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黄河铸魂（上）
4月25日
包括李宗仁在内的各方都收到了最新的战报。
武汉的总指挥部更是彻夜不眠，两人这一跑，几乎是要断送了整个国家的未来。
商丘、兰封，那可是第五战区的后路。
若是此时云集了60万大军的徐州战场若是被包了饺子，让华北日军趁机攻克郑县，那就真的是要亡国灭种了。
已经开启《总动员法案》的日寇，现在正在不断组建师团，他们甚至考虑混编半岛与东北伪军，组成丁种师团，负责占领区的驻守，彻底解放驻屯军。
如果连兵力优势都被消磨干净，那就真的不用打了！
偌大的会议室只有三人，何应钦、白崇禧，还有在那里低头不语的男人。
“薛岳来电，要求严惩桂永清与黄杰、龙慕韩，那意思是执行军法。”何应钦低着头，试探着看向总裁。
没有回应！
那个生气时候喜欢骂“娘希匹”的总裁竟然一言不发，只是坐在那里，双手死死攥着桌子，微微低头。
仿佛这一刻，整个国家的重担都压在了他一个人身上。
遥想前几日，他飞抵徐州，在众人面前亲切地拉着李宗仁的手，向全国宣告台儿庄大捷。
多支精锐嫡系通过陇海线向徐州集结，只要击退来犯的日寇，保住中原大地，未来光复失地也不无可能。
那一日
原本准备全面结束合作的柏林都暂缓了通告！
可就在刚刚，顾维钧发来电报，柏林全面结束了合作，要求撤回所有顾问。
而我们的老朋友，专业、智慧的国防军高级顾问法肯豪森将军向总裁告别，但他说的那句话，却无法让人开口指责：
“合作虽然结束，但我们的人会留下继续履行职责，直到这场战役结束，或者他们的生命结束！”
一向善用权谋诡计的总裁，竟然说不出任何话来。
这一刻，职责与忠诚被具象化。
而桌上摆着的撤退名单，却狠狠扇了总裁一个巴掌，他最信任的两个人，竟然在关键时刻背叛了他。
税警总团的黄杰，那个在藤县击败张宗昌，在济南护送他一路南撤，在柳河车拼死救过他的学生，竟然背叛了他！
教导总队的桂永清他抬头看了一眼何应钦，后者当场被那个恐怖的眼神吓到，慌忙后撤半步低头。
这是态度！
“给第五战区李长官发报，允许他相机撤退。”
这一句话，要下多大的决心白崇禧不知道，但他知道，老大哥有救了。
“另外，电告薛岳，务必夺回商丘、兰封，黄杰、龙慕韩与彭林生即刻撤职，押回汉口，命令桂永清立即回返，夺回兰封！”
这两句话，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如果不是何应钦，如果这几人在他面前，当场枪决都是有可能的。
他杀得了韩复榘，难道还杀不了这几人？
可也恰恰就是因为他没有痛下杀手，导致了未来，有更多的人冒死效仿。
这时候，白崇禧低声补充了一句：“总裁，兰封还没丢。”
“嗯！？”
何应钦与总裁齐齐看向白崇禧，眼神疑惑。
白崇禧指着会议桌角落的那份电报：“沈复兴来电，兰封还在税警总团手上，乡勇团（对上称呼）团长沈兴国奉命坚守兰封，正在与日寇激战.一步不退！”
总裁这才看到，竟然还有一封电报被他遗漏，怒火攻心的他只看了薛岳的电报，却忽略了被他愤怒摔在会议桌上，散在角落的那封。
起身拿过沈复兴的电报慢慢看完，总裁闭上眼睛，缓缓坐下：
“这下.谁还能说他沈复兴恃宠而骄，不听调令？”
“国难时刻见忠诚！又是他沈维安.又是他沈维安啊.”
“就按他说的办吧，回复同意。”
白崇禧按照要求送出电报，而此刻，身在开封指挥部的薛岳根本就没有睡。
他的一张脸冷得可怕，身旁的参谋、副官根本无人敢靠近。
偌大的作战指挥部内灯火通明，每个位置上与地图前都有忙碌的身影，可整个指挥部的气压却低得可怕！
无声的忙碌！
就算是书写电报，都静悄悄，更没有人敢发出半点声响。
薛岳拿起新鲜送到的电报，举在眼前挥舞：“桂永清不听指挥，擅自撤出兰封，黄杰更是有种，三个师的部队，说什么电台被日军炸毁，听不到指令撤退，就这样，只是撤职？”
“枪毙，都该通通枪毙！”
咆哮声在指挥部内回荡，每个人都感受到了薛岳的那种愤怒，可这还没完。
“这沈复兴更是有意思，税警总团直属总裁，不听调，不听宣，这与冯治安有什么区别？”
啪——！
电报被直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薛岳愤怒的声音还在持续：“廖耀湘、邱清泉，好，很好嘛，先斩后奏.总裁还替他们背书？？”
“我这第一战区司令，不当也罢，有谁听吗？啊！他们不是能耐吗？要我做什么？！”
众人顿时心有戚戚然，这些嫡系部队根本就没有把薛岳放在眼里，各种推诿不前，临阵脱逃。
而那个沈复兴，更是离谱，雄踞黄河南北两岸，不光是冯治安的第1集团军，就连川军第47军都乖乖配合。
这也就算了，竟然能够一封电报调动了邱清泉与廖耀湘，总裁竟然也不生疑，全盘为他背书？？
薛长官说的没错，到底谁是第一战区司令？
这时候，有人悄悄进来，递给薛岳一封电报，却是火上浇油。
“哈哈哈哈哈哈！”薛岳看完电报，竟然癫狂一般地笑了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分不清楚到底是有好消息还是薛长官疯了。
“好啊，沈复兴你好厉害，联合空军都能指挥得动，我这就上书，让出这第一战区司令的位置。”
薛岳正说着，又有人悄悄靠近。
“说！”
一声怒喝让靠近的参谋浑身颤抖，差点没拿住电报：“沈团长电报，说明日他会来开封与薛司令长官赔罪。”
“呵呵，赔罪？我薛某人当不起，他是民族英雄，抗日名将，我薛岳算个屁，是我向他赔罪才是！”薛岳的眼神冰冷，似乎已经准备好了明日的见面。
4月26日
沈复兴率税警1团渡过黄河，乘火车在郑县火车站中转。
此时，他正在火车站等待转运，随军参谋举着电报快步跑来。
“报告，空军驱逐机司令，联合空军副大队长高志航来电：维安兄且去，兰封的天空，容不得日寇嚣张。”
沈复兴握着电报，心情激荡。
果然，跟虫豸需要谈战术，谈利弊，跟抗日英雄，只需要一个眼神。
转运的火车已经缓缓驶来，这年头，就算是这些火车头也是极为重要的战略物资！
“沈长官，带上我们吧！”
就在他要踏上火车的时候，突然有一群人从远处冲来，被小满的警卫团拦住。
“怎么回事？”沈复兴皱眉不满，这节骨眼上，哪个不开眼的来捣乱？
参谋立马上前弄清楚，回报说：“是驻守郑县的质子营都是兰封的。”
沈复兴了然，他缓步上前安抚：“你们且在此处安心，我此去便是要守兰封的，他桂永清跑了，我沈复兴不会跑。”
毕竟都是交了保护费的，他们的存在，就是沈复兴与这些地方豪强之间最紧密的羁绊。
可前头几人根本不管，咚咚咚，直接跪下一片。
最前面的年轻人抬起头，早已满脸泪水：“沈长官，家父年迈，怕是跑不远，我要回兰封战斗，我要保护我的家，请您开恩，带上我吧，我家里还有弟弟，我不怕死，我枪法很好，我手榴弹也丢得很准，王县长教了我们如何做人，可没教我做不孝子啊。”
身旁那个梳着三七油头的年轻人以头抢地：“沈长官，两个月了，我们不是那些个纨绔子弟，我们也能打仗，我们也可以去死的，但我们不能看着家乡被日寇的铁蹄践踏，求您带上我们吧！”
“我们的家，不要那些郑县的小子来守护，我们可以自己来的！”
“求您了！”
一时间，200多人质子营竟然全数跪下，向他请愿。
沈复兴张了张嘴，竟然说不出一句拒绝。
忽然，他看到了最远处向他走来的男人，竟是王博。
阳光下，王博微微低头，一手抵着眼镜，镜片上反射的光芒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睛。
“回沈总团长，黄河新军，兰封营向您报道！”
嘶——！
沈复兴竟然从这热血的语气中，感受到了冰冷的气息，可他再看向王博的时候，对方却早已站直了身体，冲他和煦地笑着。
太可怕了！
事已至此，沈复兴也没时间犹豫，他上前扶起带头的几人：“从今天开始，兰封营正式成立，我带你们回家！”
“回家！！”
至此，兰封地区与沈复兴已经彻底绑定，无法分开。
火车经过郑县，沈复兴率警卫连下车，杨守义继续率兵前进。
在沈复兴踏入开封第一战区指挥部的时候，各路战斗彻底进入了白热化。
戴安澜亲自指挥两个连的坦克向黑水支队的左翼发起冲击，右翼则是瘸腿的廖肯指挥，率领税警5团冲击。
战至中午
5团三营长江午樵殉国，二营长刘韵泉重伤被抬下战场。
作战参谋朱恺仁代替江午樵冲阵，以身殉国。
两人的牺牲，却打开了黑水支队右翼的缺口，税警5团在廖肯的亲自率领下，冲入缺口。
黑水支队的覆灭，进入了倒计时。
香炉峰上
周化庆的子弹已经打光，他现在能做的就是精准控制每一发的迫击炮。
没错，日寇的飞机大炮对着香炉峰猛烈轰击，几乎将安置在这里的炮兵部队摧毁。
最后的12门迫击炮，是他们守住的最后希望。
不同于川军数千人的不间断驻守，税警3团是腹背受敌，不到3000人的部队经受着日寇近万人的围攻。
战损率已经直逼50%！
不退！
没有一个士兵，没有一个连长、营长找到周化庆要求撤退。
西方的军校教会那些军官，一般部队战损超过20%就要撤回来休整，超过30%就要崩溃！
不！适！用！
下午战斗最激烈的时候，日寇一度突入天主坳阵地，周化庆冒死从香炉峰冲到山下。
“凤阳营在哪里？”
白远樵与他说过，到了最后一刻，他可以召唤一次凤阳营。
其实税警3团没有凤阳营，但白远樵与他们有过约定，危机时刻，如果有人高声问“凤阳营在哪里”，他们就必须应答。
哪怕刀山火海，也要完成任务。
而在那之后，白远樵必须在税警3团成立凤阳营，并保留到最后。
约定什么时候失效呢？
白远樵死了，或者凤阳营死绝！
这是生命的约定，是先祖荣耀的约定！
在周化庆喊完这一句后，阵地上开始陆续有了回应。
“凤阳营，在！”
“在！”
“这里！”
很快一支100余人的敢死队在阵地后集结，这个时候，又有几道虚弱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凤阳营，在！淮西老卒，还在！”
周化庆转身，竟是一群伤兵！
但他只是淡淡一笑：
“凤阳营，跟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