动手,便立即说败。她说得干净利落,毫不拖沓。
老刀把子也意外,他斗笠下的神情,似乎动容,“你说什么?”
邀月发狠了一般说,“本宫就是来送死的,但就算死也要咬你一口。老刀把子,这次是一招决胜负,就算本宫死了,也能伤你,使得你重创,给别人杀你的机会。本宫和怜星一起去了,也要在九幽之下等你!”
老刀把子感慨般,“女人真可怕啊。”
邀月道,“你说错了,木道人,董天宝,老刀把子,真武大帝。”
老刀把子道,“哦?”
邀月强调道,“不是女人可怕,是本宫可怕。”
老刀把子点了点头,也不得不承认,“没错,你真是个可怕的女人。自私自利,极端疯狂,睚眦必报,毫无理智。你是疯子,一旦自己受了苦,要把一切推向最可怕的悬崖。哎,得罪你这样的疯女人,本座也头疼起来。”
说是头疼,但他的语气却很轻松,仿佛遇到了一点困难,但也只是一点点,就像是走在路边,被一颗石头磕碰了一下。
邀月在他眼中,就是这种程度而已。
老刀把子很随意道,“既然到了这地步,得罪了,那就得罪一下,敬请谅解。”
邀月已不准备说话了,但是怜星捏了她一把,忽然开口。
怜星一开口,便是嗤笑了起来,“你在装什么腔,作什么势?我姐姐是疯子,你也未尝不是个狂魔。你以为你披上了真武大帝的面相,就真正是张三丰的敌手了?你尽管入了道、缩了头、上了山、升了天、成了神,你还是当年争夺真武大帝尊位失败的董天宝,你还是头比姐姐疯了不知道早多少年的混账东西!”
她说到这儿,稍稍歇息一下,然后既轻蔑而不屑,高高在上又目空一切,丢下两个字,“——而已!”
老刀把子,无非“而已”。
邀月听了这话,一愣,但又欣慰的点了点头。
老刀把子听了这话,面色不变,只是闭上了眼睛。
许久。
他遽然睁眼,斥道,“你们少装蒜了!”
诸葛正我倏然踏前一步。
在他前方,三个人撞在一起,霎时天惊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