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庙算于野
夜已经深了
几人回到青石条搭建的防炮洞，或者说微型指挥部更合适。
廖耀湘习惯性坐在最外面的洞口，只是因为里面烟味太重他不太适应。
沉默
沈复兴手中的那几张纸在众人传阅过一遍之后回到了他的手上，第一封赫然就是霍揆彰给他送来的私人信件。
“我率部接替98师支援北线，遭遇日寇包抄渡河，郭汝淮行军途中与敌激战...”
很直白，纯手写，且明显不是给上级的那份。
因为送信的是霍揆彰的贴身警卫，等沈复兴看完后拉着他来到角落只说了一句：
“师长说了，无论如何，别死在这里，他会给你安排后路。”
剩下还有抄送的战报，南线日寇43联队渡过获泾河从南翼包抄，被从嘉兴赶来的16师堵住，目前双方陷入激战。
税警总团与警备部队紧急调往刘行、大场一线...登岸的鬼子开始进攻月浦、宝山一线。
下午，第11师团一部转头，狮子林失守，鬼子全面登陆。
最后的电报是罗卓英的命令：坚守待援。
沈复兴就不明白了，好好的反击局面，怎么就打成这个样子，他狠狠吐出一口烟：
“这糊涂仗再打下去，都得死在这里！”
从813开始就是依托答辩！
“闸北说打就打，说停就停，外部调停，调停到对面增援？”
“没准备就在这里开战，还不如去华北送死。”
“每次进攻都变成防御，这打的是什么？主场作战，调兵还没人家登陆作战快！”
这玩意儿纯纯地越说越气，沈复兴觉得指挥部太小，直接到洞口挨着廖耀湘坐下，心中的憋屈就别提了。
“11师、14师、67师、98师加上补充的16师与税警总团，对面两个师团加上两个支队，诶！”
廖耀湘看着天空，同样想不明白，这申城歼灭战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建楚，那三个德械调整师是不是不行了？”
“说是装备损耗严重，人力消耗过半，我来的时候，教导总队第二批正在动员，估摸着也该到了。”
“你说，这三个德械调整师，最精锐的嫡系，要是一口气拿下闸北，是不是我们现在都该去黄河防线了？”沈复兴双手向后一撑，同样抬头看起了遍布星河的天空。
“黄河防线？”廖耀湘怔了怔：“按照计划应该是的，我看过张司令的作战方案，以7-9个师的兵力直接合围日寇的海军陆战队，要快！要坚决！”
说到这里，他眼神暗淡：“给列强证明，我们有能力维护他们的利益，从而让他们介入。”
“旅座，你说说，这究竟是个怎么回事，我们要向他们证明？？凭什么？”
沈复兴撑着的手握满了沙土，正一点点被挤出掌心：
“是啊，凭什么！一个公平的世界，为什么需要弱者来证明自己？？所以，这只是一个吃人的世界罢了。”
廖耀湘的表情相当失落，似乎他这平生所学，也无法救国：“旅座，我们能赢吗？我是说能把这帮小鬼子赶出去吗？”
听到这个问题，其他人也纷纷扭头看向沈复兴，似乎在寻求一个安慰的答案。
“当然！”沈复兴毫不犹豫地回答。
你要是问他这场仗能不能打赢，沈复兴没有把握，但抗战必然是胜利的。
因为...他见过那个世界！
众人听到这坚决地回答，也只是会心一笑，权作是安慰。
见大家只是笑笑，沈复兴突然坐直了身体：
“怎么？不信？”
众人点烟的点烟，吃饼的吃饼：
“信~”
“您说的，我们自然信。”
沈复兴没有理会那几个家伙，直勾勾看向廖耀湘：“你信吗？”
“我应该是信的，可我从学校到今天，却是越来越没底了。”廖耀湘摘下眼镜，重重抹了一把脸回答。
沈复兴跳出洞口，找来一把刺刀开始在地上比划：
“你啊，百里老师的书白读了！”
“是不是觉得申城开打，不如去黄河防线？”
“你觉得黄河防线能守多久？7个师团一字排开，要多少个师才能守得住？”
“华北一片平原，根本无险可守，决战就是赌命，赌国运，还是那种输了就要灭国的决战！”
“但从长江这里开打，鬼子没法征调民夫运输，所有的补给都要从国内海运过来，消耗是在华北的数倍。”
“江南地区多水网，向南又多山脉，我国的铁路基本都在北方，南方只有粤汉线与沪宁线、浙赣铁路，东西连接至今还主要依靠水路！”
“机械化部队大规模铺开，没有铁路靠什么运送补给？我们的援军为何迟迟不到？没铁路啊！”
“一马平川的华北，控制城市就可以控制周边乡镇村落，但山路延绵的这里与晋察冀，驻军规模就需要北面的几十倍！”
“为什么？有额外人力！！”说着说着，沈复兴变得有些咬牙切齿。
廖耀湘大脑仿佛被开辟了一个新的画面：“你是说...复辟的那个？”
沈复兴无奈点头：
“可就算是这样，他们在辽沈地区也只是驻扎在铁路沿线，不敢下乡。虽然少帅走了，但他们的抵抗没有停下，消耗驻军就是对国力的消耗。”
“一个什么都依赖进口的小国，土地产出有限，如何鲸吞我国？”
“我估摸着算了一下，如果...我说如果，申城后撤，金陵也后撤，华东华北连成一片，几倍于日寇那小小的四岛之地，光是占领地驻军，少说也要100多万，将近50个师团。”
“光是北方四省，便有300多个县区，这里只会更多，加上华北、华东..我是说如果...至少有上千县区！！！”
嘶——！
这时候众人纷纷围上来，看着地上那丑不拉几的地图，却是对这“歪门邪说”很是感兴趣，只有廖耀湘与老王两人低头闭目不语。
“鬼子一共才几个师团？一共才17个师团，近卫师团驻守东京是不动的，国内至少要剩2个师团驻守，这样还有14个师团。”
“剩下华北3个师团，半岛2师团，东北4个师团，这些地方就需要9个师团驻守，这里登陆的加上后续，至少4个师团，就只剩下1个师团...”
“当然，他们还会动员，否则打完申城就等着趴窝吧！”
“到时候一个县区近百乡村，只能分配到不足千人，拿什么来进攻？？？”
“难道我们不会游击战消耗对方？别忘了，熊将军可是提出过这个方案的。”
“人心不足蛇吞象，结果是什么你们知道的。”
听完沈复兴的话，老王眼睛顿时一亮，《孙子兵法，始计第一》：《少算不胜》庙算多者胜。
这个他熟啊，旅座决计不是瞎说的。
而廖耀湘早就张大了嘴巴，这个账...他可是从没听过，也没敢算过。
毕竟...从没想过丢失那么一大片国土到底会发生什么，谁都不清楚。
但沈复兴说得...真他吗有道理！
这是他开战以来第一次看到希望，胜利的希望。
沈复兴此刻心里想着，只要那个叛徒不过来组织什么狗屁委员会，绝对是有机会依靠自己的力量，反击！
乃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