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东风夜放花千树
两人的这次谈话，李宗仁在后来的回忆录中是这么说的：
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虽然有着上高会战那样的小型胜利，但整个战局仍在不断恶化，一路向着最差的结局不住狂奔。
人心向背！
国土沦丧，敌强我弱，绝望像瘟疫般蔓延，蔓延至每个人的心头。
我可以很负责任地说，除了豫北等少数地区，人们甚至不敢奢望胜利，那是一种看不见的遥远。
全国上下都在煎熬，整个民族都在苦难中挣扎！
军人们都清楚，自己可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在前线，他们也不过是为了一口饭而挣扎求生。
仅此而已。
直到去了济源，见到维安。
他坚持要全歼第33师团的那股决心，让我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力量。
太熟悉了，似乎就像是孙先生的北伐一般，让人心生期待，期待光明的那天。
就像一个人在托着整个民族的抗战信念向上攀登。
让人看到希望！
而他最后的那句话.嗯，说得真好。
——
5月24日
农历四月廿九，月相：晦
夜幕笼罩大地，天空的星星们也躲进了乌云之中，似乎不忍再看人间。
这日子是老王算出来的，虽然不如重庆的老头子，但找个月黑风高夜，还是没什么问题。
在农历廿九到初一之间，月亮运行到太阳和地球之间，它被太阳照亮的一面完全背对地球，老王挑的就是这【月黑】之日！
已是凌晨2点50，济源的指挥部却点着煤油灯。
李宗仁陪着沈复兴熬到了现在，再有10分钟，就是总攻的时间。
所有进攻部队与炮火全部就位，近9000将士准备一举荡平贼寇！
“有把握么？”李宗仁看着晦暗的天色，还是有些担心：“这次还有那么多记者，会不会.”
沈复兴再次灌下一大口浓茶，起身活动活动腿脚：“我相信我的士兵！”
就在李宗仁到来的次日，那些常驻郑县办事处的武官、记者们受到邀请蜂拥而至。
毕竟沈复兴是目前远东战场上最耀眼的明星，河内、豫北。
这两个地名在欧美甚至比重庆更加有名，一个年轻、帅气又能打仗的将领，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众人关注的焦点。
就像是那个总喜欢戴墨镜的麦克阿瑟，听说他现在正在游说罗斯福前往菲律宾任职，让他可以延续家族的“亚洲使命”。
不过，今天的主角没有到场，而是税警总团的王参谋长负责接待他们。
凌晨2点，住在招待所的记者们就被唤醒。
他们一个个在睡眼惺忪之际被卡车送到了预定地点，老王早已微笑等待。
夜很黑，在煤油灯的引领下，记者们先是进入一处战壕，紧接着便是一段长途行军。
“你们可以记一下，这次的围歼战计划时间在40分钟后，也就是凌晨3点。”老王的英文不是很流利，不过还是在河内学的：“3点我们将会发起总攻，而你们，将是这一幕的见证者。”
《曼彻斯特卫报》的记者阿瑟·克莱格在后面举手：“啊，先生，我想问问，为什么是在这里，我记得我们只是出城而已，这不是前线。”
啪啪啪~
老王侧身为这名记者鼓掌：“很好的问题，我们目的地肯定不是一线，那里是丘陵地带，除非直接进入战场，否则不可能看到战争的一线画面。”
“那在这里就可以看到？”提问的是《合众国际社》的杰克·贝尔登，他可是非常有名的战地记者，以不怕死著称。
“当然，先生，你们将亲眼看着这场战役的开始！”
老王一边说着，一边加快脚步。
这段上山的路很长，但足够安全。
“我们这是在哪？”国际社的贝尔登继续问道。
“玉阳山，也是一线阵地，天亮之前我就会带你们离开这里，找一处更安全的位置。”老王回答道。
卫报的克莱格有些不解：“一线？这里是一线？难道那些家伙已经打过来了？”
老王这次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笑了笑：“一会儿就知道了。”
陆陆续续走了近20分钟，十来名记者与武官来到了一处早就预设好的山坡观察哨。
这里比山下可热闹多了，远处可以听到不少吆喝声，明显有许多人正在这座山上准备战斗。
这让记者们更加疑惑，这里距离战场非常远，他们本以为明天一早便要赶赴战场，多数人早早便已经睡下，只有卫报的克莱格因为喝了咖啡，熬夜写见闻没有睡。
他是从重庆来到这里的，并不是常驻郑县的记者。
而豫北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那么的新鲜。
这个地处战争一线的城市，竟然看上去比重庆.更有生机。
老王对着眼前一排设置好的观察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这是为各位准备的观察位，每个位置都配备了望远镜，但我要提醒诸位，用肉眼可以观察到更广阔的视界。”
卫报的克莱格听到这话，好奇地拿起望远镜往下望去，只见近处的山腰星星点点竟然有十几处光亮，每一处都有不少黑影正在奔走。
而隐藏在黑影之下的，似乎是一个个大家伙。
再远一些，似乎在几公里外的另一片山坡上，同样也有微弱的火光，只是距离有些远，看不真切。
老王掏出怀表看了看，还有最后的5分钟。
“那到底是什么？”卫报的克莱格忍不住问道。
眼看就要到进攻时间，也就没必要卖关子，老王笑了笑：“这里是玉阳山，距离前线约13公里，是税警总团的炮兵阵地！”
噢——！
记者们纷纷发出感慨，竟然是一线炮兵阵地，但质疑声很快响起。
“可据我所知，贵国的军队并没有多少大炮，还是带我们去前线吧，至少.”
“就是，或许可以通过我们的报道，让贵国将士的牺牲唤起欧美（代称）的同情，可以获得更多的援助。”
“我知道你们是好意，但现在博取同情的方式，或许对你们更好，我们可以多拍一些现场的照片”
听着众人的话，老王的内心还是有些苦楚。
沈公说得没错，没有人相信他们可以打赢这围歼战，更没有人相信他们可以打赢这场卫国战争！！
老王看了眼时间打断他的话：“多说无益，诸位还是看向前方吧。”
秒针“滴答滴答”走完了最后一秒。
5月24日凌晨3点整
忽然
大地猛地一颤，巨大的轰鸣声在所有人耳畔炸响。
炮口喷吐的火光瞬间撕裂夜幕，直奔黑夜的天际线而去，似乎要打穿这笼罩华夏大地的黑！
下一瞬
远处，炮弹划破长空的尖啸声尚未消散，远处丘陵地带已炸开一片火海。
天空顷刻间被点亮，延绵不断的光点奔向远方。
一阵
又一阵
第二轮齐射的炮弹追着第一轮弹幕扑向远方，紧追不舍！
再一阵！
源源不断！
炮击的节奏越来越快，不同口径的火炮声逐渐交织成连绵不断的闷雷。
整片丘陵地带仿佛被点燃的烽火台，向世界宣告，总攻，开始了！
可直到第二片光幕出现，爆炸的轰鸣此刻才滚滚传来。
至少这个时候，众人终于明白，为什么不要拿起望远镜了。
大家都站起身，痴痴地看着这震撼的一幕。
老王的脸上也终于有了笑容，集结了大半个税警团的炮兵，正如辛弃疾写的那般：
东风夜放花千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