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2章 倒凸

　　晴雯一路哼着小曲儿爬上了栊翠庵，进了山门听见有琴音，她便知道自己没有找错地方。

　　循着琴音走到庵堂这边，刚好看见一个带着尼姑帽的小丫头从里面走出来。

　　对方看见她似乎吓了一跳，但还是迎上来问候。

　　“你来找谁？”

　　“我当然是来找我家二爷，他在里面？”

　　“在……”

　　晴雯自然认识智能儿，也知道当初栊翠庵那档子事，因此对智能儿没什么好脸色，微微点头便要进去寻人。

　　谁知对方竟然挡在身前，她立马不悦：“做什么？”

　　智能儿有些迟疑，也有些紧张的道：“晴雯姐姐，要不你在这边等等，或者有什么事你说给我听，我进去帮你通禀……”

　　晴雯大怒：“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让我在这边等着？给我让开，耽搁了太太和老太太的正事，有你好果子吃。”

　　说话间，晴雯随手一攘，智能儿那稚嫩弱小的身子就被推到了一边。

　　被晴雯指着鼻子骂，智能儿也有点生气，但顾虑对方的身份，又提到“老太太”也不敢发作，只好低声劝道：“二爷有事在忙，你真的不方便进去。”

　　若是发脾气之前智能儿这般说，晴雯说不定多少询问一番。

　　但是现在智能儿把她得罪了，她可不耐心给好脸色。

　　“不就是在听你家姑娘弹曲嘛，有什么不方便的。”

　　撂下一句，人已经往庵堂内走去了。

　　在坐着大佛的外堂左右几间禅舍没看见人，晴雯也不迟疑，按照声音的来源，沿着廊道往深处走。

　　随着琴音越发清晰，里面禅舍的陈设布置也越发的精致、典雅。

　　“知道的说这是间庵堂，不知道指定以为这是哪家大小姐的闺房呢。”

　　晴雯心下嘟囔了一声，很快来到音源地。

　　这是一间比较宽敞，布置也更加奢华的内堂。

　　刚到门口，她就看见坐在屏风下抚琴的顾青衣。

　　对于顾青衣出现在这里，她虽然意外，却也并不觉得有什么，正要上前打招呼，猛然看清丝质屏风里面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其单脚踩榻，十分霸气的坐着。

　　尽管里面的光线更加昏暗朦胧，但她还是一眼认出那是她家二爷。

　　她心里正奇怪贾琏听琴干嘛要隔着一道屏风，就察觉到屏风内似乎还有一道曼妙的身影，正宛若猫儿一般趴在贾琏腿上。

　　晴雯毕竟也是经常这样服侍贾琏的人，哪里还不明白方才智能儿为何要阻拦她进来了。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走了进去，与正面抬头看着她愣神的顾青衣点头示意，然后装做什么也不知道，声音平静的禀报道：“二爷，老太太、太太和二奶奶都在荣庆堂呢，让你尽快过去一趟。”

　　正赏琴赏美人儿的贾琏刚疑惑为何琴声突然停了，就听见了这道清脆中自带尖利的声音。

　　不及反应，察觉面前的“猫儿”有些受惊，他立马掌住其脑袋安抚道：“这个位置她瞧不见你的，也不会知道你是谁。你一动，反而会被她看见。”

　　六神无主的妙玉起身不得，闻言只是呆呆的仰望着他。

　　见安抚住了佳人，贾琏方才抬头，目光透过屏风看向房门口的倩丽身影，淡淡道：“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哦……”

　　晴雯撇了撇嘴，倒也听话，便要退下。

　　又听见贾琏的声音传来：“你先家去，准备一桶洗澡水，我待会儿要先洗个澡。”

　　“哦……好哒！那我先去了，二爷你也快点回来，等太久了老太太要生气的……”

　　尽管心里吐槽贾琏洗澡的原因，晴雯还是尽职尽责的叮嘱了一句，然后转身快步跑了出去。

　　等到听不见晴雯的脚步声之后，妙玉片刻不留的站了起来，脸颊绯红的瞪着贾琏。

　　贾琏笑道：“怎么了？”

　　妙玉更加气恼，忍不住举起拳头在贾琏身上锤了几下，羞恼道：“都怪你，大色狼……肯定被她发现了！”

　　妙玉可不傻，方才情急之下被贾琏哄住，现在也已经回过味来了。

　　哪怕晴雯看不清蹲在这里的是谁，但只要晴雯不是纯傻子，就该猜到是她。

　　这可是她的地盘儿……

　　她觉得没脸见人了。

　　贾琏见佳人恼怒，连忙将其拥在怀里，哄道：“好了，不就是个小丫头嘛，发现就发现了呗。你看看你，脸蛋烧成这般……以前不也经常被智能儿瞧见嘛？”

　　“那哪能一样，智能儿是我的人，她……”妙玉卧在贾琏怀里，还是不依。

　　“有什么不一样，她也是我的人啊？放心吧，她不会乱传的。”

　　妙玉还待再说什么，依偎在贾琏肩头的脑袋却瞥见顾青衣已经面带笑意的走了进来。

　　她顿时无颜再说什么，只是手儿忍不住在贾琏腰间狠狠的拧了一下。

　　好可恶的人，自己和青衣妹妹这般的模样和琴艺，竟被他拿来这般糟践！

　　看青衣妹妹方才那般配合，只怕她早都习惯了……

　　越想越气，那在贾琏腰间的小手便时不时来一下。

　　如此贾琏也受不了了，将其从怀里推开，又将顾青衣唤上前来。

　　看着两个正值十八芳华，等量齐身的倾城美人并排站在自己面前。

　　一个含羞带笑，一个羞中带恼。

　　不论是谁的一颦一笑，都是那般的美，美的惊心动魄，美的倾国倾城。

　　本都是高冷清丽的佳人，偏偏此刻身上都有且仅有一件薄薄的纱衣，还被香汗浸润，更是在清冷中，凭空多出几分魅惑与春情。

　　贾琏不由得都看呆了些。

　　本就被妙玉弄得不上不下的他，立马生出再放纵一番的心思。

　　终归深谙细水长流之理。今日能够将这两位气质高度相仿，容貌身段也都稀世罕见的高冷美人拉到一起锻炼，已经是很令他满足了。

　　气氛已过，要务在身，纠缠下去不但唐突，还容易被美人看低。

　　因此收回目光，张开手臂，逼格十足的吩咐道：“与我更衣吧。”

　　两个美人本来羞于被贾琏对比打量，偏偏她们还都能从贾琏的神色中看见十足的赞许与欣赏，这无疑又令她们暗暗窃喜，因此勉强保持身形。

　　听见贾琏的吩咐，妙玉翻了白眼，顾青衣倒是微微一笑之后，将贾琏的袍子取来给他披上，动作温柔。

　　见状，妙玉倒也走了过来，与顾青衣配合着，将贾琏的衣带一一整顿好。

　　穿戴整齐，贾琏一手一个搂过两个美人，在她们的脸蛋上各自亲了一下，然后笑道：“你们两个难得志趣相投，平日里正该好好走动走动。

　　就像今日这般，呵呵呵，本公十分满意。”

　　说完，贾琏也不管两个美人嗔怪与羞恼的眼神，大笑着走出了这间美人精心布置的闺房。

　　回到家里，在晴雯的服侍下简单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就往荣庆堂来。

　　内堂里只看见贾母、王夫人和王熙凤三人。

　　凤姐儿等贾琏刚给贾母二人行了礼，便笑问道：“怎么这么久才过来，晴雯没和你说老太太、二太太一直在等你吗？”

　　贾琏当然也看见贾母神色有些不悦，知道凤姐儿这是替他解围，因此便回道：“去工部寻了几位善造宅院的老大人，走了不少路，身上出了汗，因此抽时间回去沐浴更衣了一番。”

　　凤姐儿点点头，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

　　果然贾母听了之后，神色缓和下来，但还是皱眉问道：“你还去了工部，莫非你当真铁了心要搬出去？”

　　贾琏昨天带了一大帮人去赖家勘探地形，贾母等人想不知道都难。

　　没想到昨儿刚把地址看了，今天就去工部请人，这效率，果然不愧是干事的人。

　　贾琏两手一摊，看向了凤姐儿，那意思也很明显：你这娘儿，没把道理与老太太讲清楚？

　　凤姐儿回之一个委屈的表情。

　　贾母将二人的表演看在眼中，没好气的哼了一道，道：“你也不用跟我花马吊嘴的。今天叫你来，也正是为了这件事。

　　你先坐下。”

　　贾琏告谢一声，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

　　贾母开门见山：“为了你要搬出去这件事，我和你们婶婶专程进宫，去见了娘娘。

　　娘娘了解了家里的情况之后，给出了一个解决的办法，我和你们婶婶都觉得可行，方才也与你媳妇儿说过了，她也同意，现在就差你的意见了。”

　　贾琏虽然猜到贾母叫他来所为何事，但他想来也不过是像以前那般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因此他才见面就将去工部的事情说出来，就是表达明确的态度。

　　他没想到，对方还真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看了凤姐儿一眼，他沉声道：“不知大姐姐给出的办法是？”

　　贾母瞅了王夫人一眼，王夫人便接过话茬，道：“是这样的，娘娘的意思是，家里的园子那般大，修缮的也好，而今她是用不上了，白放着也可惜。

　　不如把它送给你，作为你和凤丫头两个的新居。

　　如此一来，既不白费那园子，你当了国公，也有足够大的地方可以用。最重要的是，咱们一家人还可以继续住在一起，你也犯不着花那么多银子，出去建什么新宅。

　　不知你意下如何？”

　　王夫人三人，都目光认真的看着贾琏。

　　贾琏有些意外。

　　说实话，在做出另起新宅的念头之前，贾琏是考虑过大观园的。

　　不过因为诸多因素，他打消了这个念头，没想到会被元春提出来。

　　只略微思索了一下，贾琏便摇头道：“只怕是不妥。”

　　面对倾耳听状的三人，贾琏阐述道：“那毕竟是大姐姐的行宫，我和凤丫头怎可窃据，这有违礼法。”

　　这个理由贾母等人早有预料，由王夫人这个贵妃生母负责解释。

　　“虽然当初建造园子，是为了迎接娘娘归省。但是归根结底，这园子也是咱们自家为了娘娘准备的，非是天家所赐。

　　既非天家所赐，那么娘娘如今想要将之转送给你，便无任何不妥。

　　而且，娘娘也说了，眼下宫中并无意重启归省之事，因此这个园子娘娘也是用不着的。既然娘娘用不着，那么给你也在情理之中。

　　你也不用过意不去，娘娘还说了，倘或将来有一天宫里真的再准后妃归省，到时候府里再另行选址替她建造一座省亲别院也是一样的。”

　　王夫人言语十分诚恳。

　　看贾琏一时不语，她又主动提道：“至于你住进正殿是否僭越……娘娘也说了，要是之前，她定然也不会做此提议。

　　但是眼下所有人都知道，你乃是太上皇血脉，是真正的皇孙。

　　以你皇孙的身份，住进去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想来也不会有人会拿此说事。”

　　贾琏摇了摇头，僭越不僭越倒没怎么被他放在心上。

　　毕竟只是一座自家人为后妃修建的省亲别院，整个大观园超过臣子规格也就正殿那一亩三分地儿。

　　实在不行，大不了之后将“顾恩思义殿”给改个名字就行了。

　　真正令他觉得不合适的是，大观园本身就在宁荣二府后段，而正殿顾恩思义殿更是在大观园北面，也就是说都快靠近宁荣后街了。

　　他若是搬进顾恩思义殿，那么和东跨院里这帮属下，不是一下子分隔了好远？

　　别的不说，单是每日“通勤”的时间，都要多不少。

　　若是不住进顾恩思义殿，也就是正楼，选个靠近南面一点的轩馆，比如怡红院……

　　那还不如不搬。就现在自己的小院还更好些！

　　关键是，这些都没有解决最重要的问题。

　　他之所以想要起新宅，就是觉得现在住的院子，和东跨院前院这两个地方都偏小了，还不是连在一起的，制约了他发展势力。

　　大观园倒是够大，但是除非他将三春以及贾宝玉等所有人都赶出去，再将大观园进行改造，然后将自己的势力全部迁入其中……

　　这很显然也不是很好。

　　先不说他舍不得将三春等人赶走，就说大观园建造之初也就是作为“后花园”来考虑的，它里面的布置和建筑，并不适合作为家宅。

　　贾琏不得已，将自己的这类顾虑当着贾母等人的面讲来。

　　本以为会令贾母等人为难，谁知道贾母三人听了，竟都露出如释重负的模样。

　　贾母甚至精神都抖擞了一些，她说道：“你说的这些问题，在宫里的时候，娘娘就和我们一起商讨过了。

　　方才你没来之前，我们也和凤丫头商议了一下。

　　我们的意思是这样……”

　　贾母说着，吩咐凤姐儿搬一张凳子到中间来。

　　然后就见贾母从高榻后面，取出一份地图，拿着走下来，放到凳子上展开。

　　贾琏好奇的走过来，发现是一份宁荣两府的舆图。

　　从舆图上，可以看到如今宁荣二府，包括大观园在内的所有建筑以及地形。

　　贾母手指着舆图上东跨院所在的区域，然后笔直的往后，最终停留在最后面的那道墙上，郑重的说道：

　　“我们的意思是，将这堵墙拆掉，或者是在这里打通一道门，然后把两侧的围墙延伸，最终……”

　　贾母的手继续往后，最终落在大观园正门之上。

　　“最终将大观园和东跨院完全连接在一起。如此，你只需要将东跨院那道黑油大门拆掉，改成如正门一般的大门，就可以得到一座完完整整的宅子。”

　　虽然贾母说的很简单，但是贾琏却是精神一震。

　　因为他真的听懂了。

　　整个两府地图，若是将大观园单独算，可以看成三部分。

　　荣国府，大观园和宁国府。

　　其占地大小，则是宁国府大于大观园，大观园大于荣国府。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大观园几乎占据了荣国府整个后半段，以及原宁国府荟芳园的大部分。

　　用直观一点的方法统计的话。

　　原本宁荣两府是差不多大小的，且各自的格局，都可以用左路、中路和右路三等分，竖着分开。

　　就拿荣国府来讲，大体就分成涵盖荣庆堂在内的左路（西路），荣禧堂所在的中路（正院），以及东跨院所在的右路（东路）。

　　这三路贯通南北，大体上是差不多大小的。

　　荣国府格局如此，那么与之一同建造的宁国府也基本一样，都可以分为三路。

　　也就是说，宁荣两府若是竖着划分，总共可以划分成六份。

　　而坐落在宁荣两府之后的大观园，就横跨了这六份中的五份，也就只有宁国府最东边的东路，是完全属于宁国府的。

　　大观园既然横跨了五份，那么它居中的正门，就在第三份上，也就是原荣国府东路。

　　因此，大观园的正门，是南北正对着东跨院的。

　　按照贾母的说法，将东跨院向后延伸，正好就可以将大观园正门涵盖在内。

　　如此一来，若是将东跨院和大观园看作一个整体，那么就像是一个“倒凸”形状，深深的从后面插进宁荣二府之中！

　　关键是，按照贾母这个意思，将大观园和延伸后的东跨院合二为一当做他的府邸，那么他大可以将整个延伸后的东跨院看作是“前院”，而整个大观园，看作是他的“后院”。

　　这样的话，确实可以算的上是一座功能齐全的宅院，而且够大！

　　比宁国府都还要大上不少。