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1章 踏青

　　将心结放下的湘云恢复了往日的娇憨，松开宝钗的手臂之后，她对着贾琏哼哼道：“琏二哥哥，你别想岔开话题！今儿可不该是你问我问题，该是我们问你。

　　你且说说，你是怎么一声不响的，就把我们宝姐姐也哄到手了？”

　　湘云大胆直接的话，让迎春等人都窃笑不止。

　　今儿她们几乎一整天追着宝钗，或是直接，或是含蓄的不知道调侃过宝钗多少次了。

　　但像湘云这样直接来取笑贾琏，她们多少还是不大敢的。

　　哪怕她们知道，贾琏或许并不会与她们计较。

　　果真贾琏对湘云的冒犯显得毫不以为意，甚至还笑盈盈的瞄了宝钗一眼。这一眼，自是让本就有些羞意的宝钗越发低下头。

　　“说说也不是不行。”

　　贾琏收回目光，看着身量还未彻底长足的小丫头片子湘云笑道：“提前给你说说我的法子，也算是给你提供经验，如此等你将来遇到那青年俊彦，就不会那么容易遭受对方哄骗了。”

　　贾琏这话一说，原本叉腰挺胸，一派审问模样的湘云顿时破防了。

　　她圆圆的脸蛋霎那间变得绯红起来，小嘴微张，既羞又嗔的瞪着贾琏，终究一句话说不出来。

　　其他人见状笑的合不拢嘴，心说云丫头不但胆子大，也是不自量力。

　　居然妄图取笑琏二哥哥，眼下被琏二哥哥反制也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内的事。

　　眼见湘云被怼到讲不出话，探春接话茬道：“二哥哥，你别光顾着笑，你倒是回答湘云的问题啊。”

　　说着，探春还故作娇憨的笑道：“我早就看出你和宝姐姐之间不对劲了，亏你们之前还死不承认，一直瞒着我们！”

　　有着湘云和探春两个带头，其他人也都好奇又期待的望着贾琏，包括角落里几个小丫鬟。

　　面对众小丫头们的眼神，贾琏神态自若。他甚至敏锐的察觉到黛玉的小脸快要挂不住了，因此左手不动声色的抬上炕几，悄然拿住了黛玉搁在上面的一只小手。

　　“其实也没什么不可说的。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自然也不例外。

　　你们宝姐姐生的这样好看，又知书达理，我当然也看得见。

　　不过我太忙了，加上你们宝姐姐又是个冷美人，轻易不与人亲近，以致于她到咱们家这么两年，我也很少有机会和她说话，更别说哄她了。”

　　见贾琏当真愿意放下身段，和她们这些妹妹们聊“把妹经验”，迎春等人个个摆正板凳，坐等吃瓜。

　　当然，也有不少人注意到贾琏偷牵黛玉小手的动作，但她们看见了也只当没看见，不敢有太异样的表现。

　　都知道黛玉脸皮薄，要是一怒之下拂袖而去，岂不扫兴？

　　惟有探春似乎并不怕得罪黛玉，她目光盯着贾琏那紧紧握着黛玉小手的大手，只觉得贾琏的五指那样的修长而白皙，匀称而有力。

　　于是拱火笑道：“林姐姐还在这儿呢，二哥哥就这般夸赞宝姐姐，就不怕林姐姐吃醋吗？”

　　正如探春所见，黛玉早在大家拿贾琏和宝钗调侃的时候，醋坛子就打翻了。

　　之前贾琏不在大家取笑宝钗，她还觉得有些解气，有些暗爽。但是现在贾琏在，只要看到贾琏看向宝钗那与看她差不多的眼神，她就很不舒服。

　　几番就想起身走了，到底有些顾虑，怕大家在她走后议论她“果然小气”、“不如宝姐姐识大体”云云。

　　然后她就发现小手被贾琏按住了。

　　回头去看，发现贾琏虽然是面对大家说话，但是握着她的手却是紧紧的。

　　心里忽然好受一些，想着贾琏在这样的情况，还是有在关注她的。

　　虽然贾琏并不是第一次大庭广众表达对她的亲近和宠爱，但是出于少女的羞涩，她还是象征性的抽了抽手。

　　没想到，该死的三丫头，突然把火烧到她身上来了。

　　看着众人的目光随着探春的话急转而来，黛玉用力拿回自己的手，想着这一年多来，就是探春最刁钻，最喜欢领头取笑她，因此盯着探春看了两秒，忽道：

　　“我为什么要吃醋？宝姐姐是比我生的好，也比我知书识礼，但这个世上比我生的好，比我知书识礼的人多了去了，我也犯不着每一个都要吃醋。

　　反倒是你，只怕是不瞒他又给你找了个小嫂子，将来有了小嫂嫂就不如先时那般疼你这个妹妹，因此你今儿才这般一反常态，合着云丫头她们变着法子的刁难宝姐姐。”

　　呃……

　　众人哑口失言，盖因突然“暴起”的黛玉，大出她们的预料。

　　以前的黛玉，也没少被探春等人这般取笑，但是每一次，黛玉要不是羞的拂袖而去，要不就是装生气不理人。

　　何曾像现在这般，眼睛对眼睛，鼻子对鼻子的，反声怼回去？

　　探春也懵了，一时也脸红了，喏喏道：“才，我才没有……”

　　“没有？那你们今儿为什么欺负宝姐姐？”

　　黛玉睁大一双不解的眼睛，她甚至还亲昵的挽着宝钗的一只胳膊，似乎是在说，以前欺负我就算了，如今宝姐姐这么好的人你们都要欺负，你们到底是什么成分啊？

　　众人无言以对，都不由自主的反思之前她们拿宝钗取笑的行为是不是过分了。

　　被黛玉抱着一只胳膊的宝钗也是回头看着她，明亮的双眸有着些许诧然。

　　一旁的贾琏笑眯眯的，在丫头们说话的他也不打岔。

　　甚至在看到黛玉完全掌控局势，将探春等人说的哑口无言的时候，他还老怀大慰。

　　自家这妮子，果然是长进了，知道怎么对付这些难缠的小姑子们了。

　　也不能让黛玉这股西风彻底压倒东风，因此待场面略微安静，贾琏便继续说道：

　　“也是你们哥哥我聪明，想着你们宝姐姐难以接近，索性我就从姨妈那边着手。

　　这不姨妈她们一家搬到京城，人生地不熟，很多地方我都帮得上忙。

　　在我的殷勤讨好之下，姨妈果然对我好感大增，每每传唤我过府去吃酒。

　　一来二去，我感觉时机成熟了，就隐晦的向姨妈表达我对宝钗妹妹的心意。

　　姨妈一开始自然也不愿意，但是后来许是被我的诚意打动了，竟然就答应了。

　　你们应该都知道，你们宝姐姐是个孝顺的。姨妈都答应了，她自然也就只能认命。

　　不过姨妈也告诫我了，说她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在家的时候也是当心肝宝贝的宠着，叫我将来一定要好生对她，否则她就和我没完。”

　　贾琏话虽然随意，但是众人还是一字不差的全听进去了。

　　对迎春来说，这等“处心积虑”谋求佳人的戏码戏文里可不少见，但是当这样的事发生在身边，特别是发生在贾琏身上的时候，还是令她们觉得新鲜又刺激。

　　没想到琏二哥哥竟然是这样的人，宝姐姐可是琏二嫂子的表妹，他竟然也早就觊觎在心了。

　　觊觎在心不说，察觉宝姐姐不好哄骗之后，居然还采用迂回战术，先搞定了姨妈。

　　难为他，竟然敢于说出来。

　　不过这种话，其实也就骗骗惜春、迎春这些单纯的，对于真正心里有些成算的，都觉得事情并不会这么简单。

　　那心思通透的，只听贾琏说帮薛家许多忙，就想起年初薛大傻子打死仇都尉儿子的事，当时连老太太等人都束手无措，后来还是贾琏专程从天津卫赶回来，才摆平了这件事。

　　只怕就是从那时起，宝姐姐和琏二哥哥这档子事，就落了定了。

　　其他人各有猜测，宝钗却是有些感动。

　　其实在看到贾琏竟然真要和探春等人道明原委的时候，她就有些担心。

　　因为她很明白，她和贾琏之间这件事，其实并不算单纯，从很多方面来说，都和利益交换脱不开干系。

　　一旦说开，难免会让人觉得，薛家是趋炎附势。

　　没想到，贾琏话里话外，竟然全无一点贬低薛家，全无一点看轻她薛宝钗之意。甚至他为了顾全薛家，顾全她薛宝钗的颜面，故意将事情曲解，把她母亲卖女救子的行径，编导成他见色起意，处心积虑谋求于她。

　　她心里是感动的，又一次深刻贾琏是个顶天立地伟男子的认识。

　　平心而论，站在贾琏的立场上，她都不知道，她薛宝钗有什么资本，值得对方如此为她考虑。

　　贾琏都不知道他简单的一个细节让宝钗如此感怀，他其实也不算是说谎。

　　他真的是一开始就在思量，如何将“任是无情也动人”的宝钗收入囊中的。只是他老谋深算，凡事谋定而后动，在没有成算之前，没有轻易暴露心思，这才没有落个居心叵测的名声。

　　至于帮薛家美化，自然是为了宝钗考虑。反正这个时代对男人宽容的过分，尤其是他这样功成名就的男人，在事成之后将曾经的不轨图谋讲出来，丝毫不会被人看轻，反倒令人觉得他心怀坦荡，是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

　　能够抱得美人归，也是凭本事。

　　贾琏解释完了，众丫头虽然还有不少疑虑，或者说想要拿这件事取笑的，也因为顾虑之前黛玉的话，变得不好意思出口。

　　探春几度张了张嘴，最终只道：“所以说，早上云丫头说你只带林姐姐和宝姐姐出城去玩，一点不带她，也是真的了？”

　　一听探春说起这个，湘云脸上犹自带着不忿。

　　“就是就是。原来我还怎么都想不明白，直到听到你和宝姐姐的事，我才知道，哼……”

　　湘云故意气鼓鼓的瞪着贾琏，那模样似乎在说：好个重色轻妹的琏二哥哥！

　　贾琏便对她招了招手，在其近前后，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不是我不想带你出城去玩，只是今儿带她们两个出城，本意就是对你林姐姐坦白你宝姐姐这件事的。

　　你应该知道，尽管我得到了你们宝姐姐这样优秀的女子，但是我对你们林姐姐的心意是始终不会变的。

　　在我不知道你林姐姐是不是愿意原谅我之前，我怎么好分心带上你？”

　　也就说这话的是贾琏的，要是唤作旁人，在座的女孩们，保准就要啐人了。

　　什么渣男语录？

　　湘云被贾琏当众摸头有点不好意思，但也不多。她素来大咧咧的，鲜少将儿女情思放在心上，因此还天真的反问：“那现在呢，林姐姐原谅你了吗？”

　　众人差不多被湘云的天真无邪打败了。

　　没看到林大小姐好端端的坐在那儿嘛，还原谅了吗？生气的林大小姐什么模样，你没见过？

　　贾琏笑盈盈的看了黛玉一眼，道：“估计差不多了吧，毕竟我可是在她面前说了好多好话了。”

　　众人又是一笑，觉得贾琏在黛玉面前也太没牌面了吧，感觉好卑微。

　　不过笑了之余，又满是羡慕。琏二哥哥一向宠林姐姐，此番为了让林姐姐接受宝姐姐，不知道费了多少功夫。

　　只看林姐姐这样任性的人，居然愿意这般好端端与宝姐姐坐在一处，便能猜测一二了。

　　眼见话题又要绕到自己身上，觉得坐了这么半天也算是给贾琏留足了面子，黛玉起身道：“你们走不走？你们不走我走了。”

　　其他人见状，大多起身。

　　严密的防线随着镇守们的起身而出现错漏，黛玉便要借着这些错漏抬腿而去。

　　全程安静吃瓜，此时也宛如跟屁虫一样紧随黛玉身后的甄玉嬛，却是一步三回头，忽然转身对起身送客的贾琏道：“义兄明儿有事吗？”

　　“暂时没有。”

　　“那你明儿能不能抽出时间来……在我回南京之前，我还想和你们大家再办一次诗社……”

　　众人闻言纷纷停下脚步。

　　是啊，因为贾琏和宝钗的瓜太大太香了，都让她们忘了，今晚的主角应该是甄玉嬛才是。

　　她明天就要走了。

　　她就要回南边去了，以后相隔千里，再见面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迎春有些伤感的道：“说起来玉嬛妹妹还是海棠社的正式成员之一，她走了，咱们海棠社就要少一个人了。”

　　其他人亦有同感，看向甄玉嬛的目光尽是不舍。

　　“甄姐姐，你可不可以不要走啊，我好舍不得你。”

　　众姐妹都围到甄玉嬛面前，手拉手互道不舍。

　　探春走到贾琏身边，建议道：“既然二哥哥明天没有安排，甄姐姐又想办诗社，不如明儿我们就加办一社吧，算是给甄姐姐送行。”

　　贾琏点了点头，忽然伸手敲了湘云的脑袋一下，道：“你今儿不是到处传我偏心吗？我就公平一次吧。

　　你们回去都准备一下，明儿我带你们所有人出城踏青去。”

　　众女微愣之后，突然爆发出巨大的喜悦。

　　“出城踏青？好诶好诶，我最喜欢踏青了！”

　　“可是如今天气热了，出城踏青会不会把我们晒黑了……”

　　“你就说你去不去？”

　　“去！”

　　对于这些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小姐们来说，出门逛个街都是难得的奢侈，更别说出城踏青了。

　　没有人不欢喜。

　　贾琏叫住同样满脸喜色的探春道：“交给你个任务。你下去统计一下你们明儿出去的随从人数，要带哪些东西，要用多少马车，这些你们自己决定，我只负责安排随行护卫人员，其他一律不管。”

　　原本还满脸欢喜的探春顿时傻眼了，道：“都我们自己决定吗？可是我没干过，不知道怎么做啊，要不二哥哥你找别人吧……”

　　“什么事没有第一次？你也不用担心，等回头我叫你平儿姐姐协助你。”

　　听到有平儿这个凤姐儿身边的内管家协助，从来没有理过正事的探春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本来是自强的性格，并不畏惧挑战，思忖后道：“那就多谢二哥哥信任，我一定会和大家商量安排好的！”

　　“下去准备吧。也不用着急，咱们是出去玩，所以时间就暂定在明日辰时出发，在此之前，你有足够的时间安排，有什么困难和不懂的，都可以找你平儿姐姐咨询。”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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